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无意》殊越

1、第 1 章

　　“老师再见。”

　　一年级的小朋友奶声奶气地说话，很是可爱。

　　“再见。”

　　林意送走最后一个学生，回办公室拿了包，出了校门就往菜市场去。

　　林爸林妈原来也是学校的老师，退休以后回老家陪爷爷奶奶。
　　林意现在一个人住，天天吃外卖太贵了，她学会了自己做饭菜。

　　林意大包小包的从菜市场出来，她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是给家对门的李奶奶带了一些。

　　李奶奶是看着林意长大的。
　　她现在年纪大了，腿脚不灵便，但又不要别人照顾，也是一个人住，每次林意买东西都会想着她一份。

　　而且，她也是林朝的奶奶。

　　算算时间，再有三个月，林朝就回来了。

　　林意想到这里，暗自欣喜。

　　-

　　“李奶奶。”

　　林意两手满满的菜，艰难地抬手敲门。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

　　站在门里的不是李奶奶，而是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

　　他剑眉星目，一副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穿着一身休闲的黑衣黑裤。

　　“林朝？”
　　林意看到林朝的一瞬间，十分惊喜，立即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眉眼弯弯，很乖巧。

　　林朝大学毕业后就出国读研了，明明跟她说今年圣诞假期也不回来的。

　　“你怎么回来了？”

　　林朝刚想张口回答，忽然他身后出现一个女孩子。

　　“林朝，是谁啊？”

　　女孩子声音很甜，眼睛很大，鼻梁高挺，脸小巧精致，像橱窗柜里的洋娃娃一样漂亮。

　　“是林意，我妹妹。”

　　林朝回答她后，又向林意介绍这个女孩子。

　　“阮思彤，我的未婚妻。”

　　什么？
　　未婚妻？

　　林意难以置信地抬头直视林朝的眼睛，试图在里面找到他开玩笑的证据。

　　可是没有。
　　他是认真。

　　林意突然从心底升起一个可怕的想法，“所以你这次回来是？”

　　“和思彤结婚的。”

　　这句话从林朝口中说出，林意觉得自己耳畔嗡嗡作响，脑子一片空白，愣愣地站在原地。

　　手里的环保袋终于不堪重负，“啪”一声断裂，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

　　“诶呀，你怎么买这么多东西。”
　　阮思彤没有察觉林意的异样，反倒是在意散落的菜和水果。
　　“林朝，你快帮妹妹拿点啊，站在那里干嘛？”

　　林朝被阮思彤一通数落也没生气，只是笑笑。

　　“给我吧。”林朝拿过林意手中其他的东西，侧了侧身，“奶奶在里面，刚刚还提起你。”

　　林意不知道自己怎么进的门，她就像个提线木偶，和奶奶说话也一直在走神。

　　“林意？”

　　“什么？”林意听到林朝叫自己的名字，慌张的回过神。

　　“奶奶让你留在家里吃饭。”

　　林朝在给阮思彤掰核桃，而阮思彤伸着手软软地靠在林朝身上，等着林朝剥好的核桃。

　　虽然林朝以前有很多女朋友，但从来没有往家里带，她也不曾见过林朝对她们有多好。

　　现在看到了，顿时心里五味杂陈。
　　其实她一直觉得林朝对她很好，但他也对女朋友很好，也许更好。

　　“不用了，我等会儿还要备课。”

　　林朝没再说什么，倒是李奶奶有些舍不得她。

　　最后，林意不好伤老人家的心，还是留了下来。

　　林朝去做饭，阮思彤也跟着去。

　　李奶奶家的厨房是开放式，林意能清楚的看见他们所有的动作。

　　阮思彤很喜欢林朝，她总是寸步不离地黏在林朝的身边。

　　李奶奶喝了一口水，把杯子递给林意：“小意，帮奶奶倒杯热水。”

　　“啊，好。”林意回过神，拿着杯子起身去饭厅加热水。

　　饭厅和厨房一墙之隔，林意能清楚的听见里面两人的对话。

　　“林朝，你看我切的黄瓜好不好看？”

　　“啧，勉强能看吧。”

　　阮思彤气急败坏：“什么？给你个机会再说一遍？”

　　“好好，我错了，阮大小姐切的黄瓜真的太好看了。”

　　“嘿嘿，这还差不多。你快亲我一口补偿我。”

