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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光芒初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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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临风让云泽帮着褪去裙裳,换了便服,坐到堆满竹简的几案前。
“以后要辛苦你了。”临风翻动着竹简,“我的前一个侍女因为有了相爱的人,便让她结婚成家。所以……你不用介意你脸上的疤痕,抬起头吧!”
云泽惊讶地望了她一眼。
临风笑道:“今天我离你很近,虽然你埋着头,我还是看到了。”
云泽不说话,呆呆地盯着地板。
临风继续笑道:“你知道吗?我其实也有不想引人注目的疤痕,在眼角呢。如果这是你封闭自己的原因,就大可不必。”
云泽幽幽地说:“……公主也不必如此。”
临风阖上竹简:“你不爱争辩,应该是喜欢用双手更胜过用嘴皮的人。我相信你能担任我的贴身侍女,那是你的能力,不是同情。”
“是。”云泽习惯地垂首。
“那么,你熟悉京城吗?”临风温和地问。
“是。”
“明天带我在京城走走吧。”
“是。”
“只我们两个。”
“是。”
“我休息了。”
“是。”答案似乎永远就剩一个字似的。
静悄悄的云泽静悄悄地为临风燃上香料,布好帐帘,退了下去。
但是临风睡不着。
繁琐的祭典,复杂的交往即将开始,面对那些之前,她要好好看看这颗大周的心脏……
京城的集市,比任何一个地方都更热闹。
临风在行人如织的大道上走着,打量沿途不同口音的商贩和他们琳琅的货物,打量耍百戏和奏丝竹的优伶,打量得意洋洋入京观礼的贵富,也打量携儿带女其乐融融的平民。他们谈论、说笑或争吵,搅得整个京城如同鼎沸的水。
她觉得很有意思。
但她也注意到了靠着墙根,挤坐了不少衣衫褴褛的人。他们有的没了脚,有的没了手臂,有的没了鼻子。他们是受过刖刑的。
残损人的肢体,就可以洗涤罪过吗?或者,还给受害者快乐?
从他们痛苦的表情上,她看不出会达到那样的效果。那么新的刑被制定出来,究竟是保护平民不再流浪还是让流浪街头的人更多呢?
这问题在她学刑时长久地困扰她。她想了很久,还不曾有能说服自己的解决办法。
“一束丝,一匹马,五个鬲!”有人吆喝着,“三男两女,都来看看!”
那是在买卖奴隶,鬲,是对奴隶的一种称呼。
临风循声投目,果然见在简陋的土台上,栓了二十来个面黄肌瘦的鬲,正被贩子叫价出售。
“是不是有病?买回去死掉怎么办?!”人群里一个胖毛皮商冲贩子喊。
贩子跳着脚,受了侮辱似地回道:“你摸摸看!摸摸看!但凡有一个病的,我不要你钱!”
胖皮毛商也不谦让:“摸就摸!”上台细细地把男鬲捏了一遍,瘪瘪嘴,然后要摸女鬲。
“住手!”临风阻止,还没说完,旁边的人接口:“所有的鬲,我买了。”
她扭头去看,谁想买主早转过身子,嘀咕着:“在京城做个好人也不容易啊,花钱都有人抢。”
临风见他背影是个红衣少年,服饰讲究,脑后垂着风行的“苏绦”,大约为哪个富家出身的豪爽子弟,便不去搭理,一任他独自享受众人的艳羡和惊叹。
“让开!让开!光君车马过路,不想死的走快!伤了人命不计!”几名打扮怪异的壮汉甩着鞭花,撞碎摊子上的坛罐,抢走背篓里的鸡鸭,驱赶人群惶惶逃散,把那红衣少年的光荣场景搅和乱了。
偏偏有个父母走失的孩子,吓得站在路中央,没了主意。
壮汉们像是没看见,鞭子甩得震耳。
临风瞧不下去,上前拖过孩子,抱在怀中。
“贱民!”壮汉生硬地吼道,举手要打。她本能地护住孩子。
鞭子却没有落下来。
“真是讨厌!”她再次看见那个红衣少年的背影,他挡在鞭下,“光君?!光君是谁?”
壮汉凶狠道:“光君是我们晋世子!”
临风倒吸一口凉气,冷从脚底上升头顶。
“光君”的车马很快赶到了。
红衣少年反倒不依不饶:“晋世子是周人,为何差遣的是你们这些戎人?”
