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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 44 章 ...

  •   越千年聊着聊着,便正色起来。

      “我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回去,也不知道会不会性情大变。”

      “总之,再见面的时候,防备着我点。”

      怎么能用这么平淡的语气说这么伤心的话呢,赵落眨眨眼睛,尽量不让眼泪落下来,用力的抱住越千年。

      衡清乔和沈天青也沉默的拥住二人,无声地化作一团。

      风陵垂下眼帘,恰巧院落外传来敲门声,她便起身去开门。

      随着脚步渐近,老旧的木门发出一声“吱呀”的声音。

      长空霁看着门后出现的女人,与那双蓝色眼睛对视间,他好像看见了命运的绳索正悬挂在前方,等他自投罗网。

      越千年随后走上前来:“魔尊大人,这边请。”

      长空霁没有说话,眼神轻轻移开,顺着越千年指的方向走过去。

      祭烛、霍无伤和荀素跟在长空霁身后进来。

      荀素把越千年叫到一边。

      “最后的协商结果,他要求你留下待三年,可以带乘云回去,你能接受吗?”荀素知道这个结过可能会让她失望。

      出乎意料地,越千年平静地点了点头。

      比她预想的好很多:“好,没问题。”

      “乘云伤重,在这里拖延久了,一是伤势拖久了不好治,二是你两头忙不开,难免掣肘。”

      荀素安慰道:“如果乘云醒着,肯定和你一起。”

      “这小子,我教徒弟的时候他说让我严厉些,受伤都是历练。有了你自己护的跟眼珠子似的。”

      “唉——”

      越千年一一点头,待三年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反而是她不放心施乘云:“师父醒了,师叔你可千万要把他劝住,别让他回来。”

      荀素点头:“放心,他有分寸。”

      霍无伤去看施乘云的情况,荀素和越千年讲话,赵落几人担忧地往越千年那边看。

      每个人都关注着这件事,长空霁坐在石凳上,有种置身事外的无言,眼睛扫过每一个人,最后落在风陵身上。

      为什么呢?为什么都是堕魔,她并没有被抛弃呢?

      长空霁想起千年前。

      千年前,他还是人人称颂的少年仙君、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认为他会接着这条路走下去,成为不鸣山掌门,正道魁首。

      直到他魔王血脉显露雏形,明明前一刻还对他笑着的同门师长,转眼就拔刀相向。他被关押在水牢,无声无息,无光无影。整整十年,他疯癫,然后又清醒,终于如他们所想地一样成为了魔修。

      那时修士与魔修势同水火,长空霁付出了极其惨烈的代价才从水牢逃出去,却无处容身,辗转到了魔界。他短暂地拥有了一些,但失去的更多。

      自尽前他曾回想他这也算得上跌宕起伏的一生,最怀念的居然是城外的破败的石屋。

      霍无伤动作太快,越千年甚至都没来得及再看一眼,施乘云就被打包上了云舟。

      该嘱咐的话,都说的差不多了,碍于长空霁在场,赵落几人只是挥着手道别。

      原本热热闹闹的小院一下子冷清了下来。

      长空霁还是坐在原出处没有动。

      越千年走过去:“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长空霁状似无意地问起:“你们剑宗还收凡人?”

      越千年还反应了一会,才明白他说的谁:“您说风陵姐姐?她孩子在剑宗,去探望罢了。”

      “她成婚了?”

      越千年怪异地看了长空霁一眼,怎么忽然对风陵感兴趣了。

      “嗯……也不算吧。”

      长空霁绷着脸:“什么算不算的?”

      越千年简单解释:“她被逼成婚。”

      长空霁若有所思地点头,转而看着越千年上下打量:“不错,修为很扎实。”

      甚至可以说是少见的纯粹,如同精心锤炼出来的一样,他从未见过有哪个魔修能如此有耐力。

      “吞噬完魔力后我淬洗了一下。”凭空得来的魔力她总觉得如同空中楼阁,往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渊。

      长空霁上次就发现她的魔气好像有些不同:“你是如何入魔的?”

      越千年有些摸不到头脑:“按大人说的,激起心底最深处的欲望,不对吗?”

      长空霁轻笑一声,摇摇头:“对,很对,只是大部分人连直面自己的勇气都没有,更不用说毫无障碍的窥探内心了。”

      “所以魔修往往选择了另一种方式——恶念。”

      越千年忽然明白过来,“内心的力量”哪有这么简单,如若随便一个就可以,那魔界也不会是这样,修为高深的魔修寥寥无几。

      而他说的“吞噬”可能也只是部分原始魔修才能做到的。

      长空霁让她吞噬离惑时,想必也只是看个乐子,只是没成想她的魔气纯粹,硬生生啃下了这块硬骨头。

      长空说完看了会越千年便往外走,走到门口,忽然停住,转身。

      “别偷懒,跟上。”