　　水倒满了，林意轻轻放下水壶，悄声离开。
　　也不知道他们最后亲没亲。

　　林朝喜欢的类型从来没变过，他永远喜欢阳光明媚，爱撒娇的女孩子。

　　而林意不是这样的人。
　　她沉默内敛，周围认识她的长辈说她稳重乖巧。

　　-

　　李奶奶家的饭桌是个方桌，吃饭的时候，林意挨着李奶奶坐，她对面坐着阮思彤。

　　阮思彤真的很可爱，像个活泼的小太阳，吃饭的时候一直在活跃气氛。在她的带动下，场面也算是其乐融融。

　　可等到阮思彤看手机时，饭桌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林意小心翼翼地抬头偷瞄了一眼林朝。

　　他在专心吃饭，没有看她一眼，也没有什么话要问她。

　　曾经那么亲密，最后竟然落到无话可说的地步。
　　他们就像两条并行的轨道，在某一刻分开了，就再无交集。

　　林朝和林意的父亲都是林家村的人，从小就认识。他们读书出来后，在同一个小学当老师，单位分房拿的是同一层楼对面两间。
　　这么有缘分的两个人，自然也是很好的朋友。

　　所以，林朝和林意还在妈妈肚子里就认识了。

　　林朝只比林意大一个月，他们从小就一起玩泥巴。

　　后来林朝父母辞职去其他省发展，家里只剩林朝和奶奶。

　　林意父母怕林朝孤单，就让林朝经常来家里吃饭和玩耍。

　　这样一来，林朝和林意关系就更密切了。他们探索过家里的每一处，玩过五花八门的游戏，亲密到林朝可以在林意的床上睡觉。

　　后来再长大一点，林朝明白男女有别后，就不再和林意睡在一起。

　　但他们还是很亲密，他把林意当作亲妹妹，宠着疼着，绝不允许谁欺负林意。

　　林意就这样被林朝呵护着读完小学，然后两人一同升入初中。

　　刚进初中的时候，高年级的一些学长特别喜欢欺负新生。

　　很不巧，林意就被他们盯上了。

　　林意清楚的记得，那是周四，林朝和林意最后一节都是体育课。

　　运动完，林意和同学去小卖部买水喝，结果碰见两个人高马大的学长。
　　他们强硬得收走她们身上所有的现金，还没收她们的饭卡。更过分的是，居然说放了学让她们陪着出去玩。

　　出去玩？
　　玩什么？
　　林意和同学被吓得发抖。

　　不知道是谁看见了，跑去告诉林朝说，林意被欺负了。

　　林朝直接丢下篮球，一路狂奔。
　　他惊慌失措地跑到她面前，确认她没事后，转身一个拳头砸在一个学长嬉笑的脸上。

　　学长被突如其来的拳头揍懵了，一摸嘴角火辣辣的才反应过来。

　　这两个学长不是什么善茬，揍人也一起上。

　　林朝十三岁的时候，没有学长高，也没有学长壮，但他像是不怕疼一样，靠一身蛮力，愣把两个人都胖揍一顿。

　　等老师赶到的时候，那两个学长被揍得躺在地上起都起不来。
　　林朝也周身挂彩，看起来更恐怖些。他的手臂被学长划了一道很大的口子，血一直往外涌。

　　吓得老师赶紧让林朝先去医务室。

　　上药的时候，林意看见林朝身上的伤，心疼得哭了出来。

　　林朝忍着痛，拍拍林意的后背安慰道：“小意，有我在，没有人可以欺负你。”

　　此时的林朝鼻青脸肿的，一点也找不到平时半分帅气。

　　但他就是林意心目中最英俊的英雄。

　　想嫁的那种。

　　林意把想法跟好朋友讲。

　　结果好朋友诧异道：“你是他妹妹，怎么能嫁给他？”

　　林意说：“我们不是亲的呀。”

　　好朋友这才知道，他们并不是亲兄妹。

　　学校每一个人都以为他们是亲兄妹。
　　因为林意一直称呼林朝为哥哥，林朝每次跟别人介绍林意也说是妹妹，甚至家长会也是林意父母一个人一个班给他们开家长会。

　　从那天开始，林意不再喊林朝哥哥，她和所有人一样叫他林朝。
　　她不想再当他妹妹。

　　林朝并不知道她的少女心思，也不知道为什么林意为什么不喊他哥哥。
　　但他依旧纵容她。

　　林朝是除了父母，对她最好的人。

　　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难得的青梅竹马，是听闻就让人羡慕的亲密关系。

　　直到中考后，林意考差了，没有和林朝考上同一所高中。

　　高中开始，林朝和林意都要住校，每次周末才能匆匆见一面。

　　林朝不像林意那样内敛，他在高中有很多好朋友。
　　所以周末经常有人找林朝出去玩，这样下来，林意和林朝待在一起的时间就更少了。

　　林意告诉自己，即便林朝有了其他的朋友，但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越过她和林朝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

