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联络人[无限]》半生浮缠万事休

15、塑料袋

　　岛鲸？

　　我满脸茫然。

　　顾名思义：“像岛一样大的鲸鱼？”

　　“Bingo！”

　　猫二哥笑着翘起尾巴，踱到我腿边，不吝夸赞：“聪明可爱的王小姐！”

　　狮子猫看不惯它的献媚，成熟爽利的女声显得十分不耐烦，但还是耐心地为我介绍：“岛鲸是我此行的委托人，我们现在就站在它的头顶。”

　　我瞪圆了眼睛，难掩诧异：“这么大的头！”

　　您也许会觉得我一惊一乍，但如果您亲自来到这里，多半也会发出和我一样的感慨——在被告知身处鲸鱼头部之前，我发自内心地认为，这里就是一座和利维斯岛屿一样的、普普通通的海上孤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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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人曾就读的那所大学里有一门可恶的必修课程，名为体质健康测试。

　　虽然它听起来更像一门考试，但它的确是一门课——一门以测试为目的、制定训练计划的体育课，涵盖了体重、身高、肺活量、长跑、短跑、跳远等等测试项目。

　　从小到大，我就很讨厌体育课。

　　如您所见，我是一个能躺着就不坐着，能坐着就不站着的废物，尽管富有冒险精神，但大多斥诸妄想。

　　对这样的我来说，体质健康测试是比被陨石砸更痛苦的事。

　　其中在我的寝室里最臭名昭著的，就是12分钟跑——也不知道是哪位恶魔的创意，竟然让狠心的体育老师们召集一群柔弱可人的大学生，进行时长为12分钟的跑步。

　　与寻常跑步测试不同，12分钟跑不会规定距离，而是规定时间。这就意味着你要在规定的时间里跑出更远的距离、更多的圈数。

　　12分钟跑的过程漫长到绝望。

　　时间在一圈又一圈的跑道上缓缓流逝，每一秒被无限拉长，跑到最后十秒时，空气都是腥甜的，嗓子眼干燥得如同在沙漠里暴晒三天三夜，腿软得差一点就要头栽地，迈开一步如同跨过一座大山。

　　好在我坚持下来，通过测试，成为了一名身体素质合格的大学生。

　　但如果现在，你要我环岛鲸头顶跑一圈，我会说：放过我吧，我宁可跑12分钟跑。

　　20分钟、30分钟甚至一个小时，都行。

　　尽管我如今身为地狱联络人，跑步对我来说是小菜一碟，我依然不敢轻易答应让我“环岛鲸头顶跑一圈”的要求。

　　因为岛鲸的头顶实在是太太太、太大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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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顶都这么大，全身该是怎样的庞然大物？

　　我没有概念。

　　人只会对视线范围内的庞然大物感到恐惧。

　　如果这庞然大物完全脱离了你的视线范围，脱离了你的感知能力，甚至脱离了你的想象极限，你就不会因此恐惧。

　　就如同现在的我。在我看来，告诉我身处岛鲸头顶和身处陆地并没有什么区别。

　　不过现在，我知道岛鲸能够向地狱管辖者发起委托，那它对我来说就是一个可沟通的、拥有生命的家伙。

　　海风呼啸，海浪拍打，岛鲸却能浮潜得如此平稳，如果我能拥有一只岛鲸，是不是就可以坐着它免费畅游世界了？

　　狮子猫被我异想天开的想法逗笑：“笨蛋，行不通的。”

　　好吧，我刚萌芽的妄想被扼杀在了摇篮里。

　　岛鲸是深海生物，几乎长年潜伏在深海中沉睡，与世隔绝，移动的速度特别缓慢。

　　一年有三百六十多天，而岛鲸只有七天是清醒的。

　　在这短暂的清醒时光里，它必须花费三天时间从深海浮出海面；再在海面停留一天，委托地狱猫猫们帮助它清理背上的垃圾，以求得余下一整年沉睡时身体的洁净舒适；最后花费三天时间沉入海底，开始新一轮的沉睡。

　　今天刚好是它浮出海面的日子。

　　我在飞机坠机前看到的那个高速旋转的海洋漩涡也不是阴谋，而是岛鲸在用呼吸孔吸气，我们的飞机正巧飞到了气流上空。

　　也就是说，猫二哥在看到漩涡时就明白它大概率来自岛鲸，这次的坠机事故完全可以避免。

　　我默默看向猫二哥，它心虚地移开眼，一黄一黑两只耳朵悄然耷下。

　　显而易见，自发现我们坠海后，狮子猫的怒火有极大可能来源于三花猫的不作为。

　　它大声数落着贪玩成性的弟弟：“你这蠢货！王小姐不知道，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三花猫垂着头，乖巧挨训。

　　我想起海里那群肥美的三文鱼。

　　我咂吧咂吧嘴，看来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坠机：“二哥可能是馋这里的三文鱼，顺水推舟。”

　　三花猫浅绿色的眸子闪了闪，见无法继续装傻，只好老实点头承认：“不愧是王小姐，猜的真准。”

　　“岛鲸浮出水面时会搅动海流，带来大量正在洄游的三文鱼，”它冲我眨巴眨巴眼睛，小声抱怨，“洄游期的三文鱼可好吃了！早知道接委托的是姐姐，我就……”

