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流〗满天云》许维夏

67、番外一 ：大抵心安即是家

　　为了重新翻修老宅，建造枫之家，外婆特意回来陪着他们走了一些流程。在老宅的基础上，仙道还租到了旁边一处已经废弃的老园子，因为他想在枫之家的旁边，建造一座公益性质的乡村书局。

　　这一年的春天，中国最著名的民营书店之一、先锋书店的创始人，在安徽碧山村的山脚下创建了他的第一家乡村书局，独特而美好的设计让这座书店一下子有了名气。仙道很喜欢这家书店，尤其是创始人以诗人特拉克尔的“灵魂，大地上的异乡者“作为书店的slogan，这个形容让他心有戚戚。
　　他还特意在休假的时候带流川去了一趟碧山书局，它建在碧山村一座拥有两百多年历史的老祠堂里。等他们辗转到了那里，那天很巧正好下着雨，他们站在天井里，细细的雨顺着屋檐滴滴答答地流下来，天井的四面变成了小小的瀑布，让安静的老祠堂突然就有了自然的灵动。
　　屋檐下放着一把老藤椅，偶尔有顾客来坐坐，趁着空下来的时候，仙道让流川坐上去，给他用拍立得拍了张照片。在雨幕之下，穿着普通卫衣和牛仔裤的流川却意外地与这个意境相合，后来仙道终于想明白了，大概是因为流川与这座书局有着相似的静谧气质。
　　第二天雨停了，天空变得晴朗灿烂，他们又去了一次，还是站在那方天井里，仰头望着湛蓝的天空，阳光落进来，老祠堂愈加显得幽静，但又有勃发的气息在生长。

　　后来这家乡村书局就牢牢地印在了仙道和流川的心里，启动枫之家计划的时候，仙道特意和流川商量了这件事，流川当然也很支持他。
　　申请建设乡村书局的时候，安仁一如既往地给予了他们很大的支持，这让仙道想起了一件事，之前他去他在镇上的邻居、中国最大的民营博物馆馆长，也是安仁“荣誉镇长”老樊那间非常有特点的大办公室聊天的时候，老樊跟他说过的话。
　　彼时老樊正在他那张大办公桌上写毛笔字，仙道望着落地窗外面铺天盖地的绿色，听着老樊跟他讲，为什么他在这么大空间的博物馆里只种树，铺天盖地种各种树，却不种其他的花花草草。
　　“我从第一座展馆落地安家在这里的时候，就决定了我们这座博物馆以后会打造成聚落，而且只种树。因为我希望很多很多年以后，当飞机在天上飞过这片地域的时候，飞机上的人只看得到这一片碧绿的树海。”
　　仙道那时候就觉得，这个可爱的老头子真的又伟大又浪漫，一瞬间让他想起了自己的老师。
　　“当初我到处寻找大面积的地来开博物馆，可那个时候，大多数地方都只想快点搞房地产挣钱，只有这里，他们的领导们连夜开会，当机立断拍了板，竟然就同意把这么大的一块地拿来给我开博物馆，我真的非常非常感谢他们。”
　　这一次也是，他们听说仙道要开公益性质的乡村书局，立马拍板同意，并且尽可能给了最大的便利和优惠。
　　后来仙道就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设计加修建，终于把枫之家和枫之书屋给建了起来。

　　这一年他一边在项目上忙，一边在家里忙，但大多数时间家这边的工作都是流川来监督，从一开始的一窍不通，到慢慢学得有模有样，流川再一次验证了仙道从年少时第一眼见到他就给他做的评价：聪明。