　　幻想破灭得很快，林朝带她去见了一个女同学，说是女朋友。

　　比妹妹更亲密的是伴侣。

　　林意很生气，但还是装作替林朝高兴的样子，祝福他们。

　　回到家的林意气呼呼地和好朋友打了三个小时的电话。

　　好朋友说，只是女朋友，又不是结了婚，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分手了，没关系的。

　　对，没错。

　　林意每天都在心里偷偷诅咒林朝快点分手。

　　林朝没多久的确分手了，但是很快又找了下一个。

　　他仿佛永远看不见林意，他只会把林意当妹妹。

　　林意越来越沉默，两人渐渐变得无话可说。

　　再后来，林朝出省读大学，林意留在市里，交集更少了，甚至当兄妹的机会都没有。

　　大学毕业后，林意留在以前就读的小学当老师，林朝选择出国读研。

　　林朝读研前回来看李奶奶，最后是林意送他去机场。

　　林朝将行李都托运，身上只背了一个背包。

　　他走进安检口前林意拽着他哭的稀里哗啦，她感觉他一走就再也不回来了。

　　这是林朝16岁后第一次见林意哭，他慌张地用衣袖拭去她眼角的泪。

　　他哄着林意别哭，说圣诞假期如果有空就回来看她。

　　林朝转身进安检的前一秒，笑着对林意挥手说：“等我回来。”

　　林意有在乖乖的等他回来，她数着日子，好好吃饭，好好工作，经常替他照看李奶奶。

　　她决定林朝回来后，她一定要对他表明心意，哪怕林朝会拒绝她，哪怕他们从此陌路。

　　可是那年圣诞，林朝没回来。
　　今年圣诞，林朝也说忙不回来了。

　　可是，林朝现在回来了。
　　但他是回来结婚的，和喜欢的人。

　　林意忽然发现，有些话当时没说，以后就不一定有机会说了。

　　-

　　“林朝，佳佳说她没空，那我们伴娘少了一个怎么办啊？”

　　“再找找看吧，还有段时间。”

　　他们婚礼在半月后，其他细节已经提前找婚庆公司沟通过了，只剩下试婚纱这件大事，以及发请帖一些琐事。

　　林意戳着饭，不高兴。
　　他们要结婚，现在才告诉她。
　　她还傻傻的等着林朝回来。

　　“林意，好好吃饭。”

　　每次戳米饭，林朝都要说她。
　　可他有什么资格说她呢？
　　凭什么管她？
　　以什么身份？

　　林意不满地放下筷子，说：“我饱了。”
　　林朝看着她碗里还剩半碗饭，依着从前的习惯：“不能浪费。拿来，我帮你吃。”

　　林意听了心里咯噔一下，瞥了一眼阮思彤。阮思彤没什么反应，还在看着手机噼里啪啦地打字。

　　林意松了一口气，拿起筷子说：“不用了，我还是自己吃吧。”

　　过了会儿，阮思彤放下了手机，唉声叹气：“找个伴娘怎么这么难。”

　　说着说着就靠在林朝身上，手拉着林朝的袖子晃呀晃。

　　忽然，李奶奶伸手捏了捏林意的手臂，然后给林意夹了一筷子菜：“小意，你要多吃点，你照顾我都瘦了。”

　　“哎！妹妹，你给我做伴娘吧！你哥哥的婚礼，你做伴娘最好不过了，我怎么才想起来。”阮思彤懊悔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兴奋地说。

　　还没等林意回答，李奶奶就替她回绝了：“小意这段时间很辛苦，伴娘就别找她了，让她去吃个饭就好了。”

　　李奶奶都这样说，阮思彤也不好反驳，只有幽怨地看着林朝。

　　林朝咳嗽一声，看着林意的眼睛问：“小意，你自己怎么想？”

　　听到林朝喊她小意，林意桌子下的左手攥得指节发白。

　　林朝从前一直喊她小意，好像是高中谈了恋爱后就叫她林意。
　　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林朝喊她小意了。

　　林意鬼使神差地说：“我可以。”

　　李奶奶在旁边叹了口气，阮思彤开心地抱着林朝。

　　林意想，如果不能嫁给他，那就做为妹妹，陪着新娘走向他。

　　她不想再错过有关他的一切，哪怕是婚礼。

　　林意想见证林朝最幸福的时刻，从此以后他的人生与她再无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