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救》惊兔

45、第45章

　　这是a市一位老人家的寿辰宴，连江正也不远万里到了场。
　　他在国外的资金似乎出了点问题，今年一直在几个地方飞来飞去，面上被江夫人拉着精心打扮过也难掩疲惫。

　　众人嘴角的笑热情洋溢，仿佛酒杯对面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他们围绕着老爷子说过时的、陈旧的笑话，年轻一辈乖乖站在一边保持微笑，偶尔有两个功夫不到家的笑得可假。
　　谁也不会拆穿就是了。

　　江雪从小到大学了很多东西，小到餐桌礼仪，大到人前展示的乐器，唯独没学怎么经营公司。
　　用梁朔的话来说就是‘一只能装点无穷浪漫的花瓶’。

　　不过人长得好看，换上一身西装也不会被这个圈子拒绝。

　　老爷子对戚冷格外优待。
　　先是在人群中一眼瞧见了他，非要他到跟前来说话，对江雪也是一阵夸赞，满是褶子的手想抓住江雪，半途中被戚冷不咸不淡隔开。
　　一个眼神交错，老爷子笑容更深了点，话题开始朝另一个方向转去。

　　戚冷不在人多的地方久留，很快握着江雪的手去了僻静地，并让人端来热水和食物。

　　“没碰到你？”
　　他习惯性带有一块泛着点点香水气的手帕，轻轻拉过江雪的手慢慢擦拭：“阿姨说你来时喝了杯咖啡，不怕难受么。”

　　“嗯。”
　　两个问题一起回答，也算江雪独特的偷懒方式了。

　　但戚冷不会为此丧失倾诉欲。

　　他找了个在今晚永远不会结束的话题，开始介绍现场诸多精英人士的家世。

　　在不知不觉间，戚冷早不是当初在本地查无此人只挂了个私生子名头的戚家小叔了。
　　他将自己的资源摆了一些到明面上。

　　怪不得江雪在今晚收到几道或敬畏或谨慎的目光。

　　这样一想。
　　戚冷答应江雪来这场宴会、甚至将他带在身边的含义，比他当时所想多了几层。

　　等到江雪东西吃完，戚冷停下话语，搭在椅背上的手指似是不经意触碰到青年耳边碎发，语气温柔说：“你吃饭的样子很好看。”

　　江雪拨开那两根既规矩又不算太规矩的手指，红唇微动：“无聊。”

　　戚冷不觉得无聊，他还觉得有趣，唇一牵，笑得轻松。

　　有意或无意路过这片僻静地的宾客对江雪吃空一个盘子的震惊大过能跟戚冷近距离接触的惊喜。
　　毕竟没人能在这种场合——关注自己的肚子。
　　他们眼睛总能看见更远更大的金山银山。

　　戚冷温和面具下藏着冷漠与疏离，他与人交往从不过界，也不会费心用谎言延续下一次邀请。
　　他的傲是早已贯彻到骨血里，不是一两个人或一群人就能改变的。

　　在不打扰江雪的前提下，戚冷不介意用几秒时间打发走他们。

　　所以当江厉上前来时，戚冷眉微微挑动，还有余兴给江雪推去一杯葡萄汁。

　　青年今晚胃口不错，看来自己对咖啡也不必如此忌惮。戚冷想，他很担心江雪的睡眠状态。
　　当然，也可以借机做点别的让江雪感到疲累的事情，会显得理由更加充分。

　　“……戚先生。”
　　江厉到底是低了戚冷一辈，他不会直呼戚冷名字。但小叔什么的估计也喊不出口，他没打算让江眠与戚家有任何关系。

　　值得一提的是，自从戚远道被戚冷打发到偏远地方做苦力，江眠俨然唤醒了江厉血脉中沉睡多时的掌控欲。
　　他派了陆旌去看管江眠，晚六点后出去必要报备并且得到许可——江厉一般在那会都没下班，陆旌即使把电话打烂了也联系不上他的。
　　他是设了个软绵绵的阻碍逼江眠听话。

　　江眠反抗过，为此还闹到媒体那边，被江厉花钱压下来了。

　　无论江夫人拿出母亲的派头说多重的话，江厉左耳听右耳出，根本没打算照做。

　　还有些出格的事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江厉与戚冷聊了些通俗话题，他没有借机坐下，甚至眼神没往江雪身上偏一分。
　　聊天结束，他神色如常离开了这张桌子附近。

　　转过身的那张脸不偏不倚落入阴影里，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
　　终究没在灯光下握成拳头。

　　江雪想到镜头下自己曾为演出陆玄知隐忍克制而表现的细节，眼睛眨了下。

　　“不喝了？”身边的男人用言语拉回他思绪，“可以给我么。”

