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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莫衷一是 ...

  •   这日傍晚,卢夫人来到高珊房中,姐妹俩分别数十年,像这样两人静下心来聊天实属难得。

      高珊把李征的事情说了一遍,又说了自己的担忧,也想让姐姐帮着出出主意。卢夫人少不得安慰高珊几句。

      “听你所言,李征为人沉稳,心中自有分寸,既已知你们心意,等京试揭榜,一切安置妥当,他将母亲接过来后,肯定会让他母亲上门提亲的。如今这事急不得,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高珊虽然心里焦急,但也知道这事急也急不来。卢胤卢晴都尚未定亲,卢夫人也是操心,高不成低不就的。

      姐妹俩刚说了一会儿,就看到卢达的近身随从过来,说老爷下朝回来,晚饭后在书房,请夫人、高珊和景庭过去一叙。

      用过晚餐,几人齐聚卢达书房。卢达书房布置得颇为雅致,墙壁上挂着岁寒三友图和临摹颜真卿书法,书桌上文房四宝齐备,旁边放置一方茶几几个圆凳,茶几上已经准备好了茶。

      卢达和大家打着招呼,说明来意,“今日下朝,许临风许大人对我说想后日过来拜访。”

      “许临风要过来拜访?”景庭与高珊互相对视一番。

      “正是,今日下朝时,他叫住我,说想与许临海一起过来拜访,问我们是否方便,语气甚是客气。”卢达喝了一口茶道。

      “我虽与他同朝为官,又同为临安出身,但平时并无来往,更不用说上门拜访了,所以这次他主动提出前来拜访,所为何事,我想大家都明白。”

      “我们刚来还没几日,他们怎么就知道了?”高珊问道。

      景庭沉思了半刻,他本想主动上门拜访,表示诚意,许家兄弟这一来,把他的节奏都给打乱了,特别是许氏兄弟这动作背后的意义更是耐人寻味。

      “卢胤和你们介绍了京城的情况,按理说,你父亲和叔叔们定下来的事情我不便多嘴,可你们久居临安,对京城情况不了解,有些道理我不得不说,也让你们再斟酌考虑。”卢达说道。

      “如今形势和去年又有不同。厉家谋反伏诛后,东宫地位已是无人撼动,圣上身体欠佳已有数年,欲提前退位,今明两年储君即将登基。”

      “储君文韬武略,雄才大志,身体康健,他的心腹日后地位可想而知,许家兄弟将来可能登堂拜相,你们可知道有多少人相中许临海?这样好的亲事打着灯笼也找不到,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卢达满脸不赞同。

      景庭连忙解释道:“姑父,这里面有很多事不足为外人道,许临海自然是乘龙快婿,可景雅不愿意。”

      卢达更是不满,“她不愿意?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轮得到她愿不愿意。这样一个人中龙凤,她还不愿意,难道她还想当皇后不成,不知道天高地厚。”

      景庭毕竟是晚辈,不好直接反驳,高珊接过话头道:“姐夫,婚姻之事关系孩子终身,这强扭的瓜不甜,要是成了一对怨偶,景雅这一辈子可就毁了。”

      “天下的女子谁不想夫婿觅封侯,做个诰命夫人,好披上那凤冠霞帔,你们高家的姑娘到是特殊,她十七八岁,糊涂不懂事,你们也糊涂?”

      “高家不过一小小商贾,在京城权贵眼中捏死你们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这些年高家还算太平,不是姐夫我托大,我官位虽不高,但一般宵小之徒也不敢打你们主意。”

      “若有许临海这样的女婿,未来几十年谁敢欺负高家,巴结你们还来不及,高家比现在兴旺发达十倍百倍皆有可能,你们怎能把到手的金凤凰给放飞了?”

