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葛叶（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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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问葛叶对生孩子有啥感想的话，她大概抱着自己怀里已经三月大的粉嫩宝宝，抿嘴一笑，撩起被风吹到脸边的碎发，绕道耳后后，整齐闪亮的雪白牙齿轻咬嘴唇，风情万种的回答道——
“和你们知道的一样多。”
所以其实唯一问了这个问题无所谓会弄得什么答案的风廉听后，自从回了山放养后就开始习惯嘴里叼着根顺手从一边路上采的草叶，掉在地上，然后有些无聊的翻翻白眼看看仿佛伸手就可碰触到的蔚蓝天空，扩充上面葛叶说的那句话的内容——
“莫非就是一早醒来发现这小家伙躺你边上还包的整整齐齐吗？”
“不。”
葛叶美女如若无骨的手指，捏了捏自己儿子的脸蛋，偏偏周身是强大到不可消散的气场围绕，所以哪怕义正言辞的驳回音节，也愣是能透出一股妖娆甜腻的脂粉气。
“当时叶若丸是没穿衣服的。”
“有什么区别啊……”
风廉颓废系白肤帅哥回了个大大的白眼后，继续没话找话的拉扯着时间。
“连你都不知道自己怀了后什么时候怎么生的……第二天一大早比我们这群家伙就早那么半刻知道自己当娘了，得意啥啊。”
“风廉，你的话里透出了自己出生地的信息。”
哪怕装大神，葛叶美女的形象，也让旁观者觉得像是那距离这里不到一日人类脚步路程的平安京里，那名为奢靡词语的浓缩体。
除了感慨一句，安培益材这混小子竟然拐了这样子一个吃人不吐骨头吃妖怪当下酒菜的狐族第二首脑人物去滚榻榻米，竟然还能让人家给自己生个娃……
根据风廉在廉子女王身边混迹了五十多、近六十年的人类繁殖行为观察的经验来看，这年头的这个国家的女人，愿意和个男人滚榻榻米的有很多，愿意走一下重口味路线野战的也有不少，但是愿意给你生个孩子的……
基本上没有。
不对，应该准确度来说，基本上是——
没有那本事骗到的男人官位身份高到能去治部省这个平安京只有贵族才能去搞的婚姻登记所、给你和他注册挂牌成为个官方认证的夫妻；那么最起码也要混个全天下人都知道、或者该知道的人一个不少的都该知道的身份出来，这才算是稳妥的生孩子前期准备。
可无怨无悔——
葛叶美女从来没在主题内容之前和之后提过名分问题，她一向见了那位相貌个性不单单成正比而且都属于认真无比的安培益材后，最多打个招呼笑得灿烂后，直奔主题而去；
加没名没份——
葛叶美女就凭在与人类居住地的平安京里，比邻而居的神明与鬼怪精灵共存的国度中的身份，她还真不稀罕个人类承认的XX夫人，亦或者个侧室的身份；
还不求啥其他的——
她是真没那兴趣。
再说人家葛叶美女，只要有那个意向，微微上挑下据说唐国当年也属于一向女性画眉妆容的柳叶细眉，立刻有大把的下属和自家哥哥去赴汤蹈火。
别说三途川了，哪怕是只有十月才汇聚全国众神明的出云山，那也只是有去公费旅游的倾向后，分分钟就能全部收拾完踏上欢乐旅程的事情。
其实能这么方便快捷搞定一切在这个腐朽而且说好听点是悠闲无比、说难听点就是慢效率的公务运转系统，那是因为葛叶美女是传说中左手写申请，右手写批准的传说中占据天时地利人和、啊不对，是妖/神和的职位上一呆就数十年没挪过位置。
唯二的两位一个是她只有在逃公务的时候才像个一族首领苍涟，一个是连逃公文的勤快劲都没的风廉，都撒手沉默表态不管不问的态度后，葛叶美女就把这当成后花园来逛，以及有任何跑腿的差事都可以随手抓一个亲卫军后备来使了。
接着当这个在众多妖怪眼中，简直比那传说中没多少生物看过一次的泽国之主还要恐怖的存在，她竟然在生了那个儿子后——
