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之诗》云深月朝

5、第五封情书

　　第一节晚自习下起暴雨，轰隆隆雷雨连成片，浇得课室里的学生们心烦意乱。
　　纪摇光批改完魏苗的练习题，发觉基础惨不忍睹，连最低级的公式都不会。

　　“这题跟这题。”纪摇光画圈：“我把方程写在旁边，套进去计算。”
　　说完将本子还回去。

　　然而手悬在空中半晌，对面毫无反应。
　　“嗯？”她抬眸。

　　魏苗发丝沾了些许雾珠，一缕一缕粘在颊侧，看上去可怜而无害
　　“对不起……”女生小声道歉。

　　纪摇光继续垂眸写英语作文，淡声道：“没关系，不擅长以后就多刷题。”
　　“我不是说这个……”

　　纪摇光于是抬高脑袋，语气依旧平淡：“那个也没关系。”
　　魏苗沉默，良久，终于小心翼翼开口：“她找你要了多少钱？我还给你。”

　　“不用。”纪摇光说：“会还的。”
　　魏苗哪里相信：“可她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还钱呢……”

　　纪摇光没说话，水笔在手中来回转。
　　临近回教室前，莫子姗一群人跟着她去银行取走了一万现金，这笔钱数目不小，听对方的意思，以前还敲诈过魏苗，甚至不止魏苗一人。

　　纪摇光一直弄不明白，魏苗性格还算开朗，为什么到最后会绝望到自尽而亡。
　　她不信只有一个爱而不得。

　　她爱她，喜欢她，纪摇光不知晓，没有回应过，但也未表现过厌恶。
　　压死骆驼的从来不是最后一根稻草，而是每一根，且，莫子姗就是其中一根。

　　“她总找你要钱吗。”
　　魏苗先点点头，随后又立即摇头。

　　“也不是经常，偶尔……”
　　“要过几次？”
　　“四……五次……”
　　“到底几次。”
　　“我不记得了。”

　　算了。
　　纪摇光把册子放到女孩桌上：“不用担心。”

　　然而，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魏苗觉得自己拖累了纪摇光。
　　莫子姗用抢来的钱请外校的人吃饭买东西，所以她身边总有追随者，她像个猎人，专门捕杀魏苗这类“猎物”。

　　魏苗很想赶快毕业，离开“斗兽场”。
　　可她逃不出去，三年，漫长又煎熬的三年。

　　“放心。”纪摇光的声音混着雨声，微弱，却有力：“会没事的。”

　　……

　　晚上没有热水，纪摇光洗了个冷水澡，回宿舍时，舍友罗青云正吹头发，风筒发出呼呼声。
　　“摇光，数学作业借我。”

　　“罗青云，你能不能自己写！摇光别借她！惯坏了考试咋办！”
　　罗青云瞪直眼珠子，未干的头发滴答出水渍：“江越你管我呢！”

　　两个人互相挠痒，闹做一团，纪摇光看见章时语表情痛苦地捂住耳朵。
　　“别闹了赶紧上床睡觉！”

　　熄灯后，江越和罗青云躺在被窝里聊八卦。
　　“看到莫子姗那头发了没？大徐真的不管？星期一升国旗就她最惹眼。”

　　“大徐早放弃她了，家长叫过，全校通报批评过，你看她改了吗？”
　　“她爹不是挺凶残的，上次谢思遥举报，大徐请她爹过来，哇塞那场面老激动人心了，二话不说就在办公室扇了她一巴掌。”

　　纪摇光听着听着插嘴：“她爸爸？”
　　“妈呀摇光，你没睡呢？”江越吓一跳，继续讲道：“对啊，听说她家重男轻女，她爹每回都把她揍得死去活来，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啊。”

　　罗青云说：“该，她这样的人就是不服管教！”
　　“别聊了。”章时语不满的声音腾空出现：“吵死了，还睡不睡的？”

　　两人赶紧闭嘴躺下。
　　外头雷雨交加，半夜里甚至开始狂风呼啸，纪摇光睡眠浅，被吵得接连做了好几个梦。

　　她梦到回来前，在公寓里独自看雨，那雨连成珠串，一滴一滴顺着屋檐流淌。
　　还梦到魏苗的信，和长大的流着泪的谢思遥。

　　“苗苗希望你来。”
　　“原来你……什么都不知道。”……

　　一夜嘈杂，纪摇光洗漱时打了三个哈欠。
　　“让你早点睡。”章时语路过，面无表情地说：“还陪她俩聊。”

