《谁让我靠厨道飞升》不系柏舟

9、第九章

　　路瑟感觉刚才做汤的时候都没有现在这么紧张。

　　以眼下的情形，如果他贸然说《大乘伏灵箓》那段被涂黑了，天女巴不得让他当场销户，肯定会抓住话柄，说他并不是蜀山派真正的传人，连家学都一概不知。

　　他看了眼老者，心里无声哀嚎。什么叫大风大浪都经过了，却在阴沟里翻船啊！

　　“小子，其实我此番前来是受你父路烧所托，看看你到底有没有能力接手蜀山派……”老者虽然是对路瑟说，可却看着欢喜天女。

　　路瑟皱皱眉，摸不清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强行尬接。

　　“原……原来是这样啊，我说看您这么这么眼熟，合着三岁就抱过我啊不是……抱过三岁的我啊！我爹……他说什么了？”

　　老者揉了揉浑浊的眼睛，大受震撼，显然没猜出来路瑟还能接着说。

　　“你父亲与我是多年挚友，要是他知道你连这本书都背不过，一定会埋怨我管教无方！”

　　路瑟汗颜，这怎么管教都不可能背会被涂掉的部分吧，应该说以他路瑟对厨艺几乎过目不忘的学习能力，能背过大部分《大乘伏灵箓》，原主在天上的爹才是烧了高香，感谢自己不至于后代凋敝。

　　老者可没管他的心理活动，吭哧吭哧扶着一个小童子摇摇晃晃走到他身边，声音提高了八度：“你，知错吗！”

　　路瑟心中的疑问升至顶点，可旁边欢喜天女似乎对他们刚才的戏码看地津津有味，也用埋怨的眼神看着他呶呶嘴，示意他回答老人的问题。

　　路瑟道：“我……路瑟知错！”

　　他话音刚落，老者提起裤管子，抡圆了腿，一下踹在他大腿根上，路瑟一个站立不稳“啪”跪在地上。

　　“那就罚你打到想起来为止！”老头喘着粗气，好像那一下不是踢了路瑟一脚，而是自己被当胸来了一脚。他抄起巫光立在桌旁的擀面杖，返回身去就要打他。

　　巫光向前一步挡在路瑟身前：“路家的少爷，岂能让外人说打就打？”

　　老者眉毛立了起来，“咿”得一声提高声音：“这这这，怎么一个下人还来插手，你快让他退下！别拦着我。”

　　小童也分不清楚状况，又挡在老者前面：“你敢拦我们师尊！”

　　天女完全被这出节外生枝吸引住了，看得津津有味。

　　路瑟刚才猛地一下被踢懵了，没想到这样的展开。这会儿才回过味来。老者这么坚持打他，莫非是想借打他传递什么信息？可这众目睽睽，他到底要怎么做呢？

　　路瑟想了想，表情自责一摆手：“巫光，是我的错！我不孝，这次就当长长记性罢。”

　　路瑟说完在心里大呼恶心心唾弃自己：“路瑟啊路瑟，这话你也说得出口！还好亲爹不在场，不然脸都丢完了。”

　　巫光紧紧蹙眉，好看的脸上满是不解。

　　两个小童就更惊讶了，自己师父到底是在发什么颠？没看到马上蜀山派一锅端连宗门都要没了吗？那个大少爷又是在犯什么病？要是这么听话，早些时候把书给他们不就完事了，哪有天女这出啊？啊头好痛……

　　两个小童纷纷捂额头，揉太阳穴闪到一旁去了。

　　老者路上没了阻碍，向手心吐了两口唾沫，拿起擀面杖就往路瑟背上打。

　　第一下举得高，抡得圆，一下子打在路瑟脊梁骨上：“你想起来没！”

　　“哎呦！”路瑟叫了起来。

　　一旁的天女哈哈大笑：“早知道跟老头合作得受这种皮肉之苦，还不如让我直接销户，拿走那书。叫声姐姐，我兴许还会给你撒把金粉让你笑口常开。”

