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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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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晚回到宿舍,推门就看到韩时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王丽华和宋晓澄在旁边安慰她。
荆晚本来被揭了伤疤很难受,但看到韩时来这幅样子,自己的心情反倒被平复了很多。
她曾经有过很好的朋友,但因为种种原因,他们不得不以最为难堪的方式走散,遇到韩时来之前,她一直以为她这一生都会独来独往。
可是韩时来是真的把她当朋友,哪怕她对她的过去一无所知,但她无条件地信任她,为她出头。
想到这里,荆晚的鼻根又酸起来,她走上前去,把韩时来的脑袋紧紧搂在怀里。
韩时来哭得更凶了:“他们太欺负人了,怎么能那么说你?!”
宋晓澄和王丽华也很关心荆晚:“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荆晚摇头:“他们能把我怎么样,我吵架很有天赋的,他们不是我的对手。”
“没事就好。”王丽华也有些生气:“多大的人了,还和初中生似的勾心斗角,幼稚!”
见荆晚确实没怎么伤心,几人才彻底放下心来。
韩时来的脑袋离开荆晚的身体,吸了吸鼻子:“晚,你的胸……还挺……挺厉害的。”
荆晚当场就红了耳根:“韩时来你……你你你……你讨厌!”
几个人又笑着打成一团。
此时荆晚的微信响起来,她看一眼,是闻天舟。
Dr.闻:要喝酒吗?今晚观沧海,请你,可以带家属。
荆晚本想拒绝,但联想到刚才解剖教室外头闻天舟那双震惊、同情和痛心交错成章的眼睛,想到他曾经在呼吸内科病房里对她坦诚的秘密,她觉得她应该赴约,给他一个解释。
“今晚你们有空吗?”荆晚问舍友:“闻老师请喝酒。”
“我不行,闻老师虽好,但我有男朋友。”宋晓澄摊手。
“我也不行,我高数补考又没过,今晚导员要单独骂我……然后我还得准备二次补考。”王丽华泄气道。
“我有空。”韩时来的眼泪去得很快:“我报名!”
不同于上次入夜才来,这次他们约的时间很早,荆晚到达观沧海的时候,天还没黑。
粉紫色的晚霞遍布在海的尽头,暮霭沉沉楚天阔。
荆晚挽着韩时来走进观沧海,酒保一眼就认出了她:“好久不见,背带裤小姐。”
荆晚对他笑了笑。
闻天舟已经坐在吧台等了,他旁边还有一个人,是程雾山。
荆晚猜想,这应该是闻天舟的一片好心,知道自己对程雾山目的不纯,就找了程雾山来给自己疗伤,今晚上也算酒色俱全。
见荆晚来了,闻天舟招了招手,引着他们到角落的座位坐下:“吃饭了吗?我点了烤串。”
“这儿还能烤串啊。”荆晚惊奇。
刚说到这儿,酒保就端着肉串儿上来了:“正宗新疆料理,烤包子马上也好,你们稍等。不过吃饭就别配洋酒了,还是得喝啤酒,我这儿新酿了皮尔森,你们尝尝。”
这一天上了六节课,吵了一大架,荆晚确实饿了,拿起牛肉串大快朵颐起来。
程雾山一直看着她,她也一直有意无意躲避程雾山的目光。
今天她没想到程雾山会来,她本来打定主意要同闻天舟和韩时来坦陈过去种种,可此刻面对自己喜欢的人,要展示自己经历的污秽、承受的伤害,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的心像一汪死水深潭,潭底时常因为程雾山生出涟漪,有时是动情,有时是动气,但此刻,她生出了深深的胆怯。
他真的会相信她吗?就在不久之前,他还以为她是最恶毒的猎手,把他当做猎物。
新疆肉串很实在,肉块都很大,荆晚吃了两串,就已经半饱了。
酒保把烤包子端上来,见荆晚吃得尽兴,得意问道:“怎么样,我们新疆烧烤是不是不错?”
荆晚抬头,看着酒保深邃的五官,一向脸盲的她这才意识到他原来是新疆人。
“确实好吃。不过我吃惯了颜城烧烤,总觉得缺点什么。”荆晚回答。
“缺了什么?”
