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之主的夫人》昱娘子

17、第 17 章

　　她又说了一遍。

　　奴良滑瓢这回确信自己的耳朵没有出问题，他听到的的确是：让自己放下背上的人。

　　他迟疑了下，侧过头低声问道：

　　“认识的人？”

　　和铃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后摇了摇头，轻声回道：“不是。”

　　奴良滑瓢皱了皱眉，心中转过数个念头，但无论如何，既然小姑娘说了不认识来人，他也没道理把人放下。

　　他的目光悄悄朝两边扫了扫，一边拖延着时间，一边缓缓蹲下身，做出一副要把人放下的样子，然后朝那边喊道：

　　“你是谁？”

　　两条路，左右各一半的机会，无论挑哪条跑路总归是未知。

　　桔梗表情冷然，箭尖随着他的动作也一点点向下移动。

　　“巫女桔梗。”

　　“没听过，很厉害吗？”奴良滑瓢油腔滑调地说。

　　桔梗不说话，她看着在自己的箭矢下仍随意自在的妖怪，目光微沉。

　　这种自信，仿佛没有把她的箭矢看成是一个威胁。是自信能躲开？还是有别的方法能挡住她的箭？

　　她陷入沉思，然而就在这一刻，本是往下蹲的妖怪猛然暴起，折身朝右奔去。

　　桔梗微抬弓，箭尖下意识地一转，却发现箭尖对准的竟是他背上的人类女孩。

　　那个妖怪竟然把女孩当成了盾牌。

　　“卑鄙。”桔梗放下弓箭。

　　“姐姐！”林间突然传来数道朝这边而来的脚步声，其中夹杂着的还有女孩子稚嫩的嗓音。

　　“枫。”桔梗神情柔和地看着抱着箭桶朝自己奔来的妹妹，身后还跟了匹踢踢踏踏跑过来的大棕马。

　　“姐姐，妖怪抓到了吗？”枫气喘吁吁地跑来，眼神期待地看着桔梗姐姐。

　　桔梗缓缓摇了摇头，“他用新抓来的女孩子作为人质，逃跑了。”

　　闻言，枫的脸上闪过一抹失落，随即又紧张起来，“又有女孩子被抓了吗？是我们村里的女孩吗？”

　　桔梗回想了下当时看到的女孩模样，摇头，“不是村子里的，但是可能受了伤，我闻到了很浓重的血腥味。”

　　话落，她见妹妹脸上浮起担忧的神色，想了想道：“枫，姐姐要去追那个妖怪，你可以帮我去别的村子打听一下有没有失踪的女孩吗？”

　　“嗯，好的！”枫大声答道，然后便像领了某种使命般斗志昂扬地跑开了。

　　桔梗看着妹妹远去，才翻身坐上了马背。

　　她轻轻拍了拍大棕马的脖子，说： “靠你了，大家伙。”

　　·

　　侥幸逃过一劫的奴良滑瓢背着和铃逐渐靠近森林边缘。

　　“我们再往前面走一点，就能到人类的居所了。”他停下脚步，鼻子微动，他已经闻到了烟火味。

　　“嗯……”
　　背后传来有些迷糊的呓语。

　　奴良滑瓢身体一顿。

　　睡着了？人类的身体果然不如妖怪恢复得那么快，看来他需要找个地方让她好好休息一下了。

　　怀着这样的念头，奴良滑瓢又一次跑动起来，只不过这次他跑得更缓，更稳，几乎让人感觉不到丝毫颠簸。

　　和铃脸靠在他的背上，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

　　她僵着的身体微微放松下来，放任困倦的意识彻底陷入了黑暗中。在这一刻，她将自己的信任稍稍给了点这个大妖怪。

　　奴良滑瓢刚踏出森林，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了下——

　　大块大块的青黄色稻田旁，一座座简陋的茅草屋间或夹杂着几间木房子连成了一片。

　　屋与屋之间，有老老少少，也有女人们围坐在一起，手中或拿着纺线编织，或干着别的活儿。

　　“好古老……”奴良滑瓢喃喃。

　　而他们的到来终于引起了村里人的注意，尤其是奴良滑瓢那一头璀璨嚣张的金发，更是耀眼夺目。

　　奴良滑瓢看到一个站在田埂上的中年女人，扬起一个纯良的笑脸，走近道：“这位大姐，请问……”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惊叫打断了。