　　路瑟置若罔闻，他感觉那根棍子像是烙铁一样，凹凸不平地敲在背上，倒不是忍不了的疼痛，只是膈应得慌。

　　嗯？第二下的时候他就感觉到那些凹凸的东西横平竖直，真是像极了……文字？

　　路瑟恍然大悟，老者是通过擀面杖将信息传递给他！他又屏息挨了两下打，试图感受到背上到底写了什么字。

　　老者又一次重复：“你想起来……没”最后的字他总会深深喘一口气，第四下这句话就变成了“你想起来”。

　　路瑟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好像浑身的气力都被调动起来。一时间，他的血液像是都涌去背后火辣辣的地方。

　　他抓紧这种疼痛的感受，高声叫道：“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化虚。”

　　“……然至道之精，窈窈冥冥；至道之极，昏昏默默。”

　　“……由此仙道三分，无外乎行气，药饵，宝精，三者递归，无妄无想……”

　　这些文言文佶屈聱牙，路瑟又叫得鬼哭狼嚎，生生挨了快二十杖才断断续续全然背出。

　　老者一擦额头上的汗，大口喘着气：“看来还是要打过才记得住！天官，他能知道写的是什么嘛，只是脑子笨了点，没记住。”

　　欢喜天官的神色却丝毫没有轻松，相反变得有些恐慌，她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径直走到已经被打趴下的路瑟面前。

　　“你刚……你刚背了什么？”她直勾勾盯着路瑟。

　　路瑟定了定神，心“怦怦”直跳。

　　难道她看出来自己刚才是有老者帮忙才蒙混过关？

　　“再说一遍，快，再说一遍啊！”天女焦急道。

　　这下路瑟看出来了，她是在害怕。可怕什么呢？难道是自己刚才说的话连飞升的神仙都能吓到。

　　他依照回忆又背了一遍：“……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化虚。然至道之精，窈窈冥冥；至道之极，昏昏默默。由此仙道三分，无外乎行气，药饵，宝精，三者递归，无妄无想。”

　　最后一个字说完，欢喜天女喃喃道：“原来是这样吗？原来早在这本书上……”

　　路瑟生怕她又做出类似于撒金粉一样的举动，轻轻冲巫光勾了勾手指，示意他注意场面的动向。

　　天女沉思良久，并没再追问路瑟什么。

　　“好了，你通过了。从今往后，天界的修道名册里，你就是厨道蜀山派的正式继承者了。”

　　居然……就这样被承认了？

　　路瑟恍惚间觉得有些不真实感，被巫光扶着站了起来。他的背还在隐隐作痛，可心里一直以来紧绷的弦终于得到了放松。

　　老者比他还要激动，一巴掌又拍在他肩上：“好小子！好小子！”

　　路瑟疼得“嘶嘶”抽气，老者才意识到，飞快撤回手：“嗨呀！你看看我，老东西给高兴坏了。”

　　老者的眼眶里转悠着泪水，抽了抽鼻涕，鼻头微微发红，眼泪硬是没掉下来。

　　路瑟知晓前情，此时能理解老者这样的反应，他已经被这样所谓的“天官降临”害得被迫遣散了所有自己待过的宗门，按照老者修行的术式，这些年，他起码见识过四五个宗门的覆灭，而这只需要天官一句话的事。

　　那些弟子最后去哪儿了？那些宗门秘宝秘籍最后流落何方了？答案显而易见。

　　路瑟也终于有种替别人替自己出了气的感觉，眉飞色舞地笑了下：“说啥呢！吐了唾沫的手别拍我，我亲爷爷都不行！”

　　他们这厢打心里快乐，欢喜天女在一旁冷冷道：“你们还是近些年有载以来鲜有的保住名号的宗门呢。”

　　路瑟一拍手，得意道：“好说，下次也行，唯手熟尔。”

