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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天权之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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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得知裴襄认了李嶷做兄长,也把她认成妹妹了之后,李团团伤心了好一阵。
杨樗只能安慰她:“反正,你和裴襄本来就是不可能的……”
李团团擦了擦眼泪:“我哪里是在乎这个!”
杨樗不明就里。
李团团负气:“我和兄长之间,阿襄似乎更偏向兄长一点!”
杨樗摸了摸脑门上的一滴汗:“这个……说实话,我不见得。”
李团团顿时来了力气:“真的?”
杨樗心道,分明是你那阿兄更在意裴襄。而裴襄呢……
她心里大概只有大理寺吧。
与裴襄不同,杨樗是个很没有抱负的人。
他出身高贵,完全没必要像裴襄一样挤破了脑袋科举入仕。
他这辈子只想躺平做个闲散王爷,娶个美貌王妃,然后带着家当,包袱款款去封地就藩。
他都已经想好了,齐地富庶,物产丰饶,王府就在淄川,夜夜都能撸串。何必夺那个嫡呢?
所以自家母妃要他去夺嫡的时候,他立刻脚底抹油溜到了国子监避难。
而那些想要成为皇亲国戚的神都贵女,嫁给他这个自我放逐的王爷,显然就有些不合适了。
他想要的,是个同他一样寄情山水,愿比野鹤的眷侣。
权柄有什么香的,还不如老婆孩子热炕头。
毫无抱负的齐王殿下一口啃完了手里的炭烤薯蓣,又扒拉出另一个,在手上掂了掂,吹凉了扒了皮递给李团团。
李团团顶着一张绝世美人皮,却也不顾形象,捏着那烟灰的薯蓣壳,嗷呜一口咬掉了半个。她鼓着脸,一边自我劝慰:“也对,阿襄做了我的兄长,便可以自由带我出府了!”
杨樗沉思着点头,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你不是喜欢她么?”
李团团捧着脸:“嗯……但是……”
她凑近了杨樗的耳朵:“你不知道?阿襄她,是断袖啊!”
杨樗:?!
他跳起来:“你听谁说的?”
李团团毫不在意地啃了一口薯蓣,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无辜:“啊?难道是她拒绝我的托词么?”
杨樗仿佛吃了苍蝇一般,脸都皱在了一起:“她自己跟你这么说的?”
李团团浑然未觉:“那倒不是,我阿兄说的。”
杨樗:妈的,李嶷这个混蛋,自己断袖还要拉裴襄下水?
他一巴掌拍在了大腿上,事到如今,纵然李嶷是裴襄的救命恩人又能如何,他作为裴襄的好兄弟,一定要给她正名!
“你阿兄才是断袖呢!”
李团团啃了一半的薯蓣掉了下来。
“你胡说些什么呢!”
杨樗将李嶷对裴襄爱而不得,转头编排裴襄断袖的事情如实道出。
李团团听了半天,抓住了重点:“这么说来,阿襄喜欢的是女人?”
杨樗一噎。
他的眼神不由自主地飘忽了出去。
裴襄的确不是断袖。
但至于她喜不喜欢女人么……
他语重心长地提醒李团团:“她这个人没有心。我劝你还是不要陷太深,免得将来伤情。”
李团团回忆了一下,裴襄对她也好对李嶷也好,和对物虚诗社的其他同窗一样。
可有时候,少女的心思弯弯绕绕,偏就好这朵难以攀折的高岭之花。
她回到家,李嶷正穿了件单薄的夹袄,站在院中吹风。
高大的背影在寒风中略有些佝偻。
她瞧着兄长,从他孤寂的影子中瞧出了几分伤情的味道。
她走上前去,将怀里的手炉递给兄长。
自家的妹妹从未对他如此关怀,李嶷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接这个手炉。
李团团把手炉往他怀中一塞,声音里都透着怜爱:“你才受伤,仔细些。”
这简直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她看向李嶷的眼神里有他读不懂的同情。李嶷知道自己这次伤得挺重,但李团团的态度还是有些过于体贴了些。
他下意识问道:“又要求我作甚?”
破天荒的,李团团竟然没有白他一眼,只是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踮起脚来摸了摸李嶷的肩头:“那个人没有心。兄长还是不要陷太深,免得将来伤情。”
李嶷:?
李团团却拢了拢自己的狐裘,往自己的小院走去了。
李嶷抱着她的手炉,不明就里。
他抬头看向不远处的院墙。上次为了诱捕裴襄的那处豁口还未填平,就像是在他的心口也挖了个洞似的空虚。
很奇怪的是,分明已经见过了裴襄最狼狈的样子,他的心绪却更加难以平静。
很难承认,自己似乎,真的——
对着一个猪头——
有了些异样心思。
李团团方才那句没头没尾的“陷得太深”,砸在了他的心口,脑子里响起了警钟。
他……陷进去了?