      高珊看了看卢夫人,卢夫人躲过她的眼神低下头。

      “姐夫,是许临海有意悔婚在前。”

      “他这样一个才子,如今想回头,你们又何必追着不放。”

      高珊心中颇为不快,“在临安时,老夫人和几位哥哥已经商量好了,高家庙小供不起这尊大菩萨。”

      卢达冷笑道:“好好好,高家不恋慕权贵,刚烈孤直。只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许家兄弟都谋略颇深,他们的手段非我等所能及,要是许家答应解约也就罢了,如若他们坚持要求履行婚约,希望你们不要硬碰,以卵击石,到时反而连累了高家。”

      景庭不露声色,站起来鞠躬行礼道:“姑父息怒,家中长辈业已决定的事宜,侄儿岂敢有违?多谢姑父告知许家兄弟情况,我必会与他们好好交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高家曾对许家多有接济,如今为了婚约之事虽有不愉快,但想也不至于会责怒高家。”

      卢夫人抬起头,对着卢达道:“好了,你别这么激动,婚姻之事,父母作主,自然是听二哥的,既然已经定了,景庭又说许家不会责怒高家,那就按照几位哥哥的意思办吧!”

      卢达重重放下手中茶杯,指着卢夫人道:“你真是商家妇人,无知愚蠢,目光短浅,儿女情长。”

      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点硬,卢达低下声来解释。

      “妹妹你久居内宅不理外事,景庭你四处奔波做生意,赢的都是小利,吕不韦这样的谋一国才是真正的大生意!再说,高家与许家本就有婚约,岳父生前做好事积的德,作为晚辈怎可浪费这福报,让他老人家在地底下如何心安。”

      卢夫人被卢达这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你姑父说的话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再说十七八女孩儿的心性本就不稳,你们因为景雅现在不愿意就拒绝了这婚事,难保她以后想明白了,不会后悔责怪你们。”

      高珊和景庭两人互相看了看,交流下眼神,没有说话。

      “时间不早了,你们回去再商量商量吧!”

      几人起身回去,高珊和卢夫人一道在前,景庭在后。

      两人沿着廊道走着,高珊看看身侧的姐姐,当年明媚爽直的高家大小姐,出入酒馆瓦肆,做生意老江湖也占不到分毫便宜,如今沉稳阴郁的卢府大夫人,深藏于内宅,淹没在丈夫同僚家室婆媳妻妾琐事中。

      刚才她说十七八的女孩儿心性不稳,不知道这么多年,她可曾后悔过当年的选择。

      与卢夫人分别后,景庭送高珊回后院。

      “景庭,你大姑父他们的话你怎么看?”高珊问道。

      “大姑父认为我高家这么多年兴旺平安,主要靠的是他这个做官的女婿,这是在本末倒置。祖父给高家定下来的规矩,高家家规就是抱朴守拙,有些钱财不能赚,有些捷径不能走。”

      “这些年来高家结交三教九流,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处处与人为善,接济贫苦,一来是为了做生意图个便利,二来也是想有事保个平安。”

      “父亲说人生在世,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德五读书,顺序不可变。那些蝇营狗苟不择手段得来的名利,终将还得还回去,历朝历代不胜枚举,不说远的,就说那厉相一族,曾经何等风光,如今满族皆灭。”

      高珊赞许道:“你能这样想,不亏你祖父父亲一番苦心。”

      “倒是大姑母的话要好好想想,我也不懂姑娘家心思,小姑你怎么看?”

      “你大姑母讲的话不无道理,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选了这个就不能选那个,到底哪个才算好,这谁说的清楚!景雅这孩子虽然表面上柔弱,可骨子里却自尊,许家这件事做得极伤她的自尊心,之前阿若景敏问过她,她还是不愿意。”

      景庭嗯了一声,“只是这退婚一事还需做得和缓,不能伤了和气,起码不能再结新怨。”

      “那是自然,许家今非昔比,不知道这兄弟二人前来,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拭目以待吧!”

