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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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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幽静，四下无声。
精美的宫殿里只有竹简时不时被翻动的清脆声响，半人高的青铜灯奴跪坐于书案两侧。
缭绕的烟雾顺着排烟管盘旋上升，然后透过铜人镂空的眼部排出，眼皮底下被熏出来的痕迹，恍然一看犹如泪痕。
内侍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入，将一碗热腾腾的汤面置于桌前。
“陛下，请用。”
嬴政嗯了一声，放下手中竹简，开始享用美食。
软嫩的面条顺滑可口，比往日所用的食物更好克化，寒凉的夜里吃上这么一小碗，浑身的寒气仿佛也跟着一扫而尽。
嬴政将空碗推到旁边，很快有内侍上前收拾桌面。
他低头准备继续处理公务，思绪却不受控制地开始跑偏。
麦粉，造纸，还有扶苏白日报上来的修订历法一事，让嬴政将越来越多的注意力倾注在那个不知来历的人身上。
若说麦粉只能算是匠人手段，造纸术得了些功绩，因此得自己尊称一声先生，但修订历法便足以说明此人确有真才实学。
当然，到底真不真，还要看他修得怎么样。
颛顼历运行至今，嬴政也渐渐察觉到了它的诸多不合理之处，眼下有人给他干这个活，他自是没有任何不乐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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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嬴政召了少数几个心腹大臣商议西巡一事。
这是他统一天下后的第一次出巡，其目的，一为了寻根祭祖，二为了巩固后方，震慑宵小。
而现在要讨论的，一个是路线要怎么制定，还有就是到时候带哪些人。
其实这也没什么可说的，秦孝公从栎阳迁到咸阳，再往前数，祖上秦非子于秦邑始建秦国，周宣王封秦庄公于大骆犬丘，其后又历经数代国君，将封地不断推向中原，这几处故地大体上相隔不远。
因此，只要向西行进，经陇西、北地，出鸡头山，过回中，便是此次的出巡路线。
快速敲定了出发的时间和人选，众臣们散去，出了大殿行走一段距离，他们看到迎面走来一个让人过目难忘的青年。
看到众臣们脚步将至，青年身后随行的内侍先一步开口打招呼：“见过诸位大人。”
李斯上下打量着青年，乍见之下，只觉得他气度非凡，平生罕见，就连一身穿戴也是从未见过听过的。
他点了下头回应，没有多问什么，与陌生青年擦肩而过，脑海中关于他的形象却没来由得越发清晰，直到出了咸阳宫，回到家中也不曾淡忘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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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扶苏讲，先生想为大秦重新修订历法？”嬴政态度温和地看着眼前这个新挖掘的人才。
钟离微微一笑：“不错，确有此事，我今天入宫便是为此而来。”
嬴政想到扶苏那些慷慨激昂的吹捧之词，眼中多了些玩味：“听说先生精通易经五行八卦学说，还会观星？”
钟离谦虚道：“精通谈不上，只是我的记性比旁人好，闲暇时间也比旁人更多，多花了些时间在书本上而已。”
“哦？”嬴政挑眉，“可还会别的？兵法谋略呢？”
“略知一二。”
嬴政的眼神瞬间多了些重视：“推理断案？”
钟离笑着道：“有过几年相关经验。”
“农桑水利、数算卜筮、医药，这些先生也会？”