　　“是昨天雨声太大。”纪摇光含着牙刷，吐字模糊不清：“太吵。”
　　章时语撇嘴走了。

　　澄海二中很奇怪，不早读，早读的时间让学生去操场跳舞，舞种随机，音乐播什么就跳什么。
　　今天跳华尔兹，纪摇光站后排犯困。

　　她身高在女生中比较优越，旁边是同样高人一等的谢思遥。
　　豆芽菜般的魏苗只能靠前排站，努力回头朝谢思遥撅嘴。

　　尹红组织男生那边的纪律，没空搭理女生们，纪摇光见魏苗和谢思遥瞄了班主任一眼，之后两个人隔空比划着什么。
　　大太阳下，魏苗的手小小的，白白的，半截胳膊又圆又肉。

　　她不胖，挺均匀，就是手像小孩子。
　　纪摇光思绪飘忽，谢思遥长大后，五官比现在还妩媚，那……魏苗呢？

　　她没有见过长大后的魏苗。
　　是会跟现在一样像颗甜润的苹果？还是变得成熟，纤细，或者高挑壮实呢？

　　这么思考一会儿的功夫，纪摇光发觉面前的人从谢思遥替换成了魏苗。
　　“我想和思遥站一块。”女孩晃着小小的手解释，理由非常充分，毫无痕迹。

　　纪摇光并不拆穿，点头道：“好。”
　　于是跳舞搭子变成她和魏苗，两人差了有十厘米，纪摇光自觉跳起男位。

　　但跳得不好，中途好几次踩到对方的脚，她低声说“抱歉”。
　　可对面不介意地晃晃脑袋，耳根粉红，瞳仁在太阳下变成琥珀色，像玻璃珠子，印着她的容颜。

　　重生之前，纪摇光没有注意过这些细节，甚至可能从未下去跳过一次舞。
　　她总在学习，读书，刷题，老师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些课外活动对年级第一不重要。

　　快结束时，魏苗红扑扑的脸蛋沁满汗，眼神却压抑着欣喜和欢快。
　　而另一对，似乎没那么和谐……

　　章时语第五次踩谢思遥之后，谢思遥终于爆发：“你不会跳就让我来跳男位！”
　　“不可能。”女生要强要面子，把纪摇光立为宿敌，啥都要比，成绩比不过，跳舞更得比。

　　“你动作没做好。”
　　谢思遥抓狂：“是你没做好，你没做好，你看看摇光！人家就一次到位！”

　　章时语脸上一黑，抓着谢思遥不让人走：“你不要乱动，我肯定跳得比纪摇光好。”
　　“我哪里动了？？你不会就直说……”
　　“我会。”
　　“你会屁。”谢思遥简单粗暴。

　　章时语蹙眉望她：“不要讲脏话。”
　　“你会屁你屁你屁……唔啊啊啊！”

　　尹红过来查岗时，谢思遥正跟章时语互扯头发，或者说……是章时语单方面被扯。
　　不善打架的年级第二满头狼狈，眼镜歪斜，挂在耳朵边要掉不掉，脖子上还有两道长长的划痕，很明显是谢思遥用指甲掐的。

　　“干嘛干嘛！”尹红试图分开她们：“多大人了还打架？？谢思遥！放手！”
　　谢思遥衣领子稀烂，气得胸口上下起伏：“老师我不要跟她一组！”

　　“谁想跟你一组？”章时语扶正眼镜，说：“本来我跟冯佳碧跳的，不是你把魏苗叫来……”
　　尹红才发觉魏苗在旁边，正冲着她心虚地笑。

　　“回自己位置上去。”她心累地摆手：“以后不准擅自换位！”
　　魏苗一溜烟跑回前排。

　　最终谢思遥不情不愿道了歉，并答应带章时语去校医室查看伤口，此事才就此了结。
　　不过她俩回课室后谁也不理谁，桌子拉成东非大裂谷，谢思遥靠窗，章时语快拉到隔壁肖念旁边了，搞的肖念莫名其妙。

　　语文课，魏苗和谢思遥传纸条，纪摇光瞥了两眼，纸上全是谢思遥的怒斥。
　　比如说章时语万年老二，被实力打脸。
　　比如骂章时语跳舞动作不协调，只会死读书。

　　纪摇光表面装做认真听课，实则撑住下巴的那边，嘴角不自觉微扬。
　　当成年人太累，烦恼只会比学生时期多得多，以前怎么没发现，世界的角落竟如此可爱？

　　“叮叮……”铃声响起。
　　下课了，谢思遥忙不迭拉魏苗出去，想必还有许多东西要吐槽。

　　纪摇光坐了会也起身去厕所，刚踏入内，便看见莫子姗明晃晃的黄色大波浪，以及烟雾散去后，浮现出的，嚣张跋扈的脸。
　　她堵在魏苗和谢思遥面前，假睫毛像两扇大黑翅膀般扑闪：“……今天带钱没有哇魏苗苗？我想吃烤肠，加一杯柠檬茶，可以吗？”

　　魏苗低着头不说话。
　　莫子姗抬手，似乎想扇巴掌。

　　魏苗下意识跟着举起胳膊挡住自己脸。
　　很顺理成章的动作，看来不止一次。

　　纪摇光屈指敲敲墙，莫子姗回头，嘴里嚼着口香糖，吊儿郎当道：“哟，纪学霸，好久不见。”
　　“不要在厕所抽烟，呛人。”

　　“呵。”
　　莫子姗冷笑一声，说：“学霸除了当年级第一，还想当纪委呢？”

　　恰好章时语走进来，纪摇光扬起下巴，对莫子姗说：“纪委来了。”
　　“什么情况？”章时语探进半个身子，立马皱起眉：“同学，再不灭掉烟我会喊老师来。”

　　“嘁。”莫子姗不想被麻烦缠身，将烟头摁熄在隔间门上，临走时，回头恶狠狠瞪了一眼。
　　纪摇光知道她在瞪谁。

　　魏苗靠在谢思遥身上，嘴唇苍白，只觉得天旋地转，她真的想快点离开，想走，想早点毕业，远离这弱肉强食的地方。
　　可纪摇光在这，她贪恋她，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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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