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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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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三人一早便兵分两路。
阿巧身上除了背着自己那两百来斤的重剑之外,还有一个比她还要大的包袱。
以至于上船的时候,船家多要货钱。
陆寻英抱着小玎珰,已经不敢小看她半分了。
昨晚姑姑说将她留给自己的时候,陆寻英心里还想,到时候自己要照看小玎珰,只怕顾不过来阿巧,只希望路上不要出是岔子才好。
哪里曾想,一早就看到娇小玲珑的阿巧背着小山一样的行李,那只叫桂花糕的狸花猫就稳稳当当地坐在上头舔着爪子。
这会儿已是见怪不怪,掏了钱给船家,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他们要去下一个渡口转船,所以这短途船上没有舱房。
好在一分价钱一分货,这船上收拾得很干净,像是大酒楼一样。
船上的客人五湖四海都有,陆寻英竖着耳朵,试图从他们的言语中捕捉到些许有关将军府的消息。
但不知为何,上京的消息竟然还没传到此处,又或许是朝廷有意为之。
反正听来听去,都是关于今年高手榜的排名!
“我敢打赌,最起码这几年里,榜一的位置都无人撼动。”
“是啊,定江山只能是六十岁以下的天人境能拔出。那可是天人境啊,多少人一辈子撑死也连宗师境都到不了。”
定江山乃四国名剑,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剑,前主人乃是天人大长生境界的高手。
又说这习武之人,有武夫境、宗师境、天人境,然后便是陆地天人,以及最后的天人长生镜。
不过就目前为止,从古至今,除了当初定江山的主人之外,便再无天人大长生。
而这武夫境又称做凡俗九品,一二三的下三品,可对应正常习武之人三四不在话下。
此武夫境多见于镖师和看家护院。
四五六为中三品,以可运用内力伤人,能以一敌十,算得上是江湖好手,门派精英,家族麟儿。
陆寻英就属中三品中的五品武夫境,他年纪尚小,算是难得一见的天才。
那追杀他的小头目李元则比他高,应是六品。
至于七八九的上三品,就极少难见了。
毕竟这武夫境里,三品为一阶,多少人穷其一生,也不见得能突破到四品。
便是当下这船上,便是中三品也难见一个。
陆寻英听这些人议论高手榜,自也是好奇,那神秘榜一究竟是何人?
反正他在上京时,没少听爹和祖父说,陛下有意寻找这位神秘高手,愿奉以国师之位。
阿巧见他听得入神,“你可晓得,姑娘是什么境?”
陆寻英摇头,不过脑子里闪过昨晚那数十人眨眼睛就被一箭穿心的画面。
他想了一宿,那么短的时间杀数十人,剑上还滴血未沾,那只能是化气为剑。
不过这不可能,祖母生姑姑的时候,已经是五十多的高龄了,所以姑姑生来孱弱,能学得一二个招式防身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还化剑气?
这种本事,便是宗师境的祖父也未必能做到。
说不定是有高手暗中出手。
原本坐在他对面的阿巧凑到了他身旁,声音压得低低的,“姑娘手里的剑,从前叫作定江山。”
“不过姑娘觉得太丑,拆了剑柄换了剑鞘。”
陆寻英已经先入为主,陆时鱼就是个孱弱的花架子,自然是没将阿巧这话放在心上。
更何况阿巧看起来又不大着调的样子。
现在他只希望,小姑姑到了睢阳后,能得袁家帮忙。
怀里的小玎珰被桂花糕毛茸茸的尾巴扫到,传出咯咯的笑声来,他赶紧垂下头往怀里瞧。
又说陆时鱼,行舟一天一夜后,便转走陆路去往睢阳。
转眼三日,便到了睢阳城外。
燕国有二十四座大城,睢阳为其一,而袁家盘踞睢阳多年,更在袁家二爷迎娶将军府大小姐为妻后,一跃为睢阳第一世家。
然此时已是月黑风高,只怕城门也早已关了,陆时鱼便不着急赶路。
又见风雨即来,便打算寻一处破庙歇息避雨。
忽地,前方小道传来一阵急促得近乎踉跄的脚步声,随即马蹄声滚滚而来,空气里隐含血腥味道。
陆时鱼眉峰微挑,不欲节外生枝,当即牵着马悄无声息地退到路旁的暗影里。
很快,一对浑身是血的少男少女相互搀扶着,跌跌撞撞地奔了过来。
少年左臂被箭羽洞穿,鲜血浸透了衣袍,却仍死死护着身旁脸色惨白的女子。
少女右腿发软,每走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踉跄,嘴角还挂着未干的血迹。
而他们身后,是数十个举着火把、拉满弓弦的追兵。
箭尖寒光凛冽,直逼人心。
“咻咻咻——”
破空声接连响起,一道道箭羽划破湿冷的空气,如毒蛇般急速追来。
那对年轻男女本就体力透支到了极限,此刻被箭雨围杀,躲闪不及之下,后背各自硬生生挨了一箭。
剧痛袭来,两人闷哼一声,再也支撑不住,重重跌倒在地,好巧不巧,正摔在陆时鱼身旁不足三尺的地方。
追兵很快围了上来,火把的光焰映得周遭亮如白昼。
那些人高声叫嚣着,手里的火把胡乱挥舞,火星子劈啪作响,溅到了陆时鱼的马身上。
那马本就性子烈,骤然被火星惊到,当即扬天长嘶,前蹄高高抬起,焦躁地刨着地面。
“好个聒噪的畜生!”