　　天女皮笑肉不笑点了点头。

　　“是啊，可你们知道么？天官来收取典籍，无论出于何种原因，已经说明在天道上这些个世家宗族期数将近了。此时若有人强行续上一把，就好似行将就木的人被活生生灌下去一口猛药。你们当真承受得起吗？尤其是你，蜀山派的。”

　　路瑟虽然早就料到其中恐怕有更深的隐患，不过正在轻松的兴头上，被天官点明，也一下沉默下来，看了眼老者。

　　老头也意识到事情另有玄机，面色凝重摇了摇头表示不清楚。

　　“我可以告诉你，俊俏的小郎君。因为你那一碗汤，让我想起了……人间无数载。”她像初见时那样，猛地出现在路瑟的眼前。

　　“那些宗门，可都被明里暗里前来挑战强攻、欺骗蒙蔽、强取豪夺、甚至虐杀屠杀的人……灭得一干二净了哟。所以……你们是没办法探听到他们的下落的呢。”

　　路瑟只觉得又一阵熟悉的恶心感传遍自己的四肢百骸，他的灵力灼灼燃烧，好像要将他烧得一干二净，踏上修道，即走上无归途的路。

　　天女欣赏着少年的表情，像是很满意：“你现在求求我，指不定我还能给你个销户的机会。”

　　路瑟抱着胳膊：“回头路容易迷瞪。天女，我答应你，不带公务随时想吃可以来捧场。你给我指条明路怎么样？”

　　“哦？”天女回头看他。

　　路瑟道：“在这世间怎样才能不被欺侮，不被践踏，有尊严的活着？”

　　天女摇头笑了笑：“我也不知道。我原以为飞升就是解，但刚才听完……罢了，以你这样群狼环伺的情况……”

　　她环顾一圈指了指巫光，接着说：“还是趁那个不高兴的冰山在的时候，积攒修为，树立威名……比方天界三百年一届，马上就要举办的厨神之争，你就可以来参与参与。”

　　“三百年一届？”路瑟满脸黑线，意思错过了这辈子都没机会了。

　　“嗯哼，以我的品味，你定然是一匹黑马。不过这场上的可还有饕餮，浑沌，穷奇和梼杌等等凶兽，鹿死谁手……哦不，到底谁是鹿，还且待分晓。”她翩然一笑。

　　路瑟还未说什么，只见院子里来了两个熟悉的身影，一个是赖头和尚，另一个是驼子道士。

　　两人都十分木然，看上去完全失去了身为人的生气。

　　老者赶忙走上前：“端明端寿！你们这是怎么了……”

　　两个小童也叫喊起来：“师兄！师兄！”

　　两人置若罔闻，目不斜视越过灵谷宗的人，也丝毫没在意路瑟，一左一右护卫在欢喜天女身边。

　　老者忍不住上前要拦：“你们何时成这样了！”

　　“天官。”两人漠视老者泛白的头发和颤抖的声音，一反常态，极有涵养的等待欢喜天女发号施令。

　　“嗯，这才是我的狗。”天女轻哼一声，“看到了吗？路家小郎君，你之前说什么责任云云，那老头便是先例，你没办法救下所有人。他是帮了你，可他原本想要寻回的徒弟呢？带来的那些徒弟呢？”

　　天女拍了拍手，手上的银铃悦耳地响：“我们走，回见。”

　　三人走出府门，转眼之间消失不见。

　　老者叹了口气，眉头紧锁：“帮你归帮你，那本书……”

　　没了天官这个外力，偌大的蜀山派里只剩下几个都没什么气力的人。

　　路瑟一改刚才嬉皮笑脸的表情，严肃道：“老人家，把书给你不成问题，只是您既然能背出被抹黑的内容，且能准确要求给你这本书……能告诉我，《大乘伏灵箓》到底是怎么来到蜀山派，放在我家祠堂内跟祖宗牌位平齐的地方的吗？”

　　老人叹了口气：“也许不用我说，你也猜出来是怎么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