      进了溶月居,景雅房间的灯还亮着,高珊想起明日之事,向她房间走去。

      景雅正在刺绣,听到敲门声,走上前去打开房门,看到高珊在门外,连忙招呼进来。

      景雅绣的是一幅泼墨仙人图,此画乃一代宗师李楷于二十年前所作。

      画的是一位袒胸露怀的仙人,宽衣大肚,步履蹒跚,憨态可掬,像是行走在云雾之中,脸部的眉、眼、鼻、嘴拥成一团,下巴胡子邋遢,似乎形象很猥琐,但却是尽脱俗相,洒脱狂放,极尽嬉笑怒骂之态,透出傲骨的仙气。

      此画开创绘画大写意先河,为当今第一名画,收藏在大内,拓本不计其数。

      高珊坐了下来,仔细端详这幅仙人图,“真是叹为观止,怎么会想到绣这幅仙人图。”

      这幅泼墨仙人图只有黑白两色,与平常刺绣五颜六色不同,一般人不会选这种题材,当然更是考验绣者水平。

      “我很喜欢这幅画,就想把它绣下来。”景雅微微笑道。

      烛火照耀下,看着言笑莞尔、莹白如玉的侄女,高珊心中暗叹,“晚上烛火暗,绣品费眼睛,你当心些。”

      “知道了,小姑,我省得。这么晚了,你还没睡?”

      “我从你大姑父书房回来,看到你屋里灯还没灭,就过来看看。”

      桌上白瓶褐枝青叶红花,不过一瓶一枝一花,却尽显意境。

      “雅儿,这是你插的!”

      “嗯,阿晴说过几日带我们去城东花市,到时插花篮更茂盛些,插花从上京传到各地,还是这儿更盛些。”

      “这个极好,花之道在精不在多。”

      前朝喜欢繁花似锦,装饰复杂奢华。本朝七十年,太祖对前朝豪奢心有余悸,三任皇帝都力主简朴,禅宗日兴,儒释道一体,简约之风大兴。

      高珊与景雅闲聊了一会儿,几次欲言又止,最后终于下定决心,“雅儿,许临海和他兄长明日要过来拜访。”

      景雅闻言一顿,看向高珊。

      “本来景庭想过两天就上门拜访,没想到他们却主动过来,明日就让他们退回你的庚帖,这样退婚就算全成了。”高珊一边说着一边打量。

      “一切全凭小姑和大哥作主。”景雅没有犹豫。

      高珊抿了一下嘴,思索了片刻,“晚上你大姑父说了许临海很多好话,说许家兄弟未来前途不可限量,若是嫁给许临海,以后夫贵妻荣,封个诰命、凤冠霞帔都指日可待,你大姑说你现在年轻,让我们慎重行事。。”

      景雅嘴角微微牵动,微笑中带有一丝苦涩,又有一丝释然。

      “您们怕我如今年轻,又未经什么事,一时意气用事,便放弃这到手的好姻缘,将来保不定会后悔。”

      “林家一直想早日迎娶景敏,只是因为我未出嫁,家中才一直拖着。早在前年,父亲就想与许家早日议定婚事,许家却多次托辞。不瞒姑妈,许临海如此盛名,若说我之前对他没有任何憧憬和期待那是假话,我的心刚开始也是火热滚烫的。”

      “刚开始的托辞我还信以为真,以为是为了不耽误学业,等立业后才成家,后来一次次托辞,我的心慢慢就凉了。那次在碧烟阁,看到他与那芸仙还有一众朋友,肆无忌惮地羞辱我,我的心就彻底冷了。”景雅想起往事,神情淡然道。

      “我与他已不是同路人。纵然我是一个女子,也有自己的尊严,若得不到夫君的情爱和尊重,荣华富贵,诰命夫人,要这些又有何用?”