一声娇蛮又狠戾的呵斥响起。
只见队伍前头,一个身披猩红斗篷的少女端坐马背,眉眼间满是跋扈之气。
她被马嘶声扰了兴致,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抬手便将弓箭对准了那匹躁动的马。
可目光扫过,落到暗影里负手而立的陆时鱼身上时,少女眼中的戾气陡然翻涌,竟咧嘴露出个近乎残暴的笑容,语气阴恻恻的:“原来是主人没教好!连自己的马都管不住,这般废物,更该死!”
话音未落,她手腕一转,箭头便死死对准了陆时鱼的眉心。
陆时鱼缓缓抬眸,目光淡得像一潭深水。
到底是谁聒噪?杀人便杀人,偏要这般喊喊叫叫,扰人清净。
她垂眸,指尖捻起一片沾着夜露的树叶,“我生性不喜杀戮,然今日是你先要取我性命。既你这般喜欢安静,那我便赐你,长眠不醒。”
这话落在追兵耳中,简直是天大的笑料。
“哈哈哈!这丫头莫不是吓傻了?”
“一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也敢在三小姐面前说大话?”
哄笑声此起彼伏,他们看着陆时鱼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死人。
可下一秒。
“噗嗤!”
一声轻响,细若蚊蚋,却让所有的笑声戛然而止。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马背上,那个鲜活跋扈、眉眼间满是戾气的少女,身子猛地一僵,瞳孔骤然放大,里面的狠厉与嚣张还未来得及褪去,便迅速被死寂取代。
她直挺挺地从马背上栽倒下去,重重砸在地上,溅起一片泥泞。
众人定睛看去,只见少女光洁的眉心处,赫然出现一道两寸长的血痕,鲜血正汩汩涌出。
而那片沾着夜露的树叶,竟如神兵利器一般,穿透了她的眉心,又自后脑激射而出,带着一抹血光,“钉”进了身后的树干里,微微震颤。
山林间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呜咽声,还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声声刺耳。
“三……三小姐!”
不知是谁先回过神来,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惊叫,打破了死寂。
紧接着,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壮汉目眦欲裂,指着陆时鱼,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贱人!你可知她是谁?!”
陆时鱼抬手轻轻拍了拍马脖子,安抚着仍有些躁动的坐骑。“我管你是何人,与我何干?”
这般云淡风轻的姿态,简直是把袁家的脸面狠狠踩在了脚下。
追兵们瞬间炸了锅,一个个怒不可揭,恨不得将陆时鱼生吞活剥。
“我等乃睢阳袁家之人!今日你杀我袁家三小姐,不管你是哪来的野丫头,都准备好承受我袁家滔天怒火吧!”
袁家之人?
陆时鱼握着缰绳的指尖微微一顿,眸色终于有了一丝波澜。
她那位远嫁睢阳的大姐,嫁的不正是袁家二爷?难不成,这个嚣张跋扈的少女,是大姐的女儿?
不可能。
她虽未见过大姐,但时常书信来往,字里行间可知她是个温婉贤淑,性子柔得像水,怎么可能教养出这般视人命如草芥的女儿?
袁家人见她久久不语,只当她是怕了,脸上的嘲讽更甚。
“哼,知道怕了?晚了!”
“要么自刎谢罪,要么让我们乱刀分尸,你选一个!”
“一个卑贱的野丫头,也敢杀我袁家嫡系,简直是找死!”