钟离淡定回话：“大约都知晓一些。”
始皇帝一怔，不知是在感叹对方空口说瞎话的勇气，还是在赞叹他的博学。
他抚掌喟叹：“先生学的都是治国的本领啊，不知先生师从哪位大家，学的是哪家的学说？”
钟离摇了摇头：“我一身学说皆是自身修习而来，无关他人。”
嬴政的眼睛噌地变亮。
单打独斗好啊！跟诸子百家没有关系好啊！这样的人用起来才让人放心！
嬴政心中大喜，不管这人到底是嘴上吹嘘还是有真才实学，就刚才所说那些，哪怕真的只会一小部分，都足以在朝中谋个官职了。
“朕有一事，苦思许久，不得良策，还望先生相助。”嬴政一点也不客气的开始发问。
钟离点了点头：“陛下请讲。”
嬴政面容凝重，眉心紧蹙：“依先生之见，大秦如今最需要解决的头等大事是什么？”
不对，他想问的好像不是这个……
军队似乎需要改制，律法似乎需要调整，治国的基本国策似乎需要改进，但这些都只有一个隐约的念头，模糊到他甚至抓不住形状，脑海中形不成一个具体的概念，以至于他一时间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想问什么，或者想得到怎样的答案。
钟离静静注视嬴政片刻，说道：“在我看来，当务之急，是陛下必须要摒弃一些根深蒂固的观念。”
人口，粮食，学问，经济，这些都很重要，但比不上扭转帝国主人根植于血肉中的丛林者心态。
大秦依赖法家，而法家的集大成者，便是《商君书》。
《商君书》 有驭民六术，弱民、愚民、疲民、辱民、贫民、虐民，便是大秦治国一直在奉行的准则之一。
耕作时，眼睛不能乱看，耳朵不能乱听，嘴巴不能乱说，要一门心思的埋头苦干。
要使民众手中无余财，终生挣扎在温饱线上，做到家中无余粮，人穷志短。
政府要不停铸币，使钱财贬值，经济通货膨胀，提高赋税，搜刮余量，如此民众才有动力去继续劳作。
要不断的折磨民众，为民寻事，疲于奔命，使民无暇顾及他事。
要剥夺民众的自尊自信，唆使他们相互检举揭发，什伍连坐，使其终日活在恐惧的氛围中。
要牺牲天下之人，不把天下小民当人看，要用更甚于豚犬野驴的歹毒态度去对人。
用皮鞭抽打，用言语驯化，再用律法恐吓，如此反复，天下定矣！
而能改变这种现状的，唯有一人，秦始皇嬴政。
若无法说服他修改律法，放弃不把人当人的法家主张，即便有再高产的粮种和先进的技术，对生活在暴政统治下的小民而言依旧没任何帮助。
一来，那些东西到不了他们手中。二来，他们不被允许享用。
嬴政皱着眉：“先生此话怎讲？”
钟离道：“如今的大秦已不是先王秦孝公时的秦，如今的大秦，四海归一，天下平定，陛下已经不再需要依靠二十级军功爵位制的刺激来打天下，和平时与战乱时，本就需要截然不同的强国手段，律法也是如此。”
嬴政面沉如水：“先生的意思是，想劝朕修改律法？”
他一身威势如山岳倾倒，漆黑锐利的眼中所含的巨大压迫感足以使任何一个心理素质稍差的人冷汗直冒。
钟离似是没有看到他骤变的神情，淡定依旧：“如今天下方定，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刻，一味以高压政策压迫民众，只怕会适得其反。”
嬴政冷笑一声：“难道那些黔首还敢造反不成？”
钟离垂下眼：“周厉王暴虐成性，奢侈专横，时下百姓不敢多有议论，道路以目，最终导致国人暴动。召穆公曾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百姓的嘴终究是堵不住的，只知一味压迫而不加以疏导，只会引来数倍的反扑。”
嬴政神情冷漠，俊美的脸庞远远看上去像一尊冰冷无情的神像。
“陛下，民众不是没有情感，不知悲喜的牛马，追求美好生活是人的本能，倘若连禁言令这样的事都无法忍受，又怎会甘愿天长日久地被严苛胜过禁言令百倍不止的秦律所禁锢呢？”
言辞恳切，话语动听，但始皇帝表示他不想听。
他的意志若是能如此轻易撼动，思想可以轻易转变，便也不是以十年之功灭了六国的秦始皇嬴政了。
钟离看他脸色就知道，今天进宫的目的恐怕又不能达成了。
