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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父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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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绍渊几经思量,提出先夺距离炎城最近的小许,再攻南陵北城的建议。
一来小许驻兵不多,比南陵北城更容易攻陷,利于助长军心士气,之后便可在此地囤积军粮军械,作为攻打南陵北城的跳板,二来也能避免出兵后被两线夹击。
姚华音参考这条建议,和季震商定了攻打南陵的新计划。
万事齐备,就在季震和韶阳军整装待发的关键时刻,一封信函送进城主府,盛王寿雍三日后亲访韶阳。
接连一个月不下雨,盛夏的风又干又热,吹的人心浮气躁。
姚华音盛装站在韶阳主城城楼上向西远眺,身后跟着季震等人,两侧数面盛字大旗一字排开,迎风作响。
不久,一队人马闯入视线,浩浩荡荡的不下百人,为首的中年男人肩宽体阔,背脊如松,手里的马鞭随意挥动着,周身透着股潇洒自若的王者之气,正是盛王寿雍。
姚华音神色鄙夷,勾唇冷哼道:“来的还真是时候!”
出兵南陵无疑是韶阳的最高机密,除了她和季震等几个心腹将领,就只有吴绍渊知情。
至于曲南楼,她一个世家贵女整天顾影自怜,根本没有探听机密的机会和本事,行云心地澄澈,还有八个玄衣铁卫监视着,也不会动什么歪心思。
相较于有人泄露了机密,她更相信是寿雍征西不利,被迫退兵后担心她再有动作,来给她个下马威。
季震狠狠攥着刀柄,声音冷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张脸皮迟早要撕破的。”
寿雍的人马越来越近,姚华音亲自率众出城迎接,一袭红衣随风飘展,如火艳烈。
寿雍先行打马上前,手肘横在马背上俯身打量她,目光深邃,像是审视一只桀骜难驯的猎物,有钦佩,更有提防。
“父王一路辛苦。“姚华音屈膝下拜,笑容妩媚中略带锋芒。
三年不见,这位女儿越发明艳动人,寿雍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才跳下马背,手中马鞭轻抬示意她起身。
“你我难得相见,何必拘礼。”
说话间身后众人也跟了过来,前面两个锦衣华服的是寿雍的公子,姚华音与他们互相致意,目光时不时瞟着后面身着戎装的冷面汉子。
这人她虽说只见过一次,却化作灰都认得,正是八年前姚敏璋帅兵出征盛国时,在战场上伤了他的右将军顾去病。
他功夫虽高,但在盛国军中算不上什么大人物,这次寿雍竟然带着他来韶阳,目的可想而知。
姚华音命人在城主府设宴接待寿雍和两位公子,宴上都是些寻常菜色,盛国有些家资的百姓吃食上都要强过这些。城主府中面首不少,却没有歌舞伎,宴厅里冷冷清清的。
二公子寿诘勉强吃了一口,扔下竹筷,向兄长冷笑:“这姚华音还真会哭穷,装样子给父王看呢!”
寿谦只低头端坐着,沉默不语。
宴厅大门敞开,曲南楼端着一盘切好的瓜果进来,面无表情地放在主桌上便要离开。姚华音正浅笑着与寿雍周旋,瞟她一眼道:“站住,你留下给父王和两位兄长把盏。”
既然寿雍能带着顾去病到她面前耀武扬威,她便命曲南楼留下伺候,还他们一副好体面。
曲南楼昂首站定,过了片刻才转身回来,端起酒壶为寿家三人斟酒。
寿雍和寿诘神情自如,仿佛面对的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侍女,唯独寿谦缓缓抬头看她,目光中满是歉疚和怜惜。
姚华音靠着椅背看热闹,想不到这两人还有些渊源。论家世,才貌,曲南楼的确与寿谦相配,寿雍强行把她留在韶阳,该不会只是为了拆散这对苦命鸳鸯吧?姚华音暗自发笑,烦躁的心情变的明朗起来。
寿雍弓马娴熟,打猎也是一把好手,姚华音邀请他和亲随共同围猎。
韶阳百姓贫苦,清都山附近能吃的野味被打的所剩无几,因此姚华音特意命人圈定一片区域专供自己所用,她平日又极少上山狩猎,野味自然躲进这片区域里,山鸡、野兔等随处可见。
寿雍轻而易举就猎了几只,次子寿诘常年与他在沙场上打拼,弓法自然不差,姚华音本来没什么兴致,只是不甘心落后,也跟着拉弓引箭,收获不少。
傍晚时分,西沉的红日射进林中道道霞光,一只赤狐躲在树后探头探脑,像是拿不定主意该不该外出觅食。
寿雍将箭搭在弦上,轻手轻脚地向侧边挪动两步,让视野更清晰,姚华音也跟着挪过去,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那赤狐突然鼓足了勇气从树后蹿出,与此同时噌的一声,寿雍的弓箭离弦,正中赤狐的脖颈。
姚华音叹道:“好准的箭!”
寿雍把弓背在背上,神色轻傲,“狐狸狡猾难猎,你可知这只为何会轻易被射杀?”