袁家子弟们叫嚣着,唾沫星子横飞,一个个凶神恶煞。
陆时鱼却像是没听见这些污言秽语一般,目光掠过地上那对奄奄一息的男女,声音清冷:“你们又是何人?为何半夜三更,遭袁家小姐带人追杀?”
那对男女本是强弩之末,刚才陆时鱼摘叶杀人的一幕,早已让他们惊得忘了呼吸。
此刻听到问话,男子强撑着一口气,艰难地抬起头。
“不瞒女侠……我兄妹二人,乃袁家二房子弟。外祖家……是上京将军府陆氏……”
“陆氏”二字一出,陆时鱼的眸色骤然一凝。
将军府陆氏?
大姐嫁的,可不就是袁家二房?
这两人,难道是大姐的孩子?
可不等她细想,一阵猖狂的笑声便猛地响起,打断了少年的话。
“哈哈哈!陆氏?将军府?”一个尖嘴猴腮的汉子笑得前仰后合,语气满是讥讽,“实话告诉你吧!就是那将军府倒了!不然你以为,我们家主如何敢对你们二房动手?”
这话如同惊雷,狠狠炸在少年的脑海里。
他浑身一震,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嘴唇哆嗦着,满眼的不敢置信:“不可能……这不可能!外祖家忠君报国,世代将门,怎么会……”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不可闻。
是啊。
倘若将军府还在,袁家嫡系就算再嚣张,也绝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对二房赶尽杀绝。
只怕……只怕外祖家,真的出事了。
想到这里,袁青辞眼底的最后一丝光亮彻底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绝望。
他看向陆时鱼,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与愧疚:“女侠……此事与你无关,你快走吧……”
他不想连累这个素不相识的姑娘。
袁家势大,今日之事,他们兄妹必死无疑,何必再拉一个无辜的人垫背?
“走?”
一声冷喝,如同冰锥,刺破了夜色。
只见追兵身后的人群,纷纷惶恐地让开一条道。
一个身着锦缎长袍、面色阴鸷的青年,缓步走了出来。
他身姿挺拔,眉宇间带着倨傲,目光扫过地上袁家三小姐的尸体时,眸中凶光毕露,随即缓缓转向陆时鱼,眼神冷得像淬了毒的刀。
“今日,谁也走不得。”
袁青辞看到来人,瞳孔骤然收缩,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他死死咬住牙关,声音里带着绝望的颤抖,朝陆时鱼急声道:“姑娘快走!他是我六叔袁弘!已是中三品武夫境的高手,更是触碰到了上三品的门槛,你绝非他的对手!”
他恨自己无能,空有二房嫡子的身份,却连无半点练武天赋,不然今日二房则遭这番光景?
若是他有这姑娘半分的身手,今日也不会落到这般境地。
陆时鱼却半点惊慌之色都没有。
她抬眸,目光平静地落在袁弘身上,红唇轻启,声音清冽:“你要杀他们?”
袁弘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他抬手拂了拂衣袖上的褶皱,语气轻描淡写,却带着令人胆寒的杀意:“不。”
他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陆时鱼,又落回袁青辞兄妹身上,一字一顿,“是,杀了你们所有人。”
他已是半步踏入上三品的强者,放眼整个睢阳,能与他匹敌的人寥寥无几。
眼前这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二房废物,再加上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片子,在他眼里,不过是三个死人罢了。
然而,听到这话的陆时鱼,却像是松了口气一般,轻轻“哦”了一声。
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我就怕……杀错人。”
所以,方才才多问了一句。
话音未落,一道寒光骤然亮起。
陆时鱼手腕一翻,腰间长剑已然出鞘。
此时天边闪过的一道惨白闪电,发出嗡鸣之声。
“轰隆——!”
惊雷炸响,震得大地都在颤抖。
陆时鱼收剑入鞘,翻身上马,动作行云流水。
“可还能上马?要下雨了,先找个避雨的地方。”
果然过了这十几年修身养性的安逸日子,她都不喜欢杀戮了,所以一匹马都没杀。
地上的袁青辞兄妹俩只觉心跳如雷,远超头顶上空的雷鸣。
眨眼的功夫,袁家这些弟子死了,他可以理解,毕竟大部分都是下三品,只有两个中三品。
可六叔他是即将踏入上三品的高手,怎么会……
然事实上,他袁家这位天才此刻的确毫无生机躺在血泊之中,眼底还能瞧见他一贯的高傲姿态。
很显然到死的时候,他都还没料到自己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