　　枫之书屋整个造型是一个两层的廊桥形状，灵感来源于四川的安顺廊桥。廊桥是中国桥梁的一种重要类型，建有廊屋，廊桥下面是悠悠河水，上层可以供游人通行。书屋采用这个设计，一层摆放各类书籍，二层就像廊桥上的空间一样，既是通行之径，更是一个可以安静读书或者临窗小憩的空间。他们在这层摆放了许多桌椅，孩子们可以来这里读书和上自习，或者什么都不做，只是在窗前静静地放空。
　　二层设计成廊桥样式，在工艺上，仙道做了一个比较大胆的尝试，他将安仁小镇的庄园建筑群中常用的灰塑与廊桥结合起来，让整个设计别有一番味道。
　　庄园是中国建筑的一大重要形式，安仁有许多气势恢弘的庄园建筑群，里面有大量保存完好的中西合璧的老公馆，而这些建筑的精髓之一就在于灰塑的完美运用。
　　灰塑是以石灰为主要材料，在建筑的墙面、屋脊、门楼上创作的圆雕与浮雕的工艺。它发源于岭南，是当地传统的建筑装饰工艺，在明清两代尤为盛行，在祠堂、寺庙和豪门大宅中广泛应用，民国时期开始在四川民居中流行起来，成为蜀地老建筑的特色之一。

　　室内则在书屋靠近附近“川西林盘”景观的一侧自内部将两层打通，透过巨大的玻璃窗便可以看到稻鱼共生的美景，然后用圈梁和构造柱加固，使得整体结构更稳定。最有意义的设计就是，仙道为了点题“枫之书屋”这个名字，将一棵经过专门处理的枫树放在了这个空间中，既能给屋顶以更有力的支撑，还在窗前形成了一个较为安静的独立空间。
　　从外面看，整个建筑不管是外形还是内部空间，都是顺应地势状态而建造。廊桥的轮廓与远山和田野相呼应，起伏的地面与屋顶处设计了旋转的室外阶梯平台，可以做小型露天放映场，跃升过建筑的曲线剖面连接起一层的入口，留出了一道漂亮的弧形抛物线。
　　屋内是纸墨书香，屋外是山色水光，在这座枫之书屋中，你甚至觉得可以把时光都留住。

　　而枫之家在过去的很多年里，流川已经看过很多版它的设计图了。从年少时许下白首之约的那一天起，仙道就开始设计这座房子。这么多年，一次次地思考，一遍遍地修改，怎么兼顾实用性，怎么拥有灵动感，怎么去规避自然的破坏力量，怎么去保留自然的美好气息，仙道用了近二十年的时间，为他和流川设计了一个温暖的家。

　　东京铁塔的银白橙黄是家，目黑川里的粉色樱花是家，湘南海岸的海水正蓝是家，而这里的田园水色同样也是家。
　　无论海角与天涯，大抵心安即是家。

　　一座半场篮球场同时担负起了中庭的作用，让房子内的生活动线断开，这是许多年前流川福至心灵的设计，也是两个人不变的约定：无论它是严峻还是温柔，都要把大自然的四季变迁留在这座属于他们的房子里。
　　客厅与书房面向山光水色的方向，采取了功能至上的原则，仙道花了大力气把房间做了完善的排水、防渗等与生活息息相关的措施，大大的客厅，每人一间书房，还有一间篮球主题的小型陈列室。
　　仙道的书房十分巨大，因为他在里面给流川准备了一张舒服的沙发床，位置就在他的大书桌旁边，流川可以坐在或者躺在上面，一抬头就可以看到他工作的样子。
　　流川的书房里除了一张工作桌，还有整整四面墙的从天到地的手工书柜，里面放着仙道二十多年来收藏的以及送给流川的所有书籍，在流川书桌边最近的那组柜子中，放着《阳明诗集》，《巴蜀旧影》，西岭雪山的摆件，仙道手工制作的世间独此一张的藏书票，手工制作的各种模型，还有这么多年无数个节日或者生日里，他送给流川的所有可以摆进这组书柜中的礼物。
　　仙道还在客厅给篮板球专门设计了一座猫城堡，虽然篮板球已经很老很老了，他们也早已做好了它随时会离去的心理准备，但仙道还是想在它最后的时光里，让它当一只最幸福的老王子。

