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雨停》扬周

19、摄影师

　　那件带血的衬衫在水里泡了好久，倪清加了强效洗衣液也没有清洗干净。

　　她看着盆里红色的水。
　　只是看着就有些眼晕。

　　脑海里浮现出混杂着汽油味的眩晕感。
　　算了，丢掉吧。

　　她随手扔进一个垃圾袋，系紧了扔到楼下垃圾箱。

　　上楼的时间正无聊，她打开手机刷着空间。

　　联系人处有一个小红点，倪清点进去了看。
　　是齐宇。

　　她点了通过，对面发了一个表情包。
　　猫猫头的你好，这个表情她在乔默那看过。
　　她回了一个你好。

　　齐宇：学姐打扰了。
　　齐宇：我有事情想请学姐帮忙。
　　齐宇：我明天打算和乔默表白，在操场的草坪上。
　　齐宇：希望你能帮我们拍照。
　　一个不太好意思的表情包。
　　齐宇：价格好谈，学姐正常摄影价格就可以。

　　见她迟迟没回消息，对面立刻回了一句，对不起，打扰了。
　　他还挺有礼貌，也没有在那等着倪清回消息。

　　很多人都懂这个路数，长久的消息等待，让对面先觉得不好意思妥协。
　　或者在对方打算拒绝时再来一个道德绑架。
　　就算最后不帮他，心里也会觉得不舒服。

　　她正想着回什么好，肩上忽然搭上一双手。

　　“学姐。”柏思漓满脸笑意。

　　距离上次主持人选拔已经一星期了。

　　“我今天打包了小龙虾回来，一起吃啊。”她脸很红，眼睛上亮晶晶的。

　　倪清闻到她身上馥郁的酒气，混杂着男士香水的雪松味道。

　　倪清驾着她上楼，她平时很少在外面喝酒。
　　毕竟有那么多追她的人帮忙挡酒。

　　她把柏思漓放到椅子上，转身到药柜里找醒酒药。
　　她虽然不喝酒，但是药备的齐全。

　　柏思瑜看着她笑，“学姐，浪子回头会有可能吗？”

　　倪清扶额，总不会是在谭西柯谈恋爱。

　　“可能性不大，别太傻。”她用手扶着杯子让柏思漓把药喝了。
　　后者也只是坐在椅背上傻傻发呆，眼里透出些憧憬。

　　齐宇刚预定好明天的鲜花，坐在电脑前查找着摄影师。
　　手机震动了两下，他看到倪清的消息。

　　倪清：好。
　　只简单一个字，就让齐宇松了口气。

　　——
　　周五的晚上总是闲暇的。
　　倪清给父母打了电话，聊了一些无聊小事。

　　在依次和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问候好之后，她背着相机包往操场上去。
　　和齐宇的约定她还记得。

　　操场恰好也是她们团日活动游戏的场地，算是一举两得。

　　九月中旬的晚上微微有些凉，倪清披了件深蓝色卫衣。

　　前几天刚过完教师节，她拿着礼物送给辅导员时正遇上田薇在和老师说些什么，看到她的身形立刻止住了话头。
　　被人刻意防备着的感觉并不好。

　　她坐在孙苒身边，手里的果汁随手放在一旁。
　　“好几天没见了，想我了没？”孙苒靠在她的肩头。

　　她们平时课程选的老师不一样，所以并不在一起上课。
　　倪清正张口想着回应些什么，孙苒不耐地动了动身子。

　　她随手掏出包里的口红，“给。”
　　周韵河笑着接过补妆。

　　周韵河今天穿着粉色露腰T恤，休闲的灰色卫裤，没有空余的口袋装口红。
　　倪清才把目光转移到孙苒脸上，裸红色的唇彩很显气色。

　　“你今天的口红颜色很衬你。”她最不吝啬赞美。
　　孙苒随即笑出声，“是吗，我的宝贝在夸我欸。我太开心了。”