　　“啊啊啊啊——！！！”只见那大姐突然惊叫起来，慌张地向后跑，然而慌乱之下右脚跟左脚绊在一起，“啪”地摔倒在地。

　　奴良滑瓢伸手想扶她起来，结果就被中年女人惊恐地拍开了。

　　“妖、妖怪——妖怪来了！”她满脸惊恐，连滚带爬地朝村子方向跑。

　　她的喊叫声仿佛惊醒了村子里的人们，现场慌乱成一片。

　　“快！女人和孩子快进屋！”有男人吼道。

　　“爷爷，爷爷你快回来。”小孩的哭喊声。

　　随着他的哭声，一道衰老的身影以不符合他年纪的速度快步跑到村口，他胡子花白，满脸沟壑，撑着一根简易木拐，努吼道：

　　“妖怪，老头子就在这里，你要吃就吃我！不许进村伤害村里的人！”

　　那老人对着奴良滑瓢怒目而视，明明腿肚子颤得厉害，却还是坚定地站在了所有村人前面。

　　奴良滑瓢苦笑了下，看看老人，又看了看村里一个个逃进屋里，门窗紧闭的样子，缓缓后退了一步。

　　老人一怔，仍没放松警惕。

　　却见那妖怪只是看了他们一眼，便果断地转身离开，又往森林里去了。

　　老人脚下倏地一软，豆大的汗珠涔涔而下。

　　“爹，爹！”一瘦弱的男人从村里跑了出来，惨白着脸直扑到老人面前，“您没事吧，爹？”

　　“没、没事。”老人哆嗦着唇，脸上犹带着害怕和劫后余生的庆幸。

　　“村长，村长……您没事吧？妖怪伤您了吗？”这时，村里面一个屋子又一个屋子的把门窗打开了，他们纷纷跑到老人面前，紧张地看着老人。

　　“没事，都没事。”老人挥了挥胳膊，向众人报平安。

　　众人松了口气。

　　这时老人的儿子开口道：“爹，虽然今天咱们躲过了一劫，但那妖怪指不定哪天又来了，我们不如去请隔壁村的桔梗小姐来除了那妖怪。”

　　“桔梗？”老人疑惑。

　　“儿子听说她是个灵力强大的巫女，很多妖怪都怕她。”

　　老人犹豫道：“……请一个除妖师，费用可不便宜。”

　　老人儿子摇了摇头：“桔梗小姐心地善良，从来不收穷苦百姓的钱。”

　　“那好吧，”老人终于同意了，“你骑家里的驴子去，能快点。”

　　“诶，我这就去。”

　　老人儿子匆匆骑着驴子走了，却不知道自己正与朝这边而来的桔梗交错而过。

　　奴良滑瓢的身形隐在树木中，悄悄地打量着对面的村子。

　　他听到了老人与年轻男人的对话，听到了他们对妖怪的恐惧，也听到了他们说要找一个叫“桔梗”的巫女来消灭他。

　　桔梗。

　　奴良滑瓢轻轻念着这两个字。

　　之前朝他射箭的那人好像就是这个名字。

　　……果然很有名啊。

　　看来得尽快找一个安全点的地方，先避一避这位桔梗小姐的锋芒。

　　奴良滑瓢跳下树，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悄悄去了村子另一头。

　　他找了一间落满了灰尘，看起来已经空置许久的茅草屋，先把两人安置了下来。

　　草屋里有现成的被子，虽然被老鼠啃食了大半，还带着一股在潮湿环境下生出的霉味，但，特殊情况特殊对待，想来阴阳师小姐应该会明白的。

　　他想着，然后简单把屋子打扫了遍，又给和铃盖上了屋里唯一的一条破旧被子。

　　就这么折腾了大半天，终于做完一切的奴良滑瓢瘫倒在地上。他倚着床沿边，像每个老大爷似的捶了捶自己的老腰。

　　诶呦呦，年纪大了，老腰不经用喽。

　　跟着个小丫头东跑西跑的，真是劳累你了，老伙计。

　　他边捶着，边回头看了眼被他念叨着的，没心没肺睡得正香的小丫头。

　　又笑了下，这么多动静都没把人吵醒，看来是真累了。

　　他沿着床边趴了下来，眼睛注视和铃，看着看着，也缓缓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