　　他还在温江和崇州的红枫基地精挑细选了一批枫树种在了卧室这一边的外面，而整个卧室做了巨大的落地玻璃窗，采用了智能温控调光玻璃，这种特殊玻璃是在两层玻璃种注入一种特殊的水性凝胶，阳光暴晒的时候玻璃就会自动变色，透光率即可降低到5%以下，可以有效阻挡强光的辐射，但冬季的时候，它又可以保持玻璃的通透性，透光率升到80%以上，最大限度地保留冬季难得的阳光。
　　等到了秋天的时候，透过这扇落地窗望向外面，就可以看到满目枫香晚花静，一带锦水南山影。
　　这是整座房子中流川最喜欢的地方，他会在每个秋天的清晨早早地从仙道的怀里出来，拉开窗帘，让染红的枫叶映入眼中。他会久久地站在窗前，回想起仙道带着几个师傅，一棵一棵认真打理时满身落下的汗珠，想起安藤先生亲手为他做的小枫树模型。
　　很多很多年之前仙道就告诉他，这座房子叫枫之家，所以如今，爱人也真的把这么一大片枫树送到了他的眼前，送到了这座枫之家里。
　　等到仙道从那张巨大而舒适的床上醒来，带着慵懒的性感声音唤他时，他才会从窗前的凝望中回过神来，回到床上，给爱人一个温柔的早安吻。
　　谁道西风能换物，染红枫树亦多情。

　　有时候他们会在仙道休息的时候，在书屋里给附近的孩子们上课。仙道会教孩子们日语或者英语，还会开一些艺术相关的课程，比如手工制作各种材质和风格的藏书票，让孩子们亲自动手画出他们喜欢的图案，制作只属于自己的那一张。仙道还会教他们动手做模型，孩子们很喜欢木头做的篮板球模型，所以书屋里就会多出很多只木头小猫咪，有的做得很像，有的做得好丑，丑到仙道都找不出词来夸。
　　但无论漂亮与否，他都会收集起来，摆在书屋的展示台上，他还会教孩子们画画，给他们在书屋里办小型画展，让他们随心所欲地接触艺术。
　　时间久了，便有越来越多的孩子喜欢枫之书屋，仙道不在的时候，流川就会帮他看着孩子们，近二十年的相处，流川早就跟着仙道学了不少中文，简单的交流也就没有问题。
　　到后来，枫之书屋实在太火了，他们就在当地的学校雇了一位美术老师，课程也更多了，流川还会教孩子们打篮球。如果不是时光实在过去太久，孩子们也太小，若他们知道教自己打篮球的这位帅叔叔以前是NBA的球星，不知道流川会不会直接被他们团团抱住不松开手或者被拉回家里请吃饭。

　　大概是小镇的生活会让人心情沉静，连时光都仿佛慢了下来，又或者流川本身就是一个被岁月偏爱的人，许多年过去，他依然还是显得很年轻，穿着运动服和孩子们一起打篮球的时候，仙道总能看到多年前那个少年的样子。
　　是他爱了很多很多年并且会永远爱下去的样子。

　　这一年的夏末秋初，仙道又去外地呆了好几个月，在项目上做监督，流川一个人在家里呆着，但也忙得不行，要定期去安仁的公司那里开会，还要看着书屋，偶尔还要和美术老师一起给孩子们上课。
　　转眼便忙忙碌碌地到了深秋，枫之家的枫树已经红得像霞一般美丽，一个周末的下午，流川和老师一起在书屋里，看老师教孩子们画画。
　　他坐在临窗的书桌边，想起很多年前仙道送给他的第一张藏书票，上面是一只刺猬和一片枫叶，他一直保存了这么多年，还是觉得很可爱很漂亮。
　　想到此，他便也想要亲手画一张藏书票送给仙道。
　　他想在藏书票上画一只篮球和一座房子，篮球很好画，但房子不太容易，他托着腮思考怎么落笔，胖胖的篮板球趴在他旁边的桌子上，它的年纪越来越大，就越来越容易懒洋洋地张大嘴打哈欠。

　　这时书屋的门被轻轻地推开，流川还以为是附近哪家的小孩子来画画，但当他抬起头望过去，却看到逆光中，爱人正眼角弯弯地笑着走进来，温柔地对他说：“枫，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