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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依偎之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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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底,天气已经很暖和,正是花红柳绿好时节,连清幽的佛门之地也似乎灵动起来。
兰若寺占地不算大,香火不算兴盛,一般只有上午零星几人,谭若和李征约在下午见面,也是为了避开人群。
这日下午,路上很顺畅,便早早到了兰若寺,却发现门口停了几辆轿子,有小厮和婢女等在外面。谭若和忍冬躲在一边等候,好在过了一会儿这些人就走了。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和上次一样,李征匆匆赶过来,脸上汗珠都快滴了下来,谭若赶紧拿出手绢给他拭去汗渍。
“你怎么每次都这样,慌慌张张的。”谭若嗔怪道。
李征喘了几口气,平复一下情绪道:“王大人临时有事让我去办,急急忙忙,事情还没办好就赶过来了,等会还要赶过去。”
“可有什么要紧事?”
“王大人要上奏折,让我去弘文馆给他整理点资料,这事说来话长,你也不大知晓这其中细节。”
“那你一日三餐可按时?不会像以前抄书一般废寝忘食吧!”
李征站起来展开手臂,看着她笑道:“我没事,你看我身体是不是比以前壮了,宴席酒菜都好,油水也足,你还怕我吃不饱?以前我真的担心会挨饿,以后再也不怕了。”
谭若上下打量了番,李征身量比以前长,人也壮了些,不像以往衣衫感觉空荡荡的,也稍微放下心来。
谭若问起他参加聚会情况,各地士子近况,奇闻轶事、京中传闻等等,李征捡些有趣重要的说给她听。他表面说的轻描淡写,实际上却是暗流涌动。
“你说帮王大人整理资料,这方面我也不懂,可听爹说过,人心险恶,宦海浮沉,你可得小心。”
李征挽起她的手,扶着她坐下,“我知道你们意思,怕我站错队,跟错人,前途尽毁。我如今刚中进士,没有根基,又有多少资本能被别人看中!”
“也不过是大人们让我做些小事,内里核心都进不去的。都是同乡大人,不过关系热络点,不至生分罢了,这在朝廷很普遍,别人也不会说什么。”
谭若稍微放下心,“我知道你聪明,凡事有分寸。可我到上京来,这地方真大,人真多,事情也复杂,在家乡简简单单一件事,这儿怎么就这么多门道。”
“感觉这天底下聪明人都到这儿来了,有时你话还没讲出来,别人已经知道你在想什么。还有些人通过几句话就能推断从没见过之人的想法。还有我们认为很容易实现的事情怎么就那么难。”谭若带有几丝迷茫和受挫。
“阿若,你可知道有多少人想来上京而不得,难道你不喜欢上京?”李征紧握她的手,语气急切问道。
“我自然也是喜欢的,就像你说的,这儿有全天下的英才,有最宏伟的宫殿,有最美妙的诗词歌赋,有那么多好吃的好玩的。我只是觉得很多事情没办法掌握。”她有几分惆怅。
谭若一向乐观,李征不禁问道:“阿若,可是发生什么事情?”
谭若眉头轻皱,轻叹口气,“本来这次来上京,一来是为了处理几件事,二来是让我们来散散心,可来了发现更迷茫。娘亲和我过来自然主要是为了你,而大表兄他们则是为了景雅。”
“到了这儿,才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大姨作为六品官夫人,别人都要高看一眼,在临安的二舅母一直很羡慕。可我来了才发现,她上有难伺候的婆母,中有宠妾在旁争风吃醋,下有一众嫡庶子女需要看顾,姨夫也不大体贴,一大家子要操持,不过是表面风光罢了。”
李征疑惑道:“我听说卢大人家宅安宁,一妻两妾甚是和美,你会不会看错了”
谭若眼睛冒火,沉下脸来,“难道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还比不上街头巷尾传言,你是不是也想坐收齐人之美。”
李征连忙握紧了她的手,急切道:“阿若,我说错了,你不要多想,我对你的心难道还不明白,绝不会有妾室,也不会让你日夜操劳。”
谭若感受到他的诚挚之心,心中阴霾散去一些,“我知道,可能最近一些事不顺,想得有点多。”
“还有什么事?”
“表哥表姐几人到上京来,就是为了与许临海退亲,本来认为这事很简单,只要说清楚就行了,可没想到许家不同意,这事竟然就耽搁在这,我们拿许家没有任何办法,都没地方说理去。”
“如今景雅已经十九岁了,舅舅家很着急,大表哥那么忙,脱开所有生意来处理这事。景雅表面不多说话,心里却比谁都明白。”
“景敏也十八岁了,林家已经催过几次,她上次对林冠英大发脾气,说景雅不出嫁她也绝不出嫁,如果林家不愿意等,让他们另择他人。林冠英对她死心塌地,吓得对天发誓。”谭若颇为无奈地说道。
“你说这些当权男人怎么都这么自私,难道自己是状元郎,就可以予取予求,丝毫不顾别人!”