　　江雪：“……”
　　他这次不能偷懒只回一个字，注意到男人坐直身好像要过来夺他杯子，江雪握紧了手里的葡萄汁：“你会喝别人剩下的？”

　　戚冷关注点更为清奇，他低笑了声，那只手却不是伸过来抢杯子，而是护在江雪腰间：“你不是别人。”

　　“……”江雪深感无语，默了会才说，“我要喝完。”

　　戚冷做了个‘你请’的姿态。

　　江雪不得不补充：“就算不是现在。”

　　戚冷带着笑颔首，灰蓝色眼眸被一圈一圈涟漪荡开，什么冰冷什么幽深统统是幻觉。
　　*
　　黑色商务车在夜里飞驰。

　　途中要去买什么东西，绕了一条远路，碰巧路过几个烧烤摊。

　　店内人满为患，桌椅摆到外面来，灯光下几缕青烟从烧烤架上升腾，熏得行人都慢了几分步伐。

　　“……你没吃饱？”

　　青年长久地将目光停留在耀眼的灯牌上，仿佛对方不是一笔一划拼凑起来的方块字，而是带着一身清丽仙气自画里飘出来的梦中情人——
　　他的手抬起，去碰车门，看起来有打算戚冷不做陪他就一个人享受时光。

　　“……”
　　男人皱眉拉住他的手腕。

　　一时之间，车内只听得见男歌手慵懒哼着一首在月光下与爱人相拥的情歌。

　　应当是同一片皎洁月光，前者却不必担心分离，因为两具身体已靠近得没有距离，后者——
　　光车上车下就是两个不同世界。
　　青年的奇思妙想不该用在这样出格的事上，回到画室，回到玫瑰园，随他怎么想。

　　“回去让阿姨做。”戚冷退了一步。
　　哪怕烤味的烟熏火燎将玫瑰园贬值，也认了。

　　闻言，掌心里的腕更加不规矩地试图挣脱，直到男人咬牙说‘好’。
　　“你将外套披上。”

　　戚冷终究不敢握得太紧，他怕这只腕伤了。

　　一前一后，两人有限的生命中都未曾经历过如此热闹的烟火气。
　　戚冷一身自宴会厅里带出来的贵气，从头到脚一丝不苟，越往前走，眉头皱得越深。

　　要是还不准他看着眼前人，这皮鞋是一下也落不到地面上去的。

　　“……江雪，”男人停在底线边缘，“够了。”

　　再走几步就要靠近那些被一次性塑料套着的桌面，就得不小心碰到来来往往的食客，就会沾染上桌脚边残留的食物渣滓。

　　江雪本身就很爱干净，他的衣着向来整洁，这也是戚冷一开始能允许他靠近的重要原因之一。

　　男人声音不大，却冷到极致，还有无法忽略的霸道与命令性口吻。

　　最近的那桌小情侣忍不住偏头看了眼，当时就被两人的脸惊艳到，不管男女都偷瞄了好几下，像是难以置信见到活的——外国人？或穿着西装来吃烧烤的精英人士？

　　江雪确实停住了。
　　他云淡风轻转身，对上男人阴沉沉的眼眸。

　　两人隔着的几米，是跑起来适合风筝飞高的距离。

　　江雪忽然想起自己没放过风筝，他只看过江家曾经担任管家的那位老人放。

　　这一整条街对比市中心的任何一条路来说都脏污不堪，两边的房屋也样式陈旧，树下的落叶也没人及时去扫。

　　那辆不该停在这的商务车停下了，不该下来的男人下来了——应该适可而止了。
　　连司机看过来的目光都带着恳求意味。

　　“我将外套披上了，戚冷。”
　　青年慢步过来，在男人眉间褶皱即将消失之前，他轻声说：“如果你不愿意，就不该在车上答应我。”

　　“是……”

　　“是我执意要做，而你又不想跟我纠缠得太难看？”江雪，“你觉得我比你还忍受不了人群，一定会比你先受不了。”
　　“所以先用好话稳住我，是两全其美的手段。”

　　也不等戚冷对他这番话做出表情，江雪继续去看难得空出来的那张桌子：“我想试试坐在那种椅子上的感觉，并且计划中没有你的参与。”
　　“你可以将车停在干净的地方掐表等着我。”

　　说着，他的唇边有了点不太温暖的弧度：“反正我跑不了的。”

