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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旭日东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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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旭为人沉稳持重,他出生于世代书香望族,为同辈翘楚,谭若每次见到他都有种见到父亲的感觉,生怕他随时要考校自己的学问。
宅院后面是一大块稻田,隔着稻田北面是个小山坡,谭若随他往小山坡慢慢走去,赵旭一路上都没有出声,谭若熬不住了,顿下脚步道:“你想问我什么?”
赵旭停下脚步,看着她好一会儿不说话,半晌终于道:“这一个多月,之俊来你们这儿似乎颇为频繁。
“顾之俊与大表哥颇为投缘,两人来往甚多。”谭若回道。
“他说因为才选一事要向景庭讨教陶朱之道,我因为事情多,倒是来得很少。”
谭若腹诽道,你来得多来得少有什么关系,我们又不稀罕你多来。
“我看之俊与景雅姑娘颇为相熟。”
难道他不知道顾之俊与景雅的事请,不能够啊!他二人关系那么好,赵旭一直有长兄风范,顾之俊为何不告诉他?为今之计,自己也只能装作不知道。
“顾之俊来这儿次数多,与我们都很熟。”
迎着他注视的目光,谭若被盯得有些心虚,咳了一声道:“我跟你们两个不也挺熟嘛!”
“之俊有侠义之心,爱打抱不平,喜爱结交朋友,天生自来熟,与你们投缘也不奇怪。” 赵旭半晌说道。
“就是就是。” 谭若顺着话道。
赵旭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问道:“你爹可有什么消息。”
“他在师伯那讲学也有一年多了,这一年发生的事情也有点多,上次来信说那边还要一段时间。”
“那他准备何时到上京来?”
“到上京?”谭若狐疑道,不知道赵旭怎么突然就跳到这儿了。
“你不是和李征……”
哦,是了,如果和李征在上京完婚,父亲肯定是要过来的。
见她似有所悟的神情,赵旭笑着摇摇头,“你啊,有时看起来机灵,有时候又缺根弦。”
谭若讪讪然地扯了一下嘴角。
“听说李征在城西北,距离博文书局不远处赁了房子,他母亲也快要来了。”
“嗯,离这边走路也就小半个时辰,你们不就住在博文书局那。现在倒是离得更近了,你们也多来走动走动,大表哥喜欢呼朋唤友,高谈阔论,人多也热闹些。”
唉,刚才还在腹诽他来不来无所谓的。
赵旭与顾之俊出身望族巨富之家,顾之俊家在博文书局附近有别院,听景庭说比大舅母的别院大上一倍都不止,李征那样的捉襟见肘他们很难体会。
景庭一直在临安打理高家铺子,有时去各地做生意,如今为了景雅的婚事耽搁在上京,对着一群女眷,话也不多。景雅婚事始终没有着落,他身为长子长孙,从小就在众人的赞扬声中长大,为人精明能干,办事妥帖,几无办不成之事。
如今碰到许临海这个难缠的,景雅之事被悬在这儿,心里也是窝火。他与卢胤不算投缘,上京的朋友除了赵旭与顾之俊之外,也寥寥无几,谭若好几次看他一人在喝闷酒。
赵旭点了点头,“景庭兄见多识广,交游广阔,有这样的朋友我们也很高兴。”
“大表哥也会很高兴的。对了,你和李征很熟?”
“嗯,我们是同科进士,各种宴会中碰到多次,私下有不少接触,也互相交流过学问。”赵旭沉吟片刻说道。
“那……那你觉得他如何?”
“如何?”赵旭挑了挑眉道。
“就是……就是你觉得人怎样?学问怎样?”谭若偏着头,一双大眼睛看着他,刚开始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最后鼓足勇气问了出来。
看她充满期待,赵旭轻咳一声道:“李征天分颇高,志向高远,做事方正但又不失权变,为学刻苦勤奋而不拘谨,得不少人称赞。”
赵旭为人端方,能得他如此夸奖,可见李征是真的才学兼备。
得了他这么高的嘉奖,谭若正了正颜色,谦虚道:“哪有你说得那么好,我们一直在乡村长大,他说到了上京,真是大开眼界,一直感叹天下才子何其多呢!”
看她高兴得掩都掩不住的样子,赵旭暗笑,“上京乃首善之地,自然是汇集天下英才之地。只是也没必要妄自菲薄,历代先贤还有我朝名臣出身低微的不在少数。工部王侍郎对李征就非常赏识,少不得会有提携之意。”
李征不大愿意与谭若谈朝堂之事,但有时话语也流露出自己出身低微没有依靠,只能希望通过给这些大人们做些事,好得到赏识提携。
而赵旭出身嘉兴名门,族中本就有数人在朝廷做官,其中一人还是三品要员,他自己品学兼优,稳重深沉,前程自然不用多说。
“汝成十余年寒窗苦读,我本来以为得中进士就已经功德圆满,没想到这还只是开头,未来还有那么多路要走。”谭若叹道。
“为官之路不易,连历朝历代状元都不见得能成为名臣,何况只是同进士。每科进士有一百五十名之多,今年还有恩科才选,大昭人才济济,要想得以重用,需不断修身养性不断历练才行。” 赵旭正色道。
“我们家乡连考个举人都极为难得,也算有俸禄了,能中进士可是十几年都没一个,我总想着能中举人进士,也不算辜负他这么多年的寒窗苦读。没想到汝成要走这么艰辛的官宦之路。我一直认为他将来会像我爹一样当个书院夫子呢!”
