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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如何能忘 ...

  •   ……

      云海相接,通天贯地。

      海洋自深处涌现出泼墨般的阴影,漩涡翻滚,整片海域像沸腾的岩浆,浑浊的灰白色浪花涌动,海面上搅动着擎天巨柱似的水龙卷。

      漩涡之魔神——奥赛尔。

      钟离透过大帐,龙目金瞳遥遥地望着远处的庞然巨物。

      悠远而古老的低吟横扫沧海。

      “微如蝼蚁,得生则生,何故求死?”

      无数海浪与浓云,巨木粗细的雷霆贯下,足以敲碎被称之为“海洋”的镜面。

      无数人屏住呼吸。

      金色的流光自每艘舰船上升起,浓云中似旭日初生,金光刺穿浓密的乌云,符文如雾,轻柔而毫无缝隙地庇佑着每一个人。

      白袍被高空寒风卷起,猎猎作响,其立在奥赛尔面前,如蚍蜉撼树般抬起一臂,又如千岳当前,威势撼天。

      “奥赛尔,你的对手是我。”

      ……

      夜已深了,竟又落起了雪。

      你提着灯,走过月海亭的长廊,靴子踩在雪铺就的柔软毛毯上,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

      回到政务厅,夜已深了,火塘里明炭早已燃尽,只剩些发白的灰烬,冰凉的夜风贯进来,灰烬里隐隐有火星发亮。

      沙盘里,蓝光,墨点——所有的光芒都熄灭了,唯有璃月城本身如一轮冷月,映着微微的银光。

      毕工司披着一件厚棉衣跑过来,手心捧着一团昏昏欲睡的白球,忧心忡忡地看着你。

      “离大人?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你像是没听见这个问题似的,言语温和地问道:

      “工司,归终机的相关材料是存放在工造司署么?若要调用,可有什么章程?”

      毕工司疑惑了一下,下意识答道:

      “按规定,归终机这等机密武备,其资料调用需得帝君,归终大人和我亲自签字才可放出,且有严格时限。不过离大人若想调看,还是跟帝君或归终大人知会一声为好。”

      你轻轻笑了一下。

      “并非为难工司,只是不曾想我还有这般特权。”

      毕工司搓手笑道:

      “哎呦,不是,这归终机精妙非常,其间种种原理巧思,皆可用于百工,归终大人乐见其用,故而工造司常有借阅其中一二之人,久而久之,规定便松了些。”

      你笑意不变,轻轻颔首。

      “怨不得工司这般在意,百般提醒,唯恐真闹出闪失。”

      你一瞬不移地看着他,沉默片刻,老人捋了捋胡须,白眉一垂,笑了一下。

      “离大人聪颖绝伦,果真是瞒不过您呐。归终机之图,可追回来了?”

      “若陀出手了。”

      老人抚了抚胸口,松了口气,连声道好。

      你静静地看着他,眸中隐约埋了些哀伤。

      “我并不聪颖,我若有帝君一半警觉,早该意识到不对。”

      毕工司保持着沉默,他知道你并不需要回答。

      “我对努比亚说,他们的内应乃深知璃月之人,他既要对往日旧事了如指掌,又要能深入璃月内务,神不知鬼不觉地向归离集安插人手;他的手里有足以让万里之外的沙漠贪婪的筹码,却又不会令人生疑这件东西是否在他手中;他步步为营,既不会把自己牵扯进去,又不想璃月果受其害,处心积虑,处处提醒。”

      老人叹道:“是老朽说得太多了些。”

      你摇摇头,用手指关节轻轻叩着松木案几,声音轻柔又温和。

      “不论是酒家辛秘,还是货栈失修,工司大人给的提示都恰到好处,我并非因此而怀疑你,毕竟,是我请工司大人来此,你若提供不了线索,才叫我疑惑。”

      说到这里,你稍微停顿了一下,苦笑一声。

      “我真是不大聪明,叫工司谬赞了。我是看见七星镇魂灯的时候,才反应过来的。”

      毕工司闻言,不由得讶异地抬眉。

      “诚然,这等邪术,怎会叫人立刻与工造司之首联想起来。可是工司大人,这邪术成型仓促,俨然是赶工之物,到了行动当日,匆匆赶制此物,是发现了什么变数呢?”