　　其实孙苒性格还好，只是大小姐脾气习惯了，过于骄纵。
　　倪清又是温和的性子，两个人才愉快地相处到现在。

　　田薇站在圆圈中间已经开始了团日活动的主持词。

　　孙苒在倪清耳边小声说道，“宝贝下周那节课的PPT做好了吗？”

　　“放心吧，我做好了。”倪清不动声色地压低了肩膀。

　　孙苒笑着，“果然你做事最让人省心。”
　　她直起身子，朝周韵河摆了个OK的手势。

　　“我听说你们宿舍那个柏思漓和谭西柯谈恋爱了，你知道这事吗？”孙苒表情里带着八卦。

　　或许是平日里自己表现得除了对摄影其余都没有兴趣，很少有人和她提起这些。

　　倪清抬眼去看的对面的谭西柯，他神情慵懒，穿着灰色帽衫，手指在手机屏幕上不停拨弄着。

　　他的脸部线条凌厉，桃花眼里透着玩味。
　　看上去就多情又放荡。

　　这世上就是这样奇怪的事，在同一时间段见到的两个人，你莫名就会觉得他们会有联系。
　　像是他们命中注定的见证者。

　　“柏思漓没有和我们提起过欸。”倪清喝了口手里的柠檬汁，冰块大多融化，留下薄薄的水汽在表面。

　　“也是，前天在一起的吧，周韵河和我说的，她人际广，爱打听八卦。”孙苒抬手想要倪清手里的柠檬汁。

　　倪清拿出买的另一杯，“给你提前买好了。”
　　周围忽然响起一阵欢呼，倪清看着徐徐站起的身形，记得他是这届的方叶坤。

　　他长得清秀，很多人喜欢。
　　不过是一些猜歌活动，有人跃跃欲试地举手回答。

　　班级里四十几个人围坐在草坪上，做着和自己年纪完全不符的幼稚事。
　　至少倪清是这么认为。

　　可是她心里觉得无聊，面上依旧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
　　免得被别人抓住小辫子，说她不热爱班集体。

　　大概十几分钟过去，大家的互动很有趣，欢声笑语回荡在操场。
　　就连操场上夜跑和散步的同学们也停下驻足。

　　倪清没有举手，坐在背光处看着大家的活动。
　　她看到宁枫起身唱了首黏牙的情歌。

　　他的声音算不上好听，努力寻找音调的样子有些可笑。
　　孙苒已经笑地抖着肩膀，抓住倪清的手轻轻摇晃着。
　　确实好笑。

　　他在伴奏的末尾痴痴地看着田薇的方向。
　　虽然没说什么表白的话，但大家都对他此刻的行为心知肚明。

　　田薇有些尴尬地笑着，随即拉着一旁看戏的方叶坤，“好啦，既然你表演完了，那就到下一位了。我知道你的意思。”

