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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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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促的呼吸声渐渐平息,像风止后静得死气沉沉的湖面。
江厉差点说出‘那就当我过来也是个借口’这句话,但他早已过了莽撞的年纪,抬手捏捏眉心,嘴角压平了。
他或许该满足,阿雪至少不排斥陆旌在身边时刻向他汇报消息这件事。
用眼神示意助理不必出去备车,江厉缓了一会才开口:“那我晚点再来,你好好吃饭。”
他等了等,没得到回复。
疑惑地看了眼手机,却发现电话挂断。
“……”
江厉血液里沸腾的控制欲立马要钻出来作祟,逼着他回拨过去并告知弟弟自己现在就去。
手指停在屏幕上方,几秒过去,终究没落下。
算了。
江厉烦躁地将手机丢到一边,凝视着桌面上摆放的双人合照做了几个深呼吸。
*
那边陆旌也不好受,没想到江厉如此迫不及待,让他连个酝酿时间都没有。
向来不是扭扭捏捏的性子,从后视镜里瞄到江雪挂了电话后靠在椅子里闭目养神,他又不好张嘴解释。
……有啥可解释的啊,江总给他工资,他做分内之事,解释啥?
就是这嘴太想张开说点什么了,总觉得不发出点声音心里能堵到晚上。
剩下的路途陆旌有意无意就往后视镜里瞅。
他像是真的睡着了,安静无害地坐在那里。并不张扬的阳光从车窗外斜斜照进来一个角,不舍得映在他脸上,怕将他惊醒。
只虚虚落在他指尖——
那个可以触及月亮的地方。
到了地方,停好车。
陆旌再次往后视镜里看,摸摸鼻子,有些不知所措。
是坐在这里喊他的名字,还是下车绕到后面轻轻推推他?
或——
没等陆旌考虑好,江雪跟安了个闹钟似的,车停稳了便睁眼,眸中一片清明哪有刚睡醒的朦胧惺忪。
他心有所感第一时间对上前面那人试探性的目光。
陆旌尴尬道:“那什么,我以为你睡着了……”
江雪看起来很不想说话,他摇了下头,开门下车。
*
一直到出电梯,陆旌都没找到机会开口。
眼瞧着人要进门了,陆旌连忙喊道:“江、江雪。”
青年拿出钥匙打开门,换鞋时轻飘飘朝他侧了一眼。
陆旌不太习惯念这两个字,面上有几分别扭:“你胃不好,应该起早一些。江总在楼下给我租了房子,我每天六点半出门晨跑,可以给你带早点回来。”
“你想吃什么直接给我发消息就行。”
江雪直起腰将鞋子放好:“不想吃。”
说着,手放在门把上,轻轻一推——
没推动。
他皱眉看着陆旌,唇不开心地抿起。
不知为何,青年的眼神明明那么淡,一点情绪也没有,偏偏陆旌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心跳快了不少,像处在某个战场,必须时刻保持警惕才能活。
陆旌喉咙发干:“你可以吃完再去睡,我不会打扰你。你只需要给我发个消息,再给我开个门。”
江雪的回复没有迟疑:“不用。”
陆旌没有理由再卡住门板不准关,他沉默着收回手。
门关上的前一秒,低垂着头的他还盯着青年细白的脚腕无所觉察。
*
夜。
从床上摔到地上时,江雪呆楞地望着眼前黑乎乎的一片。
他又做了噩梦。
那种阴冷从心脏往四肢蔓延,深深地、久久地,仿佛存于骨血再也挖不出来了。
他身体不受控地在抖,无论闭上眼还是睁眼开——眼前都是黑暗。
黑暗,黑暗,见不到底的黑暗。
逼仄的地下室里也是这样黑,只有他有灵感创作时,才会开那么一会灯。
可是。
随着灯亮,那个人也会出现,一脸嫌恶地欣赏他的狼狈,毫不留情夺走他鲜血淋漓的创作成果。
那些歌、那些歌……
江雪记得每一首歌,记得他哼它们时断断续续又疯癫的嗓音,那么难听。
他的手指刚在地板上起起落落触碰出无声的调子,又猝然一震。
他死死摁住胃部,跌跌撞撞朝浴室里跑。
水声哗哗响起,冷水不断被他捧着拍到脸上。
持续了好几分钟。
他双手撑着洗手台,抬起脸看镜中人。
被水清洗过的脸发白发冷,睫毛、发梢上挂着水珠,摇摇欲坠。
眼睛周围晕开些许淡红色,唇上多了几处咬痕,略略红肿。
是他做噩梦时自己咬的,疼痛也无法让他从梦魇中醒来。
这一切都比不上他心里的震撼。