姚华音与他对视却不作答,方才的赞叹是不经意间脱口而出,她从不恭维人,哪怕是最落魄的时候,何况她知道,寿雍并不是在等着她的夸赞。
“因为它不安分”,寿雍居高临下地看她,带着股强势的压迫,"不管是人还是野兽,不安分,就只有死路一条。”
姚华音哼笑,“安分?不过是弱肉强食罢了!”说话间又射中了只雉鸡,一剑穿喉。
寿雍漫不经心地拍手,目光上下打量她猎装下的曼妙身姿,“弱或不弱,又岂是表面看见的那么简单,当年冯堡是怎么死的,你我都心知肚明。”
当年冯氏仗着父亲冯堡军功赫赫,连夫君姚敏璋都不放在眼里,背地里扶植自己娘家的势力,姚敏璋忍无可忍,只是苦于岳父在军中的威望,一时不敢对他下手。
寿宴那日,姚华音气不过被冯氏当众羞辱,趁夜求见姚敏璋,跪在地上与他做了个交换。
“华音愿帮主君除掉心腹大患,所有后果华音一人承担,只求主君把华音带着身边,同您一齐征战。”
冯堡天生夜视能力过人,当年攻打金吾城的时候,便与部下商定由他亲自作为先锋,带着一小队人马夜探金吾。
姚华音得到消息后,乔装密见寿雍,把冯堡的计划泄露给他,条件是让他找机会佯装战败,让出金吾城。
冯堡能征善战,着实令寿雍吃了不少苦头,相比之下,金吾只是座小城,换他一条性命不算吃亏,日后再找机会夺回来便是。
寿雍果然答应,杀掉冯堡后还依照约定退出了金吾城,因为姚华音曾让他当面立下字据,并坚持等自己平安返回韶阳后,再派人告知冯堡的行踪。
她会把字据藏在一个稳妥的地方,将来若是寿雍食言,便把这份约定公之于众,她一个不被父亲承认的孤女死不足惜,只怕寿雍威名难保,冯堡的部下同仇敌忾,日后更不会放过他。
当年把冯堡要亲自做先锋,夜探金吾城的机密泄露给姚华音的,便是他手下的中郎将季震,也是从那时起,俞平阔顶替冯堡,做了韶阳的大将军。
姚华音没有反驳,回想起十岁那年的往事,志得意满中带着几分嘲讽,“虎父无犬女,姚华音自然是有父王的风范。”
寿雍面色倏然冷了几分,摘下弓抵在姚华音脖颈上,迫使她抬起头来,直言告诫:“不管你与南陵之间有何仇怨,都先替本王守好韶阳五城,不要再挑起事端,听懂了吗?”
他多年来陷入与西齐的征战中难以自拔,这个时候不论韶阳和南陵哪一方壮大,对他来说都不是好事。
韶阳名义上是盛国的属地,如果和南陵两败俱伤,也会影响到盛国的军心士气,最好就是双方相安无事,直到他顺利打下西齐。
姚华音直视着他冰冷的眼睛,心说看来吴绍渊打探到的消息是真的,南陵王果然与他勾结,她笑着反问:“华音行事自然以盛国为先,但若有人欺负到华音头上,父王该不会坐视不管吧?”
红日彻底消失在天边,清都山暗了下来。数丈之外,寿诘提起半边嘴角冷笑着,手中的箭搭在弓弦上,箭尖正对着姚华音。
他早就对这个野心勃勃的女人心生不满,劝父亲先放弃西齐,把韶阳彻底收入囊中,偏偏父亲对尤元子道长的话深信不疑:盛国的龙脉在西边,唯有先攻下西齐,将来才能一统天下。
这次韶阳之行,他总瞧着父亲对姚华音有种说不出的情谊,难怪他始终不肯先对韶阳动手,什么道家之言,看来不过是借口罢了。
寿诘气不过,刚要拉弓,只听当的一声响,手中的箭被侧边飞来的箭撞飞,震得他虎口发麻,弓也掉在地上。
“你想干什么?”季震冷声质问。
寿诘毕竟久经沙场,见过无数大阵仗,瞬间平静下来,斜他一眼,“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过问本公子的事!”
季震一向行事狠辣不计后果,何况寿诘针对的是姚华音,他紧握着弓弦一步步向寿诘逼近,被快步赶过来的寿谦抬手拦下。
“季大将军,方才是我二弟失礼,还请见谅,也请不要将此事告知给姚城主,免得她误会,倘若再有下次,我必亲自绑了二弟交予姚城主处置。”
寿谦不精于骑射,又一直牵挂着曲南楼,狩猎时心不在焉,时常抱着弓箭站在树下,将两人的冲突看得一清二楚,他相貌堂堂,谈吐间彬彬有礼,季震对他不算反感。
重要的是季震知道寿诘不敢真的射杀姚华音,只是为了泄愤装装样子,勉强给他留下些颜面,警告道:“敢有下次,别怪本将军的弓箭不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