“颜城烧烤都要配葱油饼。”荆晚答道:“相信我,烧烤没有小饼,如同西方失去耶路撒冷。”
酒保恨不得当场把烤包子塞进荆晚嘴里:“你尝尝这个,烤包子不会输给任何面点,这关乎新疆的尊严,你必须尝一尝。”
荆晚被酒保的样子逗笑,咬了一口烤包子,羊肉和洋葱的香味充斥着口腔,汁水丰沛,确实很香,是不同于小饼卷烧烤的另一重风味。
荆晚和酒保开着玩笑,其他三人都异常沉默,荆晚想,这番沉默终究是要她来打破的。
她吃完一个烤包子,喝了一口皮尔森,用纸巾擦了擦嘴。
看着他们三个:“我真的很好。过去的事,对于我来说,就是过去了。我不是一个会因为过去影响当下和将来的人。”
听完这句话,三个人都点了点头。
闻天舟拿出了一个小盒子:“要抽烟吗?苹果味儿的。”
荆晚笑了,刚想接过来,程雾山突然按住了她的胳膊。
荆晚愣了,两人僵持了一会儿。程雾山服了软:“抽烟不好,下不为例。”
“好~知道了。”
荆晚夹了一根,点了火,女士香烟要比平常的香烟细一些,烟草味也柔和很多。
荆晚轻轻吸吮着,想起高三上学期某天的教室里,晚自习上完,大家都走了,只有她和班长还在教室。
那天是她的那场“事故”发生的第二天,流言蜚语甚嚣尘上,学校领导还在加班加点地查看监控、调查学生、辨别到底孰是孰非,荆晚顶着脸颊上还没彻底消肿的巴掌印,呆呆坐在教室里。
许久之后,她的眼前递过来一支细长的烟。
荆晚抬头,是班长。
班长是女生,胖胖的,戴着眼镜,一头短发,校服里的衬衣穿得一丝不苟,最上面的口子也紧紧系着。
班长平常不爱说话,学习很用功,但成绩没有多大起色。身居“要位”,却没能在成绩上做出表率,甚至有几科还倒数,很多次差点被老师撤职,同学们似乎也并不喜欢她。
可不喜欢归不喜欢,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投票选班委,他们都还是选她,似乎就是要把她架在尴尬的境地上,让她永远逃不出被审视和嘲讽的命运。
荆晚讷讷看向班长,班长似乎很努力地挤出一个笑容,乃至这个笑容很怪异,很不协调。
“我压力大的时候会抽一根,女士的,苹果味儿,不怎么上瘾,你可以试试,挺有用的。”
荆晚没想到一向乖巧甚至刻板的班长会有这么“叛逆”的举动,她接了过来,虽然味道柔和,但荆晚第一口还是被呛到了,班长开始开始指导她:“不是这样的,你抽得太猛了,轻轻的,顺着烟雾在你鼻腔和胸腔里的纹路……”
班长的描述很抽象,可荆晚竟然感受到了她所描述的东西,她渐入佳境,安静地在教室抽完一整根烟。
“好一些吗?”班长问。
“嗯。好一些。”荆晚答。
“那我先走了。你也不要太晚。”班长转身离去,走到教室门口,突然回了头,对荆晚扬起一个真心的笑容:“高二上学期,你给我讲过好几次题,特别有耐心,我知道你可能都不记得了。荆晚,你跟我不一样,起码你还有成绩。你不要输给他们,你会有很好很好的未来。”
荆晚被打的时候没有哭,被脱光了上衣躺在操场上的时候没有哭,被围观的那些人渣讥讽拍照的时候也没有哭,被校长和年级主任怀疑的时候没有哭。
可因为班长离开前的这句话,她一个人在教室掩面痛哭起来。
从那一天开始,荆晚不再关注除了学习之外的人和事。
她不再穿容易被撕扯开裂的校服,她日复一日穿着背带裤;也不再梳容易被人揪弄凌乱的高马尾,而是随意地将头发在颈后拢起来。
她将自己的灵魂关进了一件密闭的房子,里面除了她,只有书桌、课本、习题集、试卷。
房子里有一扇很高的窗户,窗户下面是堆积的她看过的书本。
荆