比良、贵船、丹波三山，按照以上顺序，遭受了不同程度的接受了新一个的把这明明看上去很美好实际上危机四伏的奇诡无比的山群，真的当成了美好后花园逛的小鬼的欺凌。
而且还是背后有牛逼无比的母上大人方面家族的鼎力支持。
所以这一段日子，大约是比起现在已经丧失了热情的泽国之主最初加速运转办事效率的改革事件之后，又一段让妖怪们擦擦眼泪，再次将搬家想法提上紧迫议程的催化剂。
【可问题又回来了，你既然啥都不求了，那么做啥去招惹个人类去？还给人家生了个有狐族血统的半人半妖的混小子出来！】
“其实人家小孩子吗，除了人类小时候粉粉嫩嫩的比较好玩一点外，长大就不好玩了。”
风廉嘴里叼着草叶，靠在一棵百年大树的分叉树枝上，看着下面又是一片热闹无比的鬼哭妖嚎过后的一片狼籍情况，很无量、很事不关己真的高高挂起来的说着风凉话。
“所以趁着还好玩的这段时间，好好玩个够，等时间差不多了，就把这小子丢回那个平安京里去。”
“反正，他是没办法和我们一直生活在一起的。”
明明身为大舅子，却偏偏被这家伙搞得经常炸毛的苍涟，又一次被惹得炸毛寻找对方无果后，狠狠往自己嘴里到了口酒，朝着风廉抱怨完了，这才说出重点句。
说完，就一脸表情扭曲。
他不是因为看到了自己那个根据人类寿命算法，已经十岁了的被他娘起了个很不负责任对着草叶看了几眼后想出来的叶若丸忽然跑掉；
也不是因为看到他手上掉下来的一只扑闪了几下翅膀就没在草丛里、看得出制作者很用心叠好的小纸鹤；
更加不是因为担心这小鬼，是不是会在想自己昨天才刚刚交给他这一和纸有关的烧钱术法，现在就来自己这里炫耀学会了其中一个后，想要得到自己夸奖；
他只是心疼无比的抱着自己的酒瓶看着，泪眼婆娑的嗷嗷大哭，声音连已经跑出去好远的叶若丸都听得到——
“我的酒啊我竟然这么对待你这么把你喝掉了我——”
伤心的哭声当即一顿，随后响起几乎成为惯例了的怒吼，“风廉你个混蛋，每次都这样子来抢我的酒喝，还那么浪费的喝法，你个混蛋给我站住啊啊啊啊——”
梳着童子发型的叶若丸听到这喊声后，脚下一停，立刻再次提脚跑了起来。
不知道是因为晚上的月光真的在层层叠叠的树叶遮挡后，变得零星又昏暗照在他脸上时，随着奔跑的动作在光影斑驳间，看上去觉得其主人心情不佳；
还是因为自己在生日当天得到了一直想学、而自己舅舅又教了的术法，在第二天想要去向后者炫耀自己学会想得到夸奖时，被那句无所谓的口吻说出来的话，给狠狠的刺激到了，以及随后对方的表现继续让这种刺激值变大。
随着耳畔那以前听上去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是此时这些听不清楚的切切嘈嘈的声音，以及不时传来的尖锐穿透力又十足的叫声，让原本奔跑的身形，添上了一股挥之不去且越来越浓厚的寒气。
反正当斑驳的月光，不再在他脸上波动后，一位不似人类能拥有的美丽容貌的女性，披散着一头垂到腰际的头发，站在他面前，让他停下了脚步。
葛叶美女化作人形抱住了自己十天半个月不见面是正常的儿子时，他——叶若丸脸上的表情，仿佛快哭出来了一样。
葛叶伸出手指，冰凉的指尖上长着哪怕再小心，也在粉嫩白皙的脸上，留下红色的浅浅划痕。
她开口，缓缓说道，语气是从来没有过的认真。
似乎在这种昏暗的只有淡的几乎没什么用的月光散落的环境下，她那浑身的萦绕着的妖娆脂粉之气，才能稍稍消散些。
她此时是名为叶若丸、年龄是十岁又多一天的男孩眼里，出现了从未见过的凛冽萧杀之气。
男孩这时候想到的是——
他的母亲，无论如何美丽不可方物，依旧是狐。
他的老师，无论如何惊世且夺目，依旧是妖怪。
随后，他看到自己的母亲褪去身上自己往里从来不屑看上半眼、出没在山岭中的山民的衣服，变成一只拥有九条尾巴，浑身雪白的白狐。
无论他眼中显现的是震惊亦或者惊恐还是惊讶，反正是和“惊”沾边了——