　　哪怕思绪仍没安静下来试图捋清江雪这一系列行为的背后含义，戚冷也在他转身时读懂了这种姿态代表的抽离与拒绝。

　　面上或温和或沉稳或冰冷的假面破碎，戚冷几乎是瞬间抓住了那只纤细手腕，却不是将他扯过来，而是给了点虚伪理由将自己送过去。

　　站在青年身边，脚尖终于碰上那堆柔软的脏污，戚冷闭了闭眼。
　　他深呼吸一口气，慢低下的唇凑到青年耳边，手也熟练地揽上那截腰：“有没有不舒服？”

　　顿了顿，他将声音压得更低：“我先向你道歉，我不是故意……用这种方式，你可以不原谅我，并在之后无论多长的时间里翻旧账，我会继续赔礼。”
　　“但你得收回刚刚那句话。”

　　“我没有不让你跑，”他又顿了顿，“只是担心你为难自己。”

　　江雪好像只听进去第一句话，因为想了一会，又一会，直到他们像两个异类僵在原地，也只能答得上第一句话。

　　“我没有不舒服。”

　　江雪只好又去看那张椅子，那张对他有莫名吸引又过分平凡的椅子。
　　它一直空着。

　　男人手指勾了下领带，很轻微地一下，没将领带扯下或扯松，明显借着这个动作令那颗藏在皮囊之下的心脏安稳下去。

　　江雪判断他其实更想用被风吹冷的手指中和一下喉结上的不适。

　　“……还有，”戚冷护着他往那张桌子走去，“跟你纠缠不会难看。”

　　坐下后，江雪还未碰到桌上摆着的纸质菜单。
　　半空中忽然断断续续飘了点细碎下来。

　　他的手被身侧人紧紧抓住，戚冷重复了一遍：“可以收回那句话吗？”

　　江雪垂眸去翻菜单。

　　在男人几乎放弃的时候，听见一句清淡的答语：“两分钟早就过了，撤不回来了。”

　　戚冷：“……”
　　他险些扶额将那口气叹出去。

　　“我不会翻旧账，”青年继续说，“你不必将自己想得那么可怜。”

　　戚冷无奈：“没听出来么？我在想你翻旧账。”
　　他喜欢看江雪为他有情绪波动的样子，翻旧账这种事——光是想想就很适合情侣在一起做。

　　江雪皱了下眉，奇怪地瞥了男人一眼：“没听出来。”

　　戚冷长久又深深地望着他，又望着他，最终道：“原谅我不解风情打断你点菜，我想说，那句话的重点在于我希望你原谅我。”

　　江雪头也不抬：“哦，没有。”

　　“……”戚冷，“好，我会努力。”

　　江雪：“你不用努力，这种事只有我的考量才会被我接纳。”

　　戚冷漫不经心接了一片碎雪，心情好了点：“那我的努力与你的考量也没多大干系，我只是想努力。”

　　江雪：“……”
　　江雪：“我点好了。”

　　戚冷：“嗯，我等吃。”

　　江雪：“……哦。”

　　吃的过程比想象顺利。
　　让戚冷觉得好笑的是江雪吃得过分慎重了，面无表情，嚼得非常认真——

　　尽管用可爱来形容青年被打回多次，但戚冷在看见那腮帮子一鼓一鼓时就是禁不住又夸了句。

　　上车后，戚冷问他感觉如何，江雪细细思索后说应当不会再有下次。

　　戚冷笑：“我以为你会强撑着脸面告诉我很棒。”

　　江雪：“这种脸面没必要强撑。”
　　他动了动被男人握着的手，自然被抓得更紧。

　　另一只手撑着下巴，看着窗外的烧烤摊，他低声自语：“……为什么他们那么开心呢？是吃的人不对么？”

　　戚冷：“……”
　　戚冷：“请首先排除这个选项，肯定不是我的问题。”

　　江雪没吭声。

　　戚冷不放心地凑过来，捏着他的下巴对着他眼睛看了许久。

　　江雪眼皮撩了下，从鼻子里冒出一声轻哼。

　　灰蓝色眼眸染上无奈，只好泄愤一般在他鼻尖和唇边简单亲了亲，戚冷说：“可以回去了吧？前面的夜市就……”

　　江雪摇头。

　　戚冷松了口气。
　　*
　　#江氏董事长#
　　#名存实亡的婚姻#
　　#江眠分手#
　　…
　　江家几个大热搜从昨夜就开始挂在上面，早晨醒来正好就饭吃，当谈资。

　　起因是昨晚某宴会过后，江正江董事长与女秘书进了一家五星级酒店，狗仔在外蹲了一晚上也没见人出来。

　　好巧不巧，昨晚a市下了第一场雪，故而狗仔的配文为：这第一场雪我是抓住了，没别的，除了冷以外就是嘴里的狗粮太硬了。
　　他笑成江董事长威风不减当年，不愧是刚结婚就出.轨多人的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