是了,壮汉们的模样的确与周人很不相同,难怪装束那么奇怪,原来是戎人。临风被一提醒,发现了这个事实。
“光君”的车内有人喝道:“把他们全部抓走!抓走治罪!”
壮汉们齐声答应,舞着绳子上来捆他们。临风急忙放跑孩子,朝云泽做个手势。云泽掉头消失。她报信去了。
正乱间,斜刺里钻出个小男孩,黝黑的皮肤,卷曲的黑发,高鼻深目,又是个异族。
他很气愤地指着壮汉们,唧唧呱呱,完全不懂在说什么。壮汉们龇牙咧嘴地好象是还着口,男孩一跺脚,重新钻进角落不见了。
临风看完这一段的工夫,已经被壮汉们系在“光君”马车后面,背贴背地和红衣少年绑在一起。车动了。
天色渐渐昏暗。
不知不觉地随着“光君”马车连奔带跑了半日,临风尚未确认自己的处境。
真的是被绑了?还是被晋世子绑?
没错,脚上磨出的水泡可以作证。不过,这不是太可笑了吗?
“你不是个平民吧?”红衣少年没闲着,不停提问,“你有很淡雅的薰香味,此香需收集夏天雨后荷叶上的露水,和着香料烘焙多次才能制得,所以,你家若非王侯,也是贵门,我说的对不对?”
临风对他的初始好感破坏殆尽:“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吧?!”
红衣少年道:“绑在一处,也是因缘,不说话我如何认识你呢?”
临风干脆道:“我不愿意认识空有外壳的人。”
红衣少年很聪明:“你希望我去和他们打斗?没用的,你看他们的身形,再看我……受伤的话,疼的可是我啊!”
临风懒得开口。
“你不要着急嘛。”红衣公子不觉得自己遭受鄙视,乐滋滋地,“会有人来救我们的。我们是被光君绑了呢!光君这个人,什么都要占哪,就等着看他要把我们怎么处理。”
马车最终在荒郊停下。
壮汉们把市集上抢的食物打理干净,升火烤来吃,“光君”车内爬出个男子,和他们共饮,同时惴惴地张望。
黑夜完全降临了。
临风冷饿交攻,疲倦如潮水袭来。
上下眼皮打架之时,“光君”那边轰地炸了锅一样,吵闹不已。她使劲睁开眼睛,“光君”的火堆早灭了,四下里只是一片喘气和兵器的杂响。
一刻过后,满耳又是呻吟声。似乎有人严厉地教训着谁。随后轮音、蹄音混着脚步远去……
“嘿,这里!”红衣少年突然招呼。
一枝火把点燃,靠近。光影里走来个个子颀长的男子,黑色斗篷遮住了面目。
他默不作声地取出匕首,割断绳索。
“你们住哪里?我送你们。”护送他们来到一辆小车前,黑斗篷男子终于说。
“我是吕国公主,要回司寇府。多谢。”临风直截了当。
黑斗篷男子和红衣少年不约而同地低呼。
“呀哈哈哈哈~~~~~~”红衣少年大笑起来,“有趣!有趣有趣!有趣有趣有趣!”
临风顾自上车坐好,她烦透他了。
车近城门,前方火光耀眼。
临风认出景昭的旌旗,高喊:“兄长!”不待车停稳便跳下,奔向景昭。
“好妹妹,受苦了吧?我奉姑父之命来找你!”景昭搂住她肩头抚慰道。
临风擦擦泪:“幸亏……”她犹豫片刻,“幸亏有两位恩人相救……”她克制住自己没把红衣少年剔除出感谢范围,抬手往后一指,视线移去。
火把包围了车子。红衣少年她没细看,黑斗篷男子她没机会看,现在二人都除去遮挡,完全展现在火光中:红衣少年生得灵秀俊逸,美目流盼,唇角微扬,张显着潇洒和不羁;黑斗篷男子,则不能找到言语形容,他只是沉静地站在那里,深远地注视着她,让她感到一阵无力。
“谢宋世子、晋世子搭救小妹!”景昭揖首。
临风不啻头顶雷击。
景昭敦促:“临风,快来见礼啊!”
临风盯着他们,机械地行礼。
“承见,我是宋国世子,苏显。”红衣少年嘻嘻哈哈。
“我是晋国世子,上光。”黑斗篷男子清晰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