果不其然，嬴政换了神色，眼中多了几分敷衍说道：“先生所言，朕会仔细考虑的。先生若想查看以往天文历算的典籍，可前往西宫禁室查看，朕还有公务处理，就不多留先生了。”
钟离心内叹息，在郎中令的带领下出了宫殿，朝着西边走去。
嬴政看着那道远去的背影，心头涌上一阵索然无味的烦躁。
本以为遇到个惊世大才，谁想又是个满肚子孔孟学说的庸才，下一步他是不是要给他说“民贵君轻”那一套了？
他把先前有过的满腔爱才之心立刻抛之脑后，心中不再想着此人，继续埋首于繁重如海的政务。
不过，纸确实好用，先不说运输，单是书写和阅读，都要胜过竹简十倍不止。
自从有了纸，嬴政感觉处理政务的速度都快了三成。
此人于匠造之事上的确很有才华，一身所学也颇为庞杂，不如把他添到此次出巡的名单里去，说不定途中能起到额外的作用。
心中念头一闪而逝，嬴政已经为钟离往后的数月安排好了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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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始皇出巡。
钟离很意外随行的人里竟然有他，如果他没猜错，始皇帝对他的印象应该谈不上多好才是？
扶苏也是此次随行的人员之一，比起钟离的好奇，他只觉得这个安排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父亲一定是被先生的才学所倾倒，这才想要在巡游的时候带着他一起，多么合理的理由。
本来他还想让先生以门客的身份跟随自己同行，外出游历一番，父亲这么一安排，他之前的打算倒是不必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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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皇帝此次巡游的行程是保密的，出行的时间也没有提前告知太多人。
这一切皆因灭六国之战的过程中，他受过大大小小不下十次的刺杀，所以对自身的人身安全格外看重。
甚至为了混淆敌人的视线，他专用的六架马车都准备了一模一样的，嬴政就坐在其中的一辆上，其余皆是伪装的空车。
除了关系特别亲近的蒙家兄弟和少数几位大臣，没有任何人知道嬴政究竟在哪一辆车上。
出巡并不是什么美差，受交通和道路限制，即便贵为皇帝的嬴政，也只能坐在车中一路颠簸，然而比起那些一路跟着走的低级士兵，有一辆宽敞豪华的车可坐，无疑又是件奢侈的美事。
天气也不总是晴朗的，一路走来，常常碰到狂风暴雨等恶劣环境，有时还要在树下躲雨，遇到马车难以经过的水域，嬴政和诸位公子大臣们也只能从车上下来，好减轻车的负重，脱了鞋袜挽起裤腿淌着刺骨河水过河，再由侍从们将车从对岸抬过来。
明明已是十月底，天上却仍旧下着瓢泼大雨，漫天雨势经过两天的浇灌，不仅没有减缓的迹象，反倒看着越来越重。
五六千人的车队被困在一处凹进去的巨大山坡下，一等就是两天，除了钟离，所有人心中或多或少地开始焦躁和不安。
“先生，看出什么了？”扶苏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钟离将目光从远处的天际收回，淡声说道：“从气象上看，大约到明早寅时左右，雨势会变小，降水量也能减轻至三成。”
扶苏脸上一喜：“如此说来，只要等到明天，我们就能离开此地了？”
“嗯。”钟离点了点头，脸上却无任何放松的神情，双目中隐约充斥着担忧，“但此处地势偏低，周围多山体，大雨又浇灌了许久，我担心……”
话还没说完，郎中令过来找他，说陛下要见他。
扶苏走在他身侧，两人跟着郎中令穿过人群，来到被众臣包围的嬴政身边。
比起身边臣子们脸上显而易见的担忧，嬴政的神情还算冷静。