所以他在很多年后的午后，都会一个人坐在院子中，手上端着碟清酒，就这样靠在唇边，也不喝下去，也不说什么，就这样子想着……
是不是当初自己没有露出和“惊”有关的感情后，那么就不会得到这样子的一番话。
他的母亲，他的生母这样子说，他继承了双一样的浅棕色的眼睛里流露出当初看不懂，现在回想时不想懂的感情，口吐人言——是的，口吐人言的九尾白狐这样子说——
“啊，原来他笑起来，应该是这样子的。”
葛叶看着与自己有七成相似儿子的笑容，忽然笑着说道。
成年后的他，想想自己当时幼年时，为什么会从一只白狐脸上看到笑容，反正就是看到了。
——而对方的眼睛，却是越过自己儿子的容貌背后，那模糊地只剩下三成容貌样子的男人。
这让随后的数十年中，都无法释怀，直到死后才明了真相的叶若丸，或许从对方的下一句话开始，就已经不用再使用这个代表了他过去无法抹去、却注定无法出现在世人眼中童年的名字。
“你的名字，由刚从出云归来的泽国之主带来天照大神的建议，取为，晴明。”
顿了顿，又道——
“你的名字，是【安倍晴明】。记住了，仅有的能告知世人和其他生灵以及你所创造出来的最接近神明存在的生物，【只有】这个名字。”
随后的话，一字一句，敲在心上，刻在骨上，烙到灵魂里，不可消散。
【“不可遗忘此名！”】
【“不可丢弃此名！”】
【“——谨记之，吾儿——安倍晴明。”】
随后，从昏暗的角落中，走出来一个长身玉立，丰姿隽疏——容貌和风姿，都无论是他之前，随后的岁月中，都未曾见过还有能与其并肩或者超越的男子。
应该是男子。
他的容貌是偏向男性的。
他身穿着哪怕是晴明随后的数十年走在宫廷里时，看过身边走过身穿华丽的十二单衣的女御、或是身穿白色狩衣的殿上人们；亦或是曾经用眼角的余光，瞥过的天皇与天皇正宫，都不曾着装过的华丽繁杂、却每一件哪怕最小的配饰，都让对方透着不可直视气质的服饰。
他将手上一套衣物递过来——
虽然说是让人不可直视，但是当时的晴明却依旧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看到了他的相貌。
屏息之后，就是了然。
或许，我看到了那个传说中的泽国之主也说不定。
这样子想着，眼光却落在手上的那套衣物上。
接着，眼角的余光，看到了一个身穿层层相叠，使用了渐染法染上一层绚烂樱色十二单衣的人影。
这一次当这二位并肩而立的时候，就连葛叶，都跪伏在地，不敢直视相对。
——要知道她前一刻，还将目光死死钉在那男子的脸上，恨不得将他除之后快。
“你就是，安倍晴明？”
一个女声开口——应该就是那个身穿十二单衣的女性。
随后似乎是不想得到回答，于是又接着说下去。
“我只是确认一下，反正，既然葛叶没说，那么我提醒一句——”
她话语一停，接着从未听过的一个声音——似乎就是那个男子的声音，接下去说道，“不要将自己的真名告诉别人。”
随后，那个女声又再次响起。
“知道不该说的，不会说出去。”
接着，男声又起。
“知道不该说出去的，将在脱口说出之际，除你之外，将受到断首之刑。”
“不知道不该说而说出去的，受同样刑法。”
女声说完后，便是一阵微风刮过。
待得拥有了安倍晴明这个新名字的男孩抬起头，周围仅剩下自己一人。
再无那对男女，或者是自己母亲的半点身影。
“这就是泽国之主？”
嘴里喃喃自语。
“果然神明都是，人类和鬼、怪、精、灵，不可直视的存在吗？”
顿了顿，褪下自己身上的衣物，将那套男子送来的衣服穿在身上，系好最后一根带子后，眼神是从未出现过的认真。
【“别开玩笑了。哪怕是神明，我也要与他们相等的对视。”】
为此先要——
指尖惊鸣，食指和中指间所夹着的狭长白纸，被手指轻而易举的叠成一只纸鹤。
现在开始，这山岭，将不再是他——安倍晴明可以肆无忌惮嬉闹的地方，而是一个自己必须出去的、不属于自己所属阵营的晚间狂欢的乐园了。
