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能看见的春》照郎

37、第三十七话 无我

　　出院这天阳光意外的好。
　　也不知道是这里天气本来就很好还是今天很好。
　　焦黄的空气暖暖的。
　　已经是夏天了啊。
　　前几天和赵成岚提了一嘴工作的事，马上明天就安排上了，没有一丁点儿喘息的时间。
　　那也，还好。
　　五月和六月的天气都没什么不一样。
　　就好像眼睛一闭一睁，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做了个有点长的梦。
　　杨淮很识相地没有出现。
　　没有杨淮今天心情也挺好的。
　　除了心里有些烦闷的郁结。
　　赵成然还是会时不时去看那条最后的消息记录。
　　如果我不回答你，你什么时候会给我发下一条消息呢？
　　他也没有更新社交平台的动态。
　　也是，他儿童节才刚发过。
　　赵成然每天都要发很多动态，总是删删减减，有什么想说的，除了告诉热海，不能说的，就往动态里发，稍微发一会儿又斟酌着删掉。
　　即便总是没有人给予任何回信。
　　热海的私人社交圈发的动态比官方网站的数量还要少。
　　就是只有营业的时候会发点东西。
　　看来是个日常生活很丰富的人。
　　好羡慕你这种人。
　　赵成然拍了一张出院的时候在阳光下手里拿着一只苹果的照片，发了个朋友圈。
　　是不是我没有发动态所以你才没有给我发消息呢？
　　他自嘲着解除热海的聊天置顶。
　　"一年去尽还是春。"
　　一条没有向任何人对话的动态，一条等待着对话的动态。
　　赵成岚要把赵成然送回城里的屋子里。
　　他的脚步马上就离开了那座岛屿。
　　赵成然还想着，能不能再到哥哥的店里坐着等那个每天来去匆匆的男人。
　　能不能再看到藤花瀑布，能不能学着热海看到的，画里的东西，写下想象的世界。
　　匆忙得就像那个每天都要到奶茶店里的男人离开的时候。
　　不留一点痕迹。
　　你没有见到我。
　　你没有见到我，就和我失去了联系。
　　赵成然回想，好像所有的关系都从某一刻的冷却开始渐行渐远。
　　阳光随着进城的道路变得越来越沉。
　　空气越来越闷热，光线越来越昏暗。
　　车窗外吹来的风很强烈，不像那座岛屿夜里细细的微凉。
　　有工作的时候做就好了。
　　赵成然这样麻木地认为。
　　事已至此。
　　我不像那些命运的人，不像热海，不能够依靠创作生存，所以，只要有工作就好了。
　　明天会去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的，会见到什么样的人，会是什么样的工作，一概不知。
　　因为他没有问。
　　赵成岚只是说，都安排好了，去面试吧。
　　听他的意思，一定又是那个人开口了。
　　不得不承认那个人只要张张金口，我这种什么都不是的废物，也可以得到很多原来身处于同一个垃圾堆的人望而不及的东西。
　　我明明表现得那么讨厌他。
　　归根结底我也想通过他得到更多便利吧。
　　没关系，人活着活着就都会妥协的。
　　赵成然认为，对于现在的他来说，道德底线的灵活程度取决于自己随时随地的心情。
　　夜幕里蛟龙般的灯盏卧居在盘根错节的高楼之间，鸣笛与喧闹此起彼伏。
　　满眼都是黑暗里的红黄。
　　在这一刻好像才真正有了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很遥远的城市的风，很遥远的城市的雨。
　　雨水如牛毫般落下来，把霓虹灯彩笼上一层水雾，视线模糊，又好像不似真实。
　　或许我也不希望是现实吧。
　　梦里的世界会很好吗。
　　赵成然眯起眼睛。好像也没有。
　　他把手伸出去，细雨漓漓淅淅。
　　“不要把手伸出去！！”赵成岚大喊，“头！！”
　　“……”
　　是现实。
　　赵成然默默地坐回靠椅。
　　工作是会让人失去梦想的东西。
　　因为它会占据所有的时间消耗所有的精力，每每开始工作就会感到筋疲力尽。
　　即便还想做点什么也是徒劳无功。
　　太累了。
　　每天都太累了。
　　如果仅仅只是工作还能勉强认为人生过得还算可以。
　　但是如果你想要为了改变现状而努力那会特别特别疲惫。
　　所以赵成然不想工作。
　　为了维持能够坚持下去的精神状态而失去做其他事情的欲望，就像是死了。
　　那已经成为了一个完完全全的零件。
　　人生总是恶性循环。
　　人生总是，恶性循环。
　　总觉得一觉醒来，一切都变得模糊了。
　　赵成然想着，有工作就去做吧。
　　有就去吧。
　　是还不错的工作呢，这是很多人都得不到的呢。你也需要呢。
　　所以去做吧。
　　所以。
　　要成为零件，先活下来吧。活下来了才可以继续做梦。
　　但是这样活下来又没办法做梦了。
　　不知不觉大雨倾盆。
　　车顶响得想是要透过钢板砸在天灵盖上。
　　流下来的雨水把窗外的一切都划得四分五裂。
　　距离发送新的动态已经过去四个小时。
　　你还会找我吗？我唯一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