谭若扯着路边的一根狗尾巴草,从上到下捋着穗穗,一粒一粒掉下来,硬硬的刺得有点发痛。
“李征志向高远,不会满足于留在乡村做个书院夫子。”
谭若了然地笑笑,“我现在也知道了,是我以前想得太简单。”
看着那根被捋得精光的狗尾巴草,赵旭问道:“天下人都喜欢上京,说宁要上京一张床,不要家乡一片宅,羡慕天子之城的繁华时尚,难道你不喜欢?”
“也没有不喜欢,只是觉得上京好大,人好多,事情也复杂,没有家乡简单,我说话做事都要格外小心谨慎。刚来还觉得很新奇,时间一长就有点倦了。”
看她有点迷茫有点无措,他安慰道:“你表姐是你表姐,你是你,未来虽然不可知,但也很大可能会更好,再说难道你要一辈子待在家乡?”
似乎也在哪听过这句话?谭若有点耳熟。她感激地点了点头,其实内心知道,以后李征在哪她就要跟去,与李征在家乡白头偕老已经不大可能。
“你会一直留在上京吧!”
景庭心疼小表妹,曾经给她仔细分析新科进士未来的发展轨迹。
新科进士一般都在六部或者翰林院下面领职,慢慢在官场积累自己的声望和人脉,待个三五年,然后升职,再外调出京。从前朝开始,翰林院是每个登堂拜相之人的必经之地,只有进入翰林院,学识才能让人信服,日后在官场才能行得更远。
因此新科进士都想进翰林院,李征也不例外,他排在三甲后几名,如今四处拜访同乡官员,帮助王侍郎等大人做事就是希望能有机会能进翰林院。赵旭与李征情况不同,他的排名靠前许多,家族声望和族中长辈官员自然给他助力不少。
赵旭沉吟片刻道:“我可能先在上京待上一两年,了解大昭各部运作情况,然后就去各地游历历练。”
谭若讶异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到上京后,结交了无数才子,很多人都冲着做官来的,自然是希望能高中进士,然后进翰林院六部,接着外放做官,最后再回到上京,期盼着有朝一日能登堂拜相。历朝历代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
“这有什么不对?”
“没什么不对,只是我看到杨穆、许家兄弟都是在外磨炼游历数年,气质风度完全不同,杀伐决断,果决刚毅,运筹帷幄,不是整日之乎者也的书生之辈所能比。”赵旭赞叹道。
“你刚才说汝成志向高远,我看你是志比鲲鹏了,佩服佩服。”
“你过誉了,不过是想修身养性,立德立言立功,我还差得远!”见她亭亭玉立站着,来上京后瘦了不少,“李征……李征对你可还好?”
“他对我挺好的,就是那些大人们事情多,应酬也多,不能与我常常见面,每次见面也匆匆忙忙。”
“你这算不算悔教夫婿觅封侯?”赵旭开玩笑道。
他本性庄重,这种开玩笑甚是少见,谭若虽与他较熟,也不好意思起来,“我哪有让他觅封侯!”
赵旭见她眼神羞涩,面颊绯红,笑了起来,“好好好,他日若是有事尽管找我。”
他与顾之俊倒不像一般儒生,不愿意与商贾人家结识,与景庭关系甚好,也经常问些庶务之事。
“这话也不知道当讲不当讲,之俊虽与你们相熟,但是这该有的礼节可不能废,之俊还要参加才选,景雅的婚事到现在还没有定数,若是有什么闲话出来,这样可不美。”他收敛神色郑重道。
谭若紧咬下唇,不敢抬头看他,半晌缓缓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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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去寻景敏,把赵旭说的话详细说了一遍。“看赵旭这意思,之前对顾之俊与景雅之事并不知情,看来顾之俊和大表哥都没告诉他,他并不大赞同此事。”
景敏本来歪歪斜斜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蜜饯,听到此言立马坐正,吐出一颗话梅核。
“这事暂且不能和景雅说,顾之俊与景雅处得很融洽,赵旭不赞同就不赞同,他又不是顾之俊爹,能替他作主?我们静观其变!”
谭若想了想,不管赵旭如何想,如今也只能这么办了,“若是这事真的不成,景雅只怕……”
“对了,王明珠那边有消息吗?”
景敏摇了摇头,勾起嘴角,“我上次见面时探了探,那人滑得像条鱼,你别想从她那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再继续看着吧!”
谭若晚上躺在床上久久不眠,反复想着今日赵旭话语,还有杨穆曾经说过的话,还有这一年多来发生的种种事情。
本来有一线希望透着曙光,现在似乎要蒙上了一层阴影,未来的路在哪?似有似无,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