另一边杨樗回到了国子监,先去裴襄的院子里看了一眼,发现她果然坐在院中空地上,对月自饮自斟。
杨樗熟练地从院子角落里拖出一个马扎来,坐在了她的身侧,抢了一杯。
裴襄说:“敬庙堂之高!”
杨樗却道:“敬江湖之远!”
裴襄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但很快,她扬起酒杯一饮而尽。
杨樗却读出了她那一眼中的含义,他抬起手臂想要揽过她的肩头,但不知为何又缩了回去,转而掐着自己的小拇指伸到裴襄的眼前:“我自比不得裴大人志向高远,心怀天下。我的心只有针鼻子这么大一点儿,只放得下一人。”
裴襄揽过了他的脖子,嗅到他发丝里沾染上的熟悉香气,问道:“那你心尖上那位,可应了你?”
杨樗的脸僵了僵。
裴襄一脸的痛惜:“说实话,团团是个好姑娘,但是她那个爹,未必舍得让她随你去齐国就藩的。”
这世道,男子,如杨樗、李嶷、甚至裴襄,都能有权利选择自己的人生。可是团团却很艰难。
裴襄咬牙切齿:“李厚佺这根歹竹,怎么能出得了他们两支好笋的?”
“两支好笋”四个字,让杨樗敏锐察觉到她对李嶷的态度转变。
因为平时,被认定为“好笋”的,只有李团团。作为裴襄斗智斗勇的对象,李嶷之前在裴襄这里,得到的评价是“老鼠儿子会打洞”。
李嶷在上元节的仗义出手,显然在裴襄这里攒了一大波好感。
“倒也不是因为这个。”裴襄仰头。
“若是李厚佺,那种情况下,肯定会视而不见,直接去捉贼了。毕竟捉住了贼,他才有政绩。”
“但是李嶷明知道可能会耽误时间,却还是选择救我。”
“他比他爹,有风骨。”
这属实是裴襄嘴里很高的评价了。
杨樗不由地垮起了脸:“那我没风骨?”
裴襄戳了戳他的脑壳:“你?你是风干的鱼骨!”
咸鱼王杨樗抱着脑袋逃窜。
虽然裴襄很看不惯他这种吃着食邑摆烂的行为,但心里也知道,作为贵妃之子,为安全起见,他还是不该有太多政治抱负。
杨樗指天顿地发誓:“等我去了封地,定然好好劝课农桑,兴养家畜!使得百姓安居!”
裴襄阴阳怪气:“对!然后齐王府夜夜撸串!”
随即,她有抱着腿畅想起来:“说不准,将来我告老辞官,去畅游山水,路过淄川,殿下可愿意接待我?”
杨樗用力点头:“自然愿意啦!届时淄川一定繁荣昌盛,我呢,则被齐地风水养得白胖,你却被大理寺和刑部的案牍折磨得形销骨立……”
两人想起现任刑部尚书的形象,不由自主地嗤笑了出声。
“那就有劳殿下也把我喂喂胖!”
杨樗哈哈大笑起来:“交给兄弟我!”
两人一边喝酒一边天马行空地发散,直到天边泛白了才各自回房。
第二日中午,杨樗醒来时头疼不已,但昨夜和裴襄所画的蓝图还烙印在脑海中。
他起身随意洗了一把脸,系上衣带出门去,便看见裴襄也哈欠连天地找过来,哑着嗓子问他:“去翠微楼么?”
杨樗吓得后退一步:“大清早,不太好吧?”
上次去翠微楼,他可被招呼得浑身不自在。他是高高在上的殿下,宫里自然也不乏投怀送抱的美人,可是没有一个比得上翠微楼里的胡姬那般……放浪。
且那帮姑娘们,完全是拿捏了他们这群纯情少年的小心思,在他们几个同窗之间是游刃有余,直逗得杨樗等人面红耳赤,分明什么都没做,出来的时候腿却依旧酸软。
裴襄指指中天的日头:“已经午时了!再说了,我是想去问问看那个西域商人的线索。”
听说当时给李嶷当线人的是个娼女。虽然此人已经反水,但想来永泰坊里还有别的线索。
李嶷他们这帮金吾卫去查访,肯定比不上她这种和俪姬混熟了的纨绔来得效率高。
那日李嶷救她,虽说是职责,可她裴襄并不能心安理得受着,君子当投桃报李。且若能从翠微楼里打探出些虚实来,也算是她给李嶷的谢礼了。
“青天白日的,咱们做的可是正气浩然的事情!”裴襄气冲云霄。
若非她没有顶着一双宿醉的黑眼圈的话,或许画面还能更凛然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