轻轻放开夹着纸鹤翅膀的手指，落地之前，白纸折成的纸鹤扑扇着翅膀，带着创造出自己的主人所期待的言——
“前往最近的人类所在地。”
穿上那件衣服后，已经算是成年了的晴明，再一次的毫无形象的奔跑起来。
这一次逃离的目标，不向上次那样迷茫且不知所措。
眼神逐渐坚定，随之褪去的，是属于这片泽国出生的半妖半人的身份。
不过啊——
“希望别到时候，后悔就好了。”
风廉吐掉嘴里叼着时间太久，以至于没了兴趣继续叼下去的草叶，嘴里说着一如以往的风凉话。
“你后悔过吗？”
苍涟遥遥的举了举手上倒好自己瓶中美酒的碟子，问完后小心翼翼如待珍宝的喝了一口。
“笑话。”
风廉浑身透露着和自己所说的话一模一样的气场。
可是依旧是没有正面作答自己从远方长途跋涉来到这里后，遇到了第一个，也是持续了友谊长达近千年的挚友的提问。
问题没有问全，所以他可以不必面对着挚友的提问，做出要么如实回答，要么举刀砍杀的二则一的选择。
作为报复，他又一次问了那个踩到挚友痛脚，让他炸毛的问题。
“那么苍涟你呢？七百年没有修成人形，有后悔过吗？”
随后一阵朝着那个和自己这些正常人类看不到的生物，一起生活了十年又多一天的安倍晴明离开的大闹过去。
所经之处，凡有想要报复的妖魔鬼怪，全都退散缩回自己的窝里去。
“我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啊……”
白狐葛叶，化作人形后，穿上了一件艳丽无双的服装，以近乎自己能力极限的速度，前往贺茂家的宅院。
“见鬼，我竟然为自己儿子站到和我们对立的阴阳师阵营感到高兴，尤其是这还是在我亲自作出的决定并且亲自实施的时候——”
葛叶捂着绑着白色纱布的右手手臂，脸色苍白难看的程度，甚至超过了刚刚吐完血咳嗽结束的藤原清子。
她这样子抱怨，藤原清子公主殿下狠狠地压了一下她受伤的地方，得到对方龇牙咧嘴的扭曲表情后，才满意的反问一句——
“我可从来没为弥生这个笨蛋，分给我身份后，竟然只是能让我身体的时间，停留在永无止境的一天中永远的重复活下去，感到任何的胸闷感觉的。”
换言之，你还胸闷啥？
“噗——天照大神果然不是我和你的亲妈，葛叶你可以把那蠢透了的留言给压下去了。”
作为有着“天照大神私生子”流言光圈环绕的风廉听完，喷出一口茶水后，很认真的表示自己知道那蠢透了的流言发布人到底是谁的真相。
“一如以往啊。”
贵船的龙神难得醒过来，心情甚好的跑来议会大厅后，看到这番热闹的追逐打闹的景象，笑了笑后，风情万种的一转身，衣服的下摆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扇形，打开后又矜持的稍稍合拢了一些。
“对了。”
藤原清子公主殿下看到正准备溜掉的贵船龙神，立刻喊住他。
“十年一次的神明制服更换，上次去出云那个占了我好大便宜的天照大神发的。赶紧给比良和丹波两块地方的懒到家的家伙，给我带过去。”
“了解。”
狭长丹凤眼微微眯起，接过后，继续迈着悠然的步伐，让自己风华绝代的身姿留给一长票路上遇到的鬼怪精灵们瞻仰。
“一如以往的风骚绝代。”
偷换了概念后的葛叶，笑得龇牙咧嘴，坚决不承认自己当初化成人形时参考的对象，就是这厮这一事实。
其实谁都知道葛叶你当初崇拜的那两位，一个是你现在的同僚，一个是你现在的直系顶头上司——贵船的龙神大人——啦~
——看明白自家兄长的眼神中包含的内容后，又是一场闹腾。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葛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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