      老者眸光微闪,长叹一声。

      “我的沙盘——定位灵魂,覆盖全城的天眼。工司到底是好眼力,只看了这么一会儿,就意识到了其定位的本质,之前看似是我赶工司去寻保修档案,实则是工司主动退场,不知用什么手段,通知了那群饵料,赶制了这么一出牵丝傀儡戏来。

      可这到底匆忙,工司露出了些马脚——你并不知晓若陀追去一事,急不可耐地提醒我货栈有变,生怕那群人真的卷上归终机的档案逃窜,你担心璃月。”

      “想通这一点,很多事就很好解释了,比如那群人为何看似如鱼得水,实则步步受限,因为您老想利用他们,却并不想支付酬劳。比如为何我千防万防,还是处处落人一步,因为算计我的人就在身侧。他们吸引我们的视线,你则暗度陈仓,乘机带走邪物。”

      你的声音清澈、冷静,十分有条理,就像是排练过很多次似的。

      “可我也有想不明白的地方,譬如对此物了解的如此清楚,您为何不肯亲自动手?又如,您甚至不肯令归终机档案落入他人之手,却放出此等邪物,谋害帝君,为什么?”

      你说到最后一句,掌下案几骤然破碎成一地齑粉,宛如被火焰缭烧过。

      老者倒是面色如常,拢了拢肩上的棉衣,声音温吞。

      “那尊灵玉,是我族先辈偶然寻来,一直供在祖堂里。我少时顽劣,曾攀上祭案,拿起把玩,便听见闻所未闻的古怪之声,自脑海中传来。

      那声音响的真切,言只要供奉更多香火,便允诺我一个愿望。”

      你眸光微动,帝君庙二十年前兴起,显然对不上时间。

      “我那时年幼,没当回事,怕爹妈责骂,丢下它便跑了。直到二十年前出了些事,别无他法,我才记起这么个东西。”

      “于是你应下他的要求,雕成了帝君的模样,送去了帝君庙,纵享香火二十载。”

      木下义收了千金,那时的毕工司虽并不缺钱,却也是十数年的积蓄。是什么变故,让他几近荡尽家产?

      “是,那声音告诉我,香火二十载,祭活体七余,它便实现我的愿望,可那毕竟是邪物,若是不成,也不可牵连到我,便交由那时的侠魁去了。”

      你扯了下嘴角,这才明白,为何要兜兜转转,叫七个沙漠莽子去取那邪物,感情是还保有一些良心,不愿以璃月人的命去喂。

      想必是贪婪动人心,正撞上苦于手头缺祭品的毕工司。

      老者在夹杂着雪花的夜风中抖了抖,继续说道:

      “您方才言重了,此物并不会伤及帝君,老朽放它出来,只为杀一个人。此物灵智不高,不知道杀了人,那杀业会与它二十载所受帝君慈怀信仰冲突,便会不攻自溃,从此化作凡石。”

      “好算计。”

      你抚掌赞叹。

      “毕工司殚精竭虑,只为杀一人。离与工司相识久,心知工司并非目无法度之人,不知何人无状,这般惹恼毕工司?”

      老人笑了笑,皱纹堆叠起来。

      “二十年前,霓裳花期至,那人奇袭了一处采棉工,身姿迅捷,速度奇快,如一阵青黑色的飓风,刮过花田,横尸遍野。”

      老人脸色面色如常,因陷入回忆,笑意愈发温和。

      “我的妻子和一双年方十五的双胞女儿,便是那场祸事的受害者。”

      你站起身来,心中微动,目光却很坚定,轻声道:“不行。”

      “转眼二十年啦,老朽当年去接她们归家时,那绯色的花海还记得清清楚楚,雪白的花蕊云团似的,老在我眼前晃荡,唉,您说说这,老朽怎么忘得了犯人的脸呢?”