      越千年微笑跟上,暗地里咬牙,这个狗东西,活十年都多。

      距离霍无伤走已经过了三日,越千年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些不对。

      比如,祭烛已经突然不见了。

      比如,长空霁经常是一副想什么事情的模样。

      越千年接替了离惑的位置,统领巡卫队。

      厌胜的心腹惨死在越千年手里,他三五不时就来找点麻烦,又忌惮于长空霁明显对他们这帮原先管理魔界的这些人不满,有什么只吩咐越千年和祭烛,故越千年装的有恃无恐的样子,也让他不敢太过分。

      应对这些让越千年原本还勉强维持的一丝微笑彻底消失,但整天冷着脸,倒也震慑了一部分在魔城里作乱的人。

      最重要的是,施乘云走后,越千年便莫名觉得孤寂,话越来越少。

      “有没有酒?”长空霁盯着花园的夜空。

      越千年不情不愿地从储物袋掏出最后一坛百花酒,拿出两个杯子,斟了一杯给他。

      幸好储物袋在魔界也流通,抹去原本的印记重新烙印就行,只可惜,她的剑不能用了。

      越千年想着,给自己也斟了一杯,一饮而尽。

      长空霁身影晃动,紧接着便站在了观星台的屋脊上,对越千年招招手,随后支着腿。

      越千年一手提着酒坛,凌空而行,在每次脚落下之前便有魔气凝聚成型,如同上台阶一般,越千年走长空霁身旁。

      长空霁将酒杯举过去,越千年便给他满上。

      “冬天要来了。”长空霁看着还亮着灯火的街道忽然说道。

      魔界的冬天会持续小半年,有大峡谷的阻隔,寒潮一到来便难以消散,徘徊在南线的妖兽魔兽会北上觅食,侵扰民众。

      “属下会尽力防范。”

      长空霁不置可否:“真没意思啊!”

      越千年深以为然:“总觉得缺点什么。”

      “明明也不缺什么。”长空霁总觉得有些怅然。

      “可能是缺月亮。”越千年望着夜空,今晚的月亮难得穿透重重魔气,散发出些许光芒,但还是不够亮。

      远处乌鸦鸣叫。

      长空霁抬眼看着月亮附近朦胧的光晕:“你们人间是不是有句诗,叫什么‘月落乌鸦啼’?”

      “月落乌啼霜满天。”

      “月落乌啼霜满天!霜满天,好诗!”

      “好诗!”

      越千年给长空霁续杯。

      长空霁忽然笑道:“真奇怪啊,五百年前本座可不会想到,居然会和一个乳臭未干的人族在屋顶上赏月饮酒。”

      越千年没有讲话。

      “本座快死了。”

      夜色下长空霁的表情真实了很多,敛起笑容,徒劳地抓指间的风。

      “我快死了。”

      越千年觉得自己应该安慰他:“没事,都要死的。”

      “但我突然有了个想见的人。”

      谁没有啊,越千年叹口气,只是施乘云大概已经在剑宗了。

      “可是见不到。”

      “这太诡异了。”长空霁接话。

      越千年一心想着自己的事:“他会后悔吗?”

      长空霁也早就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了,啜了口酒喃喃道。

      “本座是魔,应该随心妄为才对。”

      越千年:“后悔又有什么办法呢?”

      长空霁:“我本以为我的惩罚是死亡,可当我第一眼看见她,我才意识到我的惩罚开始了,天道,真不是个东西啊!”

      越千年:“哪怕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样选择。”

      长空霁:“原来死不是惩罚,生才是。”

      越千年:“总觉得穷途末路了。”

      长空霁:“既如此,本座勉强一回又如何?”

      越千年:“他在雪山前立过誓了,他该是我的。”

      长空霁:“若她不愿……”

      越千年:“他不愿,就抓起来。”

      长空霁眼神坚定:“抓起来。”

      越千年回过神来,给长空霁倒酒,两人一个闲散坐着,一个端正站着,没再说话。

      陪长空霁喝到后半夜,他才去歇息。

      越千年步行回去,街边还是有些小摊亮着灯笼。

      路越走越暗。

      越千年推开院门,黑漆漆一片,她没有点灯,到桌边坐下,周遭寂静,夜色一层一层暗涌上来。

      她把趴在桌子上,闭上眼睛,任由一天的疲惫和孤独将她包裹起来。

      黑夜中传来浅浅的呼吸声。

      越千年倏地睁开双眼站起身,慢慢靠近,烛火一盏盏亮起,映照出躺在床上的熟悉人影。

      施乘云被惊醒,有些不适地睁开眼睛,坐起来。

      “回来啦。”

      他自然地像是和从蒙堂回来的越千年打招呼。

      越千年站在原地,视线开始模糊。

      施乘云看着越千年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流泪,心一下就慌了。

      “怎么——”

      话音戛然而止,他被扑过来的越千年抱住。

      感受着她僵硬的身体,施乘云轻轻拍着她的脊背,无声的眼泪一滴滴落在他的心口。

      “难过的话就哭出来吧。”

