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耀.云华》寻空觅雾

19、孤儿之心（下）

　　站在孤儿院大门旁发呆，偶然间，前几天的小女孩又从外面街道上路过了。瞧见佐人，她立马指着佐人惊喜地叫道：“妈妈、妈妈快看，是猴子哥哥！他又来这里等爸爸妈妈了吗？”

　　再度听到这种话，佐人一蹙眉，想也没想便破口大骂：“滚你妈的，给老子过来！爸爸妈妈算什么东西！就算没有他们，老子不是一样过得好好的！”冷哼一声，他嫌恶不屑地瞅着小女孩：“看你这样子，就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野种。还得意洋洋，简直笑死人了！咒你全家死绝！”

　　说完他愤愤转身，眼里的怒火燃烧不止。

　　女孩的母亲愕然，连忙斥责道：“诶！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走了宝贝，我们回家，别理会这种没人要的小孩。”

　　佐人却仿佛什么都没听见，面不改色，仍然自顾自地走着。他告诉自己没错，爸爸妈妈算什么东西，他才不稀罕，他自己也能过得很好！

　　但事实又真的如此吗？

　　“看见没有，那就是宫崎，很坏的小孩哦，老是欺负殴打其他孩子。”

　　“宫崎来了，快走快走，离他远点！”

　　“宫崎，你怎么又打人了！再这样，小心我把你赶出孤儿院！”

　　当这些流言碎语传进佐人耳里时，蓦然间，原本愤怒桀骜的眼瞳中，泛起了无法抑制的悲哀。

　　他这样做真的对了吗？

　　披上愤怒与尖锐的外衣，究竟是在保护自己，还是在奢望渴求什么？软弱与纯良，暴烈和刚愎，谁才是真正的自己？到底怎样的自己，才能在没有爸爸妈妈的疼爱下，坚强地活下去？

　　他不知道，他茫然。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好几年，某一天，院长再次把他叫到办公室去。他以为院长又要劝退他离开孤儿院，毕竟他已十五岁，孤儿院不能再收容他了。可意外的是……

　　“这是你亲生爷爷，从今天起，你便不是孤儿了。”院长做了个介绍的手势，看向一旁的沙发。

　　佐人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那时，他眼前映入了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人。他身着黑色的西装，身姿端正，直直地注视着自己，眼神难以置信、悲喜交加。右手抓紧沙发扶手，他的全身微微发颤。犹如寻回了生命中最珍贵的宝贝，激动得难以自已。

　　只是佐人并未有什么反应，木然地回视着老人。

　　见到这种情形，院长笑了笑，拍拍佐人的肩膀：“我知道你很难接受，但不用怀疑，我们已通过亲子鉴定，他的确是你亲生爷爷，这会他正是来接你回家的。另外，你也不需要用宫崎佐人这个名字了。你本名叫凛枫，随你爷爷姓青山，所以现在你的名字应该是青山凛枫。”

　　佐人沉默不语，目光也不曾从他“爷爷”身上移开。

　　无奈院长摸了摸他的头，笑道：“叫声爷爷吧，好不容易和亲人相认，应当珍惜啊。”

　　佐人依旧无言，好似浑身都已凝滞。

　　院长有些尴尬了：“呃，这……”

　　然而就在那时，一直僵在沙发上的老人站起了身，不变地凝视着佐人，缓慢而慎重地朝他走来。接着老人蹲下身，闭上眼，带着心痛至极的表情，默默将他揽入怀里，抱紧。很紧很紧，紧得令他窒息。

　　一瞬间，他感觉老人的时间恍如静止了。他无法想象那抱紧自己的双臂里，承载着多强的力量与思念。

　　他只能继续茫然……

　　在那之后，他随这个所谓的爷爷回了家。不是因为其他，是他只有这一个选择。

　　古老的和式庭院里，枫叶被秋风染红，如同成片成片燃烧的火焰。偶尔几许飘散，轻轻落在鹅卵石小路上，翩然而柔情。竹筒里蓄满了清水，向一旁倾斜，敲在石头上，发出“杠”的一声，愈发突显了静谧与古雅。

　　屋内的矮桌边，青山桓与凛枫相对而坐。桌上放着几个木碟，里面盛满了料理，看起来丰富又可口。

　　那时青山桓伸出手，将筷子和盛着米饭的碗递到凛枫面前，和蔼笑道：“先吃点吧，凛枫。别担心，现在你有爷爷了，不再是孤儿了。爷爷会好好照顾你，将一切错失的，弥补回来。”

　　凛枫静默不动，直直注视着青山桓，眼里充满了敌意。猛然他朝青山桓手里的碗一挥手！

　　“啪”的一声，碗落在地上粉碎，打破了庭院的幽静……

　　“开什么玩笑！说什么照顾，说什么弥补，说什么爷爷？！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啊！”哼了一声，凛枫冷笑着：“父母呢，我的父母是谁？为什么你这个‘爷爷’闭口不谈？或者说，你这个爷爷压根就是冒充的？”

　　“如果真是我爷爷、真的爱我，为什么一早不来找我？为什么任我在那鬼地方一呆就是十五年？你知道那种感受不？事后随便说几句弥补、偿还，就能抚平我心中的孤寂与悲哀了吗？！！”

　　最后一句话，凛枫是吼出来的。

　　回望着被怒意充斥的凛枫，见他狠厉地瞪着自己，青山桓无言以对。蓦地，他眼底涌出了深沉的哀伤，那样空茫、那样迷离，犹如看到了遥远的往昔……但终究，他还是又拿起一个碗，盛上米饭，重新递到凛枫面前，赔笑道：“是爷爷不好，爷爷发誓以后再也不让你受一点点伤害了。你别生爷爷气……”

　　“啪！”凛枫挥手，再次打翻青山桓手里的碗，敌意不减。

　　青山桓无奈地叹了口气：“唉……真是拿你没辙。”说着他继续拿碗盛饭，第三次将碗筷递到凛枫面前。

　　见到这一幕，凛枫不禁皱眉，眼神有了奇异的变化。他感到胸口有什么在烧灼，一股难以遏抑的焦躁感在迸发。攥紧双拳，他一咬牙，再度朝青山桓手里的碗挥手。

　　但就在临近的刹那，他又猛地停住手。

　　用一种无可名状的眼神看着青山桓，凛枫的手已有些发抖。他的内心百感交集，复杂万千。

　　这究竟算什么？！既然他们这些亲人抛弃他，将他彻底抛弃就好了啊！他就当做从来没有过他们，从头到尾地轻蔑憎恶他们。可现在干嘛要来找他，对他这么……那自己一直建立的尖锐壁障，又是为了什么？！

　　他最终没有吃那顿饭，只是悻悻地回到了自己房间。就那样，他在这个所谓的家里住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