      你目光隐有不忍,声音却很坚定。

      “不行。”

      老人慈祥的目光落在你身上,微微发亮。

      “您不知道,我那女儿们也是年少芳华,来提亲的人踏破了我家三条门槛,说句不敬的话,在我心里头啊,我的妻女,便是这天底下头等的美人,不输您天姿国色。”

      老人伸出三根枯瘦的指头,语调温柔。

      你沉静地看着他。

      “可她们永远嫁不出去了,婚姻,家庭,子女,再不能使她们忧心。二十载过去,记忆没有变,死亡没有变,霓裳花的花期也没有变,可凭什么?”

      老人面色忽而阴郁,音调陡然拔高,宛如地狱索命的恶鬼。

      “凭什么当年的凶手摇身一变,竟成了璃月的守护者?成了帝君亲授的降魔大圣??成了万民敬仰的上仙??离大人啊——!”

      他嘶吼着,跪倒在地,双目瞪得滚圆,眼球暴凸,死死盯着你。

      “我忘不掉!我忘不掉那张脸啊!!”

      浑浊的泪水从他脸上的褶皱弯弯扭扭的流下。

      “我忘不掉啊!!!”

      你抬起指尖,点在老人花白的发顶,声音温和而坚定。

      “不行。”

      “魈那时为恶神所控,所行皆是身不由己,但杀业已成,帝君亦并非宽恕于他,而是予其机会,偿还罪孽。”

      “你料想此物奔着魈而去,就不曾想过帝君会出手拦之吗?”

      老人凄厉的哀嚎戛然而止,像是落下闸阀的水库,一点激荡的情绪也露不出来,目光空洞,声音平板。

      “此物与帝君气运相连,若被伤及,则帝君亦会受伤。”

      你的指尖微微一颤,长叹一声。

      “你以为诸位会顾及帝君,不作行动?是了,璃月无人可与帝君安危并重。”

      没等他回答,你自顾自说道:

      “可就算旁人心生犹豫,帝君也不会犹豫,工司大人,你坐镇工造司五十载,竟对帝君的品性半点不知吗?

      你是真的未曾想过,还是甘愿被仇恨的火焰遮蔽双眼,推脱自己的罪责?”

      老人空洞的双眼猛地睁大,虽不能行动,嘴唇却微微发颤。

      “我……不曾想要……谋害……”

      他没再说下去,像是才被自己的所作所为惊到,打了个哆嗦。

      你嗯一声,骤然觉得有些疲倦,声音却还很温和。

      冰凉的夜风突然拐了个弯,和窗外郁郁葱葱的瘦竹一般,扭曲了一下。

      “你恨错人了,若要恨,便去恨那操纵夜叉大肆杀戮的梦魇魔神,她才是罪魁祸首,是夺走你半生美梦的恶鬼,若有日得见那恶神——我允你杀之。”

      一点微光从你指尖落入老人发顶,老人喃喃自语道:“仇恨……梦魇魔神。”

      “对。”

      你很有耐心地劝导着,目光落在窗外天翻地覆,色彩斑驳的璃月城上。

      “现在,还请工司大人从这片梦境中暂且退去。”

      若有若无的白光笼罩着整个璃月城,东边某个方位,梦之领域被深深撼动,似有庞然巨力,要打碎这隔绝此世的壁垒,去往东方。

      “至于那邪物,不必忧虑,我将斩于此境。”

      在你豁出命来动用的魔神权能下;

      在仅此一次,可以隔断钟离与那邪物气运相连的梦境领域里——

      斩杀此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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