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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刺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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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拜结束,天上已经飘起了小雪。宋婉却选择了步行。
一来她不是很想回家,二来是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一下。
可以避风的角落挤满了衣衫褴褛的流民,他们挤在一处彼此取暖,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伤痕和冻疮,纤细的像一把多年陈柴。
城里的流民果然增多了,长公主在他们路过的一条较偏的街搭建了可供流民暂时栖身的窝棚和施粥的棚子。
身边的侍卫说,难民每天都在增加,对于他们还没有具体的安排,但据说今早就不允许流民入城了。
京兆尹从各处调人来维持秩序,光走过的这几条街,宋婉就已经看见三拨人了。
她出门的晚,回到宋府天色已经有点暗了。
宋婉心里揣着事,也没有胃口,随便对付了几口便早早歇下了。
月至中天,宋婉被丫鬟急匆匆唤醒。
院子里亮起灯火,外面传来慌乱的脚步声。
“关姨娘没了。”勾月轻声解释。
宋婉一下子就清醒了:“怎么回事?”
勾月将布巾浸湿给宋婉梳洗,简要道:“有人下毒,侯爷今夜歇在了关姨娘那,差点出事,所以非常生气,令各位主子都去琅瑄院。”
虽是急令,宋婉还是稍微收拾了一下才赶过去。
兰轩位置本就偏了些,离琅瑄院自然不近,赶过去花了些时候,成了最晚到的。
宋婉见过礼后,就自然地站在宋浅旁边。宋浅和宋麒明显才从被窝里出来,满脸都是困意。
宋司脸色铁青,板着脸压着怒气坐在主位上,旁边坐着罗氏,罗氏连夜处理好宋暖暖的事情,一身疲惫,脸色也很难看。
大夫从屋里出来:“回禀侯爷,关姨娘死于夹竹桃中毒,凶手将毒下在了牛乳糕内。”
宋司脸色黑的厉害,牛乳糕是他喜欢吃的,是他吃过饭后命人呈上来的,这人的目标是他,若非今日口干舌燥,那吃下第一块的必然是他,而不是半夜饿了的关姨娘。
“给我查,东西都有谁经手过,统统给我带上来。”宋司几乎是咬牙切齿道。
几个侍卫领命。一会带回了两个丫鬟和一个仆妇。
那仆妇是做牛乳糕的厨娘,两个丫鬟一个是负责采买牛乳的,另一个则是将牛乳糕送过来的。
三人一被带进来就吓得立马跪下。
侍卫回禀:“侯爷,这三个就是经手过糕点的下人,在他们的房间里没有搜到毒药一类的可疑物品。”
宋司将牛乳糕连东西带盘子摔在三人面前:“如实交代,我还能给你个痛快。”
三人猛地被吓了一跳,瑟瑟发抖。
“侯爷,不是奴婢干的,奴婢从小就在侯府了,对侯府忠心耿耿啊!”厨娘反应还算快,连忙为自己辩解。
两个小丫鬟也急忙道:“奴婢不敢,请侯爷明鉴啊!”
罗氏忽然想到些什么,问道:“搜身了没有?”
侍卫一时忘记,被问到有些紧张:“禀夫人,带来的匆忙,还未搜身。”
宋司按着额头,不虞的挥了下手。
罗氏明白他的意思,转头对身边的嬷嬷吩咐:“搜身。”
嬷嬷毫不客气的上下摸了一通,两个丫鬟又是害怕又是羞愤,眼泪直在眼眶打转。
“侯爷,夫人,没有搜到。”
三人同时松了口气,看向宋司。
宋司扫过三个下人,神情冷漠:“都杖毙了吧。”
听到这句话,年纪大点的厨娘直接吓晕过去,两个丫鬟一遍遍磕头求饶。
宋司不堪其扰,准备直接让侍卫带下去。
“是我做的。”
一道沙哑的声音惊住了所有人,也阻止了宋司。
一个仆役从暗处走出来,两个侍卫立马一左一右站在宋司边上。
穿青色衣服的仆役走到中间就停下了。
“确实不是他们干的。”
“毒是我下的,装药的盒子在这。”他将盒子随手扔到地上。
大夫捡起盒子,检查了一下:“盒子里确实有残留的夹竹桃粉末。”
侍卫压着他跪下,没有按下去。她僵直着身子,努力的挺直脊背。
成姨娘认出是他院里的人,一下子有点慌神:“浮白?!是不是有人胁迫你,你说出来,侯爷肯定会为你做主的。”
浮白心有怨恨,哑着声音:“没有人胁迫我,我只是想杀了宋司。”
罗氏身边的嬷嬷厉声喝斥:“大胆,竟敢直呼侯爷名讳。”
浮白死死盯着宋司:“宋司!你真该死啊!”
“你受谁指使要杀本侯?”宋司不弄明白都不敢睡觉。
浮白听到这个问题先是楞了一下然后笑出了声音,越笑越大声,形容癫狂凄厉,然后陡然停下:“没有人指使,是我想杀你。”
宋司不信,准备上刑。
一个仆役怎么敢刺杀主子,难道责罚他们一下就往了平时的恩惠了吗?