“难道女子只能这样被动?被挑选,被订婚,被退婚,被不准退婚,完全要仰男人鼻息,讨他们喜爱,生儿育女,照顾丈夫,还要照顾丈夫的妾室和庶子庶女,人家给她的称呼只是某某氏,连个名字都没有。”
“这还算好的,若是父兄不顺,还要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沦落到那污泥烂沟中去。都是十月怀胎所生,这世间对女子何其不公。”谭若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气愤。
李征目瞪口呆,没想到一贯通情达理的谭若会讲出这么一大番话来。“阿若,历朝历代女子皆以柔顺为美。”
“谁跟你说女子以柔顺为美?这些话也就骗骗那些没见识的女子罢了。你看看史书上女子可有现在这么卑微,有才干的女子不知凡几,就拿武后来说,高宗难道及得上武后的才能?”谭若冷笑嘲讽道。
“阿若,这话可不能乱说!”李征连忙看了看周围。
谭若稍微冷静下来,觉得好像过于激动了些,无论如何,这都不关李征的事,只是说了这么多话,也耗费了不少精力,整个人像劲泄了一般,默默坐在一旁不说话。
“我的好阿若,别生气了,这世上各种各样的人都有,哪能管到那么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我们管好自己就行了。”他把双手搭在她的肩膀,轻轻抚摸。
“我都明白,可这不是牵扯到景雅嘛!你说怎么办?现在已经四月底,明年景雅就二十岁,我看许临海就是故意在拖,逼高家同意。”
“阿若,我不是看在许子斐高中状元和前途无量的份上,只是从择婿来说,纵然他之前做得不对,但是浪子回头金不换,经此一事,他想必会更加珍惜景雅姑娘,何不再给他一个机会?”
谭若被他这番话给彻底激怒了,腾地一声站了起来,“什么叫给他一个机会,他什么时候在乎高家给不给他机会,一直在运筹帷幄,高高在上,看我们在坑里四处乱撞寻找出路。你和他一样都是进士,都是男人,当然帮他说话。”
“我不是在帮他,只是景雅即使想重新议婚,难道就能胜过他?”李征也急了,今天的谭若怎么像炸豆子一般。
“怎么叫胜过?是比官做得大,还是比门第高低,还是比钱多?难道还要景雅带着诰命夫人的头冠回娘家去哭?”
“阿若,我们不谈别人,还是谈谈我们自己吧!我已经整理资料好多天了,人很累,我们俩已经十多天没见,你难道就不心疼我吗!”李征看话不投机,赶紧转移话题。
谭若气头过后,也发现把气撒在李征头上实在是有点无理取闹,现在又听到他说很累,赶紧嘘寒问暖起来,又拿出那块鹤唳九天青玉佩。
李征紧紧握住玉佩,嘴唇微微抽动,“阿若,上京这两月有些事不如你意,但你舅舅们和表哥那么能干,景雅的事情最后总能解决的,你不要杞人忧天,妄自烦恼。”
“你还有我是不是,你今年十八岁,我也二十了,我不想再和你分开太久。我娘下个月中旬就能到,我央她前来提亲可好。卢大人家和景雅的这些糟心事都不会有,我们会过上好日子的。”
说着执起谭若的手,“来,给我把玉佩系上,日后夫贵妇荣,我们俩一体。”
谭若不好意思地啐他一口,“乱说话,八字还没一撇呢!”一边说着一边给他系上玉佩。
李征看她心情大好,乐得哈哈大笑。“我最近在城西北看到一处二进小宅院,前面有院子,房子虽然不大,但很干净清静,离博文书局也很近,你肯定会喜欢的。”
“那什么价格,赁得贵吗?钱够不够用?”
“够用,师母上次借的银子还剩不少,我最近做些事情也有赚头,再加上一些俸禄,你不要替我担心。”
“你现在交往应酬多,都是些达官显贵,人靠衣装,可不能太寒碜。”
“我知道,你不是给我置办了一套衣服嘛,还有这块青云直上的吴尚斋玉佩,已经足已。”李征刮着她的鼻子道。
两人依偎间说些情话,忽然谭若想到什么,“对了,我听说上京宴会都有美姬作伴,还有一些大人更会赠送美姬,上京对此习以为常,还认为是风雅之事,你会不会……”
李征一个头两个大,连忙解释道:“我的姑奶奶,上次已经解释过了,那些美姬斟酒弹琴跳舞是有,可我连她们手指头都不敢碰,不信你可以问问子清。”
“子清上次在状元楼喝醉酒可不是这么说的,言下之意有人对你暗送秋波。”
“别人怎么想我怎么管得到,可我已经有你了,就算给我十个胆我也不敢!再说,新科进士正是前途大好之际,又是新人,不像那些为官多年的大人,有几人愿意自毁前程,与这些歌舞伎混在一起。”
“哼,那月华楼妩娘不是为许临海等一甲进士设宴庆贺!”
“许子斐和妩娘是认识,但这人本就交游广阔,三教九流都有交往,两人不见得就是那层关系,难道你们认为他要纳妩娘为妾?”
“他愿意纳谁为妾是他的事情,与我们何干,只要把婚退掉就可以了。”
“我的好阿若,这事你就不要管那么多了,就让你大表哥去管吧!”李征劝说道。
“你以为我喜欢多管闲事,你是没看到景雅这一年来的情况,难道让我们看着她深陷泥潭,连手都不伸,感情他也不是你的表姐。”谭若气呼呼地道。
李征心中暗暗叫苦,自己压根不要去提什么许高两家,这事就是个炮仗,一点就着,连忙转到别的话题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