　　她说了句语义不明的话。
　　但其中拒绝的意思明显。

　　宁枫的脸色不太好看，却也还是悻悻然坐下。

　　像是看了一场无病呻吟的戏。
　　倪清这样想。

　　方叶坤的表情有些懵，像是遭遇了无妄之灾。俊俏的脸上都带着尴尬。

　　“没事的，只是唱一首歌，不要紧张啊。”田薇细声安慰着，带着惯用的温柔语气。
　　倪清收回目光，暗自感慨她开朗大度的样子不知道迷惑了多少人。

　　方叶坤最后还是唱了一首歌，他的歌声清透，带着校园情歌小清新的味道。
　　格外吸引人。

　　周遭是热烈的掌声，方叶坤微微鞠了一躬。
　　田薇又凑上去说了几句话，随即笑着宣布活动结束。

　　她今天似乎格外打扮了，穿着修身的白色连衣裙，透着清纯可爱。
　　但这并不是倪清认为的。

　　讨厌一个人，她打扮得像天仙你都不会觉得好看。
　　你觉得好看，是因为不够讨厌。

　　团日活动最后还有签到，倪清走到草坪中间用手撑着文件夹签下名字。
　　孙苒的她也要帮忙签。

　　“学院十月份可能举行交通法讲解会，有兴趣参加吗？”田薇声音都透着温柔。

　　“没有。”很果断地拒绝。

　　倪清抬头时手里的文件夹被抽走，边角的硬塑刮到手心，极速的摩擦让她有些痛。

　　她抬头，田薇甚至没有看她，还笑着和谭西柯说些什么。

　　她现在要是质问，田薇一定会说自己不小心，再柔声细语地道歉，把自己衬托成一个斤斤计较的小人。

　　算了。
　　不和她计较。

　　“只是想着如果你能来参加能为班级多得些分。”她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借着职位之便和别人搭讪，戴着为班级服务的乌纱帽，从而得到更多支持者。
　　她不喜欢任何人，但是渴望被人关注。
　　倪清确实是讨厌这样的人。

　　“我车多但是不代表我很懂交通法。”谭西柯轻嗤。

　　田薇还维持着表面的笑脸，略微尴尬地解释，“我确实不太懂这些。”

　　看讨厌的人吃瘪是一件有意思的事。
　　她掩着嘴角的笑，弯下身子去捡柠檬汁的塑料杯。

　　“学姐！”
　　倪清回头，看见齐宇抱着一束玫瑰，身边还跟着几个同学拿着蜡烛之类的装饰品。

　　“这是要干什么？表白？”孙苒疑惑着。

　　倪清拿起草坪上的相机包，拍了拍下面的土，“是和我们宿舍一个小学妹。”

　　几个男生动作很快，在操场无人的地方摆好了心形的蜡烛。
　　周围已经聚集了很多想要见证这场表白的人。

　　倪清站在一旁拍下齐宇准备的动作。
　　怎么像是婚礼的跟拍摄影师。
　　她感慨未来的就业又多了一个方向。

　　等到柏思瑜把这场表白的女主角带到蜡烛中央，乔默的眼圈已经有些红了。
　　齐宇站到蜡烛中央，在和乔默一臂之隔的地方停下。

　　“乔默，我喜欢你。

　　虽然第一次相遇是在气氛压抑的运动会，但是那时看见你在操场上缩成小小一团的时候，我就想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女孩子。

　　从那时起我就想要保护你。

　　你给我发的每一条消息我都认真看，斟酌着怎样回应才能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
　　虽然这样做很有心机，但是看着你发的表情包我也会开心很久。

　　我想，我们可以更进一步的关系。
　　我想和你也一起牵手走在操场上吹晚风。
　　想和你在下课时立刻到食堂占座位。
　　想送给你很多新奇的小礼物。

　　所以，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

　　他并没有跪下，保持着礼貌的距离。
　　乔默抬头看见他微微泛红的耳尖和有些傻气的笑容，点了点头。

　　他单膝跪下，把身后的玫瑰和兔子玩偶一同递到乔默面前。
　　他在乔默伸手拥抱时抹着眼泪。

　　原来追到自己喜欢的人真的会流泪。
　　这是倪清第一次近距离看到情侣表白，心里有些说不出的震撼。

　　甚至在等待乔默的应允时，她也默默紧张着。
　　她飞速按下快门拍下这一幕。

　　男生单手揽着怀里是鲜花和玩偶的女生，另一只手抹着眼泪，女生的手穿过花朵的缝隙轻轻擦掉他脸上的泪痕。

　　他们的眼里是真诚的爱意。
　　周围欢呼的人们都成为背景板，衬托着他们幸福的模样。

　　年轻时的爱意最赤诚热烈。
　　他们眼里只有对方，不掺杂世俗的纷扰。

　　倪清下意识地低头，擦掉那些不值钱的眼泪。

　　“回头。”
　　蓦然响起的声音。

　　她看到了路口的周屿行，他身量笔直地站在路灯下，树的阴影遮住他的神情。

　　她想，或许这一刻她也不再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