一见到钟离前来，他开口便问：“先生此前说过通天文星象学说，不知能否看一看，雨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停？”
一瞬间，周围许许多多视线全盯了过来。
钟离不紧不慢说道：“经我观测，雨势大约会在明早寅时左右减轻——”
他猛得停下，锐利威严的眸子倏然望向头顶的山坡。
战马不安地躁动着，成群结队的鸟雀忽然从山中树林间飞出，山体内部似乎传来沉闷的声响。
过于明显的异动引起众人注意，一老者目眦欲裂地对着众人嘶吼：“山崩了！快离开这里！”
众人瞬间哗然，人人脸上带着惊恐紧张的神色。
训练有素的秦兵竭力控制着想要转身逃跑的欲.望，为最里面的始皇帝、公子、朝廷大臣们让开逃生的通道。
避雨的时候，嬴政担心有刺客趁雨天作乱，便让士兵在最外面护卫，他和几个儿子、臣子们在包围圈内，这样一来，就算有什么危险，也不可能突破最外面那层士兵组成的防线。
然而谁也没料到会山崩，本是用于护卫自己的士兵，此时却成了嬴政逃离危险最大的障碍。
“轰——”毁天灭地的声音似是要将天地也吞噬。
嬴政猛地转身，看向不远处山体崩塌的方向，脸色一寸寸发白，胸膛之下那颗心脏跟着狂跳。
“快些跟上！”
他吩咐了一句，加紧脚步往安全的地方跑。
扶苏紧跟在嬴政身边，跑了几步，突然发现身边似乎少了什么人。
他焦急地左看右看，然后在队伍的最后方看到了他要找的人。
“先生！快到我这里来！”
钟离对他安抚地笑了笑：“你们先走，我不会有事。”
贵人们或有一线生机得以逃离，那几千断后的士兵怕是要葬身于此了……
扶苏见他不听自己的，心中又急又气，甚至不顾自身的安危想要跑去队伍后方去抓人。
山体崩塌的速度快得超乎预计，嬴政甚至还没从士兵的包围中离开，扶苏也将将往后跑了四五步，这处庇护众人的山坡一寸寸开始垮塌。
本该是坚固无匹的山，此时像豆腐似的被一只巨手轻易捏碎，泥石流倾斜而下，仿若一只盘古开天地时就存在的亘古怪兽，以无可抵挡之势向队伍迅猛扑过来。
10丈……
5丈……
20尺……
10尺……
逃不了，根本逃不了，山神发了怒，天上的神仙降下惩罚，凡人哪有什么逃生的机会。
许多人已经绝望地闭上眼，等待痛楚来临。
天地一片昏沉，晦暗无光，大雨夹着溅起的泥花，浇得人睁眼都困难。
雷电穿破云霄，劈在百年粗的树干上，粗壮的树干从中方断裂，截断处滋滋冒着火花。
剧烈嘈杂的山摇地动中，数道金光自所有人头顶和周围亮起，仅在一瞬间便成一个金光闪闪的玉璋，将车队所有人笼罩其中。
璀璨的光芒照亮了末日般的天地，一道笔挺的身影立于其中，身形被周身金光氤氲得有些模糊。
无数金色流光自他向前伸出的掌心里飞出，随后汇入庇护着众生的玉璋护盾里，所有的石块、泥沙、断木等皆被拦在玉璋之外。
马儿重新变得安静，大地的摇晃感减轻。
暴雨依旧倾盆，但有密不透风的玉璋护卫，一滴也飘不进来。
秦人面色皆变，有人已经双膝一软跪在地上：“神……神仙！”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我阳后病情一直反复，怎么都好不了，加上天天加班，情绪特别消沉低落，然后我想了两天，觉得比起赚钱小命比较重要，于是决定辞职。去给最上头的领导说的时候，他没同意我的辞职申请，但是……给我放了七天假，说让我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下个礼拜再去上班！！！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爽翻了！！
感谢在2023-06-11 23:30:26~2023-06-21 03:55: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rce—H 30瓶；败走恶犬 27瓶；我那么大个老婆呢？ 15瓶；随笔搁浅、爱看小说的稻米、黄金水朴、713云叶、聆苓 10瓶；小小影子 5瓶；丽春、彩笺寄尺素、月冷千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