      她总是这样克制着自己,恐惧的眼泪,难过的眼泪,都留在了心里,心里藏不下了,才会浅浅冒出来一些。

      “我不会丢下你的,接下来我们都在一起。”

      “你可不要嫌弃我啊。”

      越千年僵直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头埋在他胸口小声呜咽。

      哭够了,越千年才不好意思的搓搓脸。

      “师父,你是不是偷跑回来的。”

      施乘云轻咳一声:“也不算。”但他们确实没发现。

      越千年没说他应该回去之类的话,她确实更希望他能陪着她。

      施乘云也没有问她为什么脸上长出了魔纹,他知道,她保护两人从长空霁手下存活,肯定是需要妥协的,能全须全尾的出现在他眼前,他已经很高兴了。

      “辛苦了。”

      施乘云轻声道。

      “本座才辛苦。”

      越千年一惊。

      伴随着阴恻恻的声音响起,两人转头,长空霁正坐在桌前眼神危险的的盯着他们。

      他什么时候来的?

      “大人。”越千年微微蹙起眉,防备地挡在施乘云身前。

      长空霁给自己倒了杯水:“乖徒弟,你知道的,魔界不留修士。”

      越千年等他的下句。

      果然,他接着说道:“让他走。”

      施乘云直视着他:“若我硬要留呢?”

      长空霁觉得有些头痛,这帮孩子都有来头,打了小的来大的,施乘云若真死在魔界,剑宗不会善罢甘休,世上渡劫期修为的不过六人,剑宗便占两位,真闹起来,他也得不到好。

      “你既改投我为师,那便和他没什么关系了,他以什么身份留在魔界?”

      施乘云听他说便明白过来,一股愤怒从心升起。

      越千年闭闭眼睛,不去看施乘云,迎着长空霁的目光。

      “情郎。”越千抓住施乘云的手腕。

      “这个身份可以吗?”

      这个漏洞是越千年这两日看魔界律令发现的,魔界纵欲,其他的族的情人都可以在魔界生活,只要有魔修愿意做担保。

      怒气一下子烟消云散,施乘云悄悄低头看被她握住的手腕,抿着唇笑了。

      看着两人间的氛围,长空霁更加不爽。

      “好笑吗?”

      有的人还担心寿命问题,不敢多看一眼呢!

      “看好他,死了别让剑宗找我麻烦。”

      撂下这么一句,长空霁就甩着袖子走了。

      “他喝多了吧?”

      越千年看着长空霁负气走了的背影觉得莫名其妙,回头一看,却发现施乘云正一脸笑意地看着她。

      “怎么了?”

      施乘云笑着摇摇头:“没什么,很开心。”

      越千年后知后觉的感到了害臊,讪讪松了手,却被施乘云抓住,手指被轻轻握住。

      “这样就很好。”

      越千年想起施乘云的伤,连忙问起。

      施乘云避重就轻道:“好了些了,药也拿了,不要担心。”

      越千年知道他不想让他担心,但还有一个问题:“师父怎么找到这里的?”他可一直昏迷着。

      “我中途醒来过一次,只是你没在。我还能感受到剑意,确定你的位置。”

      越千年诧异,怎么吊坠里还有剑意:“师父不是说放剑意不吉利吗?”

      “后来想想,还是保命比较重要。”

      施乘云终于问起了她的情况,越千年把跟霍无伤说得又说了一遍,还简单说了下魔界的情形。

      魔界文官以公孙齐为首,公孙齐修为一般,但心思缜密,大多数的公务都是他在处理,相当于人间户部工部礼部,武将则以厌胜为首,手握魔兵,集兵部刑部的权力于手中。

      但二人上面还有祭烛压着,在长空霁没回来之前,二人的日子可是过得十分舒坦。

      祭烛是长空霁原本的心腹,地位和武力超然,越千年就更像是长空霁培植出来的新势力,魔巡卫也只是在内城里活动。

      “所以你现在成为了三千巡卫的统领?”

      越千年避而不谈:“总之,师父你就好好养伤,我当差也有俸禄,虽然不多,但两个人怎么都够花了。”

      施乘云也不拆穿:“行,那你可要好好养我。”

      越千年笑着应了。

      正说着,越千年想起件事。

      “生辰快乐。”

      一个冰凉的东西塞到了施乘云手里,施乘云拿起来仔细端详。

      是一个银色嵌红色宝石的发冠,缀着一条银缎绣着祥云环月图样的发带,非常精美,施乘云有些不敢相信。

      “你绣的?”

      越千年笑着点点头。

      施乘云来回摩挲着凸起的刺绣,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欢。

      “谢谢年年,我很喜欢。”

      似乎是觉得这句话有些冷淡,他又强调:“特别喜欢。”

      施乘云意识清醒地再次躺在隔壁屋子的床上,手中握着发带,听到一墙之隔处浅浅的呼吸,一直惶惶然的心总算平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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