他竟然——竟然。
一想起那些歌就想吐,连不经意间想到江厉送给他的第一架水晶钢琴,那架他视为珍宝的钢琴。
他也会想吐。
只有浴室的灯亮着,外面一片漆黑。
他望着那片黑,在无意识的时候停住了呼吸。
险些让自己窒息。
之前那场梦只带给他似真似假的记忆。
今晚——‘前世’那个受尽折磨的灵魂好像也回来了,就在他的身体里,让这一世以为可以置之度外的他狠狠尝了尝绝望的滋味。
江雪突然明白前世的自己活不下去的原因。
经历了种种磨难以后对从前最不屑的东西低头,幻想还能凭借那点爱好苟延残喘幸度余生。
却发现再也触碰不了音乐,甚至一碰乐器就崩溃到反胃——
他不疯,就要死。
*
门被拍得‘啪啪’响,连着墙体都在震。
“……”
眨了眨眼,确认陆旌的声音不是幻觉后,抽了两张洗脸巾摁在脸上,江雪另一只手扶着墙,慢慢往外走去。
本该熟悉的公寓被他走出了恐怖故事的感觉。
摸到墙壁上的开关,逐渐明亮的灯光让江雪有些眩晕。
随手将洗脸巾丢到门口的垃圾桶里,拉开了门。
门外那人听见门里的动静就停了手,焦灼地等待着——
陆旌睡眠很浅,楼上动静他听到的一瞬间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动了,猛地掀开被子翻身下床,草草穿完衣冲出门连电梯也不等往楼上跑。
顾不得夜深人静,他大力拍着门。
门开了。
站在面前的青年状况实在不算好,面白如雪,发丝微潮,唇却红肿得不成样子。
“!”
才要松口气,转眼看见他嘴上的伤口,陆旌瞳孔一缩,难以置信地往前一步,几乎失控地握住他的肩膀,将人带着离自己更近。
江雪身上没什么力气,抓着陆旌的手也不像是推拒,更像是主动贴近。
“你……”
“谁干的?!!”
江雪迟钝着:“什么?”
总爱笑的男人死死瞪着他的嘴,好似恨不得凝成刀子把上面的什么割下来。
青年懵懂着一双眼,用舌头碰了下对方看的地方,感觉到一点刺痛。
江雪认真地望着男人:“自己咬的。放开。”
“……”陆旌眉头一松,手却没松。
直到江雪说:“抓疼我了。”
陆旌如梦初醒。
两人面对面站着,陆旌着魔一样继续看他的唇,江雪不适应地偏了偏脸,又道:“我没事。”
陆旌低声说:“我刚刚听见声音……”
“做噩梦,掉下床了。”
“……”
闻言,陆旌垂在身侧的手像是弹了一下抬起,又失落地坠回去。
他‘哦’了声,不太知道怎么安慰。
虽然陆旌控制不好力道抓疼了自己,但在这种时候能看见一个活人确实有好受一些。
江雪看着陆旌没扣的扣子、没整理好的裤腿,又看他慌慌张张有些乱的头发,对肩上的疼痛不那么厌烦了。
“陆旌。”
“怎、怎么了?”
“我明早想吃肠粉,”江雪,“不加蛋,不加肉。”
陆旌:“!!”
陆旌倒是惊喜了:“好啊好啊,我给你带!我知道有家味道很不错,你……”
“现在可以晚安吗。”
青年揉了下眼睛:“抱歉,我有点困。”
“可可可可以的!”
男人着急忙慌退到门外,目光看见江雪肩上被自己用力拉扯松散的衣服,他喉结上下动了动。
那里红了一小片,在白皙的皮肤上分外扎眼。
从楼上回到租房,陆旌脑子里的画面很杂。
一会是那人漂亮纤细的脚腕,一会是微红潮湿的眼,一会是衣衫不整的凌乱模样。
然后躺在床上,度过了一个梦幻的夜晚。
*
次日。
陆旌以为要摁很久门铃,因为昨晚——的遭遇,他都不太敢用力。
谁想才摁两下门铃,门就打开了。
穿着齐整的青年静静站在里面,浅淡的眸子先是低下去,落在他手上的塑料袋子里,再轻轻抬起,望着他的脸,说了句‘早上好’。
时间是7:45。
结合时间,结合江雪的状态——昨晚梦魇定是给他带来一整夜的难眠,导致他脸上淡淡地看不出生气。
但陆旌觉得他很乖。
“……”
江雪疑惑地看向男人通红的耳朵,话还未从嘴里说出,就见陆旌一下子把东西挂在他手上,匆匆说了句‘趁热吃’,抬腿就走。
后来改成跑的。
江雪:“……?”
*
时间飞快,陆旌给江雪带了一个月的早餐,风雨无阻。
今天是戚、江两家订婚的日子,地点选在江家旗下的大酒店,届时有不少名流到场。
不过江雪的公寓很安静,他如往常般睁眼,起床,关灯。
自从那一晚之后,他开始开灯睡觉。
什么也看不见的黑暗让他身体感到极度不适,危险情况下还能自己让自己窒息而死。
他不想死,他想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