不,这背后必定有人指使。
浮白好像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他放轻了声音,眼睛充血,脸颊苍白消瘦,像个来索命的厉鬼:“她只是一个丫鬟,你们杀了这么多丫鬟,你们不在乎一个丫鬟的命,可我在乎!”
“是你杀了与墨,我的与墨,我的与墨……”
浮白绝望又痛苦,流着眼泪喃喃自语。
没什么人记得一个丫鬟的名字,就连宋婉也没有印象。
还是管家出来解释:“与墨是大小姐院里的杂役。”
只是昨夜宋暖暖院里的人一个都没有留下。
浮白嘶吼:“你怎么不说她只签了三年的契,你怎么不说她马上就能出府了!”
“她不是卖命给你们的!”
“不是!”
宋司觉得不可思议,气笑了:“一个丫鬟?,为了区区一个丫鬟你就敢刺杀本侯?”
浮白没有开口,这些权贵怎会觉得他们下人的命是命呢,怨恨的眼神如跗骨之蛆,宋司竟被这一个眼神吓出了冷汗。
“来人,给本侯把这个贼子当庭格杀!!”
左右侍卫拔出剑,指着浮白,却犹豫着没有立即动手。
围着的都是夫人小姐,万一冲撞了,他们可担待不起。
浮白看了一眼横在自己胸口的剑,惨然一笑。
“宋司,我化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来日你必会比我痛苦百倍!”
说完,浮白猛然抓住身前的剑,握紧刀刃,决绝地刺进了自己胸口。
长剑贯穿了穿青色衣服的男子,不留一点余地。
一切发生的太快,那个侍卫只来得及本能的抽出剑,围着的几位都慌张的往后退,成姨娘急忙捂住宋麒的眼睛,林姨娘把宋浅护在身后。虽然离得远,宋司却还是嫌恶的往后靠了靠。
血从浮白胸口喷出,溅了一地。
宋婉来不及躲闪,温凉的液体洒了她一脸,宋婉面无表情的抹了一把,红的。
勾月扶着她离远些,用丝绢给她擦脸。
罗氏皱起眉头:“还不快拖下去!”连续闹腾了两晚,她实在有些累了,这场闹剧差不多也该结束了,下人确实该清理清理,免得让他们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侍卫像拖一只口袋一样把浮白拖了出去,几个丫鬟迅速把地擦干净。
“成氏,这是你院中的人吧?”宋司虽然找到了下毒的人,内心却一点也不安稳。
成姨娘一听这语气,一直提着的心突然就放下了,伸头缩头都是一刀:“侯爷,浮白是两年前招进来的,那时妾身身子不好,管家说她懂些医术,便调来院里煮些药膳什么的。”
“妾身识人不清,还请侯爷责罚。”
一番折腾下来天都快要寅时了,宋司实在是没心思:“罢了,罚俸兼禁足一月。”
成姨娘知趣的谢恩。
宋司起身,都快要走到门口时,忽然转头:“这三个也一并解决了吧。”
还清醒的两个丫鬟还未从劫后余生的欣喜中反应过来便听闻如此噩耗,一边哭求一边磕头,额头磕的满是鲜血。
宋婉低眉出声,声音如同落在屋檐下的雪片:“父亲,马上就是年关了,凶手既已伏诛,再添杀孽怕会折福,不如就将他们赶出去,外面天寒地冻,能不能活命就看自己造化,也算是给他们个教训。”
罗氏信佛,想到昨日已经清理过一批人,宋暖暖婚事也成不了,今日放过这几人,就当是给她的暖暖积福也好。
想到此,罗氏也开口:“不错,也好叫府里的人知道,侯府给了他们多大的庇佑。”
宋司没有拂罗氏的面子:“那就赶出府罢。”
宋婉提点呆住的二人:“还不谢恩。”
两人虽受了无妄之灾,但也勉强保住了条命,连忙拜谢。
宋司看都没有看一眼就离开了。
罗氏让他们都散了。
“他们几人在侯府伺候也不少年头了,出去了一时找不到活计,手里也有银钱,小姐不必担忧。”回去的路上勾月宽慰宋婉。
这两日的事让勾月也有些神经绷紧,不敢多听多看。
宋婉叹气:“我表现的这么明显吗,你都看出来了?”
“奴婢不是看出来的,奴婢是知道小姐心善,会多替别人操心。”宋婉对下人宽宥,府里的人都想进兰轩伺候,虽然不如大小姐和少爷得宠,下人也跟着风光,但胜在日子过得舒心。
“浮白和与墨你可认识?”
勾月刚想回答不认识,另一个一贯沉默寡言的丫鬟突然说话了:“奴婢认识,与墨是奴婢同乡,一起进的侯府。”
宋婉惊讶地看她,之前都是勾月和携青贴身服侍,如今换成了这个丫鬟,她记得她的名字——宿雨。
宿雨沉默了一下,继续说:“他们二人感情甚笃,也约好年后就一起出府。”
原来是这样啊,宋婉想起浮白的临死前的苍白嘶吼,手抚上脸颊,却感觉脸颊被血溅过的地方好似有火在灼烧。
眼看着天就快亮了,宋婉止住话头:“好了,回去好生早点睡,明天就休息吧。”
勾月白得一天假期,明明应该开心,却只感觉到累,她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宿雨。
依然平静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