      “大姑母与大姑父相识于微时,如今却仍脱不掉商贾之家的帽子,整日被琐事缠身,前有不省心的表妹添堵,后有美貌的妾室分宠。”

      “许临海才貌又何止胜过大姑父十倍!他前有逼高家退婚,后又阻止我再议亲的心机手段,若与他成亲,将来会怎样,想想就不寒而栗。”景雅闭了闭眼睛,长吁一口气,眼中闪烁泪光。

      听到她如此推心剖腹的一番话,高珊心中更是疼惜,也彻底放下心来,“雅儿,姑母以前小看你了,你有如此见识,我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景雅嘴角扯出一丝笑容,“让姑母和大家为我操心,雅儿真是过意不去。”

      “你这孩子,一家人还客气什么。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也不过希望你们一生顺遂安乐。不要像你祖母一样,一把年纪还要担心你大姑母。这些年,你大姑母报喜不报忧,也不知道私底下流了多少泪,好在卢胤和卢晴都大了。”

      “大姑母求仁得仁,这也许就是她想要的生活,只是不是我想要的。”

      “那雅儿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景雅微微一笑,眼中光彩夺目,充满希冀道:“姑母,生在高家,家族齐心协力,长辈恩爱无间,兄弟姐妹亲厚互助,我不求荣华富贵,只求同心白首,相伴到老。”

      “你可知这世上男子三妻四妾乃是伦常,连那平常农户家稍微有点钱就要讨个小的,何况这达官贵人,有出息的男子比那女子还要招蜂引蝶,像高家这样实属罕见。”

      “也不罕见,小姑父不也这样。”

      “也不过十之一二,再说人会变的,年少时海誓山盟,大时又有几人能守得住誓言,很多时候都是命。”谭夫想到姐姐年轻时的孤勇,叹道。

      景雅看高珊神色若有所思,“小姑是不是想起大姑?我与大姑不同,许临海肯定不是我想要的人。”

      高珊见她如此坚定,想到许临海的作派,“我懂你的心意,明日自然按你的心意,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

      高珊回房时,见谭若房间的灯灭了,以为她早睡了。实际上谭若躺在床上压根没睡着,想起晚上与景庭的谈话。

      晚上高珊进入景雅房间后,景庭正准备离开,忽然听到声音,是谭若开门出来。

      晚上天凉,月色清冷,院中几株寒梅盛开,幽香沁人心脾。

      想起明日之事,饶是景庭从小就经历颇多,长辈一直对他甚为信任,可如此大事,免不了会思虑再三。

      谭若看到景庭心事重重,“大表哥,怎么这么晚过来?”

      “我送小姑回来,这么晚了,你还没睡?”

      “我看娘去了景雅屋中,可是有什么事?”

      景庭素知表妹聪慧,“是有些事,你陪我一起走走。”

      两人在院中边走边聊,景庭把晚上卢达所言告知谭若。

      “姨夫所言并没有什么新奇之处,不过世人所言罢了。表哥心事重重,想必不是为了此事,是怕此刻退婚,应了姨母之言,景雅日后后悔吧!”

      景庭轻笑出声,“阿若莫非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娘去看景雅也是为了此事?”

      “兹事体大,不得不慎重。”

      谭若郑重道:“大表哥,碧烟阁之后,景雅心意从未改变。”

      景庭思索许久,“我知道景雅的心意从未变过,只是……”

      “只是什么?”

      “阿若,人最难的就是真正认识他人,从我们角度出发,自然认为许临海忘恩负义朝三暮四,但此人是否真的如此?”

      谭若被景庭这话说得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大表哥何出此言,许家做出这种事,我们这样想难道有错?”

      “我们自然也没有错,但是许临海其人是否只有这一面,我们是不是对他的认识太肤浅了……”景庭蹙眉思索道。

      谭若面露狐疑之色道:“我不大明白,你为何突然有此感想。”

      “你自幼饱读诗书,唐太宗杀兄逼父夺位,却又开创盛世大唐。就说当今这镇北侯杨穆,之前被人非议,却大败北疆立下不朽功勋。人性复杂,不能简单一概而论,这两日我一直在想,许家纵然退婚这件事做得不妥,但如此一棍子打死是不是也太片面。”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谭若问道。

      景庭顿了一下,说道:“前两日我们去仙品居,你可记得郑熙曾让我们去他雅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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