　　狮子猫眼眸一眯，胡须根根直竖，威风凛凛：“就什么？”

　　三花猫的眼睛像两颗清透的橄榄石，瞳孔放大，清雅男声怂怂地装无辜：“没什么，亲爱的姐姐。”

　　狮子猫在发火的边缘。在向来雷厉风行的它看来，为了美食策划一场坠机事故一定是件多余甚至可笑的事。

　　它蓬松的大尾巴在我大腿上扫来扫去，我感觉我像一件正在被鸡毛掸子清理灰尘的大家具。

　　猫姐姐的爪子暗暗发力，蹬在大家具的腿上蓄力，准备扑向它油嘴滑舌的弟弟。

　　我连忙打圆场，伸手揉捏它的耳后，从脖子顺毛到尾巴尖儿：“姐姐，不是要帮岛鲸清理垃圾么？我们一起完成委托，然后早点回去吧！”

　　都出来一天一夜了，我还怪想抹布老师的。

　　我想我温暖的床、柔软的被窝，我想安安静静地躺尸不被人打扰，而不是待在荒岛上看猫姐弟斗嘴或者打架。

　　距离洗澡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两只猫身上的毛发肉眼可见地变得蓬松，我的头发也恢复干燥，发尾微微卷曲。

　　鞋还有些潮湿，我不想穿，便赤脚跟着姐弟俩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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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岛鲸真的是活物吗？”

　　我光着脚，惊奇地踏在岛鲸的头顶上，东踩踩，西踩踩。

　　烫热、干燥、坚硬，地面的触感和想象中鱼类柔韧的皮肤毫不沾边——别说小丑鱼，怕是连仿生鳗鱼的皮肤弹性都不如——再加上黑灰的颜色，比起荒地，更像水泥地。

　　也许是我脸上的难以置信太过明显，狮子猫决定用实证让我完全相信我们踩的岛鲸是真正的活物。

　　它果断伸出锋利的爪子，在岛鲸背上狠狠抓了一把。

　　从五道深深的抓痕里，渗出星星点点艳红的血迹，很快积了一滩，在太阳的炙烤下缓缓蒸干，呈现出伤口结痂般的深棕色。

　　我信了，担忧地蹲下身，摸了摸伤口旁的皮肤：“它会疼吗？”

　　三花猫哼笑着挨到我身边，用尾巴缠绵地卷住我的手腕：“对于岛鲸来说，这点小伤带来的痛感很微弱。硬要打个比方的话，就相当于我们被蚊子叮了一口。”

　　天哪，蚊子！

　　那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讨厌的生物！

　　我羞愧地摸了摸鼻尖，为我无端的怀疑导致岛鲸受伤而忏悔：“那我们真可恶啊。实在对不起，尊敬的岛鲸……”

　　三花猫浅绿的眼眸亮晶晶，适时为我解围：“它是可爱的小姐。”

　　“好的，对不起，尊敬的岛鲸小姐。”我连忙为我的道歉结尾。

　　狮子猫实在受不了我们一唱一和、拖沓悠闲宛如度假的相处模式，抓狂地伸出爪子：“你们两个！你们……”

　　它像是找了好久的形容词，最终一无所获，只好冷冷地扭头直奔目的地：“算了，两个笨蛋！别再废话，跟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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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现在我面前的，是一座庞大的垃圾场。

　　里面堆满了塑料袋一样的垃圾。半透明的，圆润的，以白色为主，可能是暴晒久了，微微发黄，黏在岛鲸的背部。

　　塑料袋们身边还有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有些很眼熟，在太阳照耀下五光十色的，非常漂亮。

　　很快，我就知道那些东西是什么了——我凑近，捡起一个我十分熟悉的、巴掌大的水晶盒。

　　晶莹剔透的盒身夹层里有缓缓流动的蓝绿色细沙状颗粒，随着夹层内透明液体的滚动腾挪，犹如入海口的湖水与海水在交汇，流光溢彩，美轮美奂。

　　它是利维斯岛屿售卖的昂贵骨灰盒。

　　水晶流沙骨灰盒开口处有一个可供放置遗照的凹槽，和我的那个不同，这个上面夹着一张照片，正是那位白鹭绅士。

　　他身着米白色礼服，英俊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我沉默着打开骨灰盒，发现里面空无一物。

　　狮子猫对我的发现不感兴趣，冷漠地奔向远处，将地面上的塑料袋一个个叼到一处，不一会儿便堆成了一座小山。

　　“王小姐。”

　　清雅男声吸引了我恍惚的注意力，我低头看向蹲在我身侧的三花猫。

　　弯钩状的指甲从它毛茸茸的白爪子里伸出，勾着一个塑料袋，圆润的，乳白泛黄的，半透明包裹着粘液的“塑料袋”。

　　它努了努嘴：“虽然很遗憾，但恐怕这就是那位绅士的尸体了。”

　　我颤抖着蹲下身，用双手捧起它爪下的物体。

　　那不是塑料袋，是一只已经被太阳晒死的水母。

　　长长的触须黏在它伞状的头部上，显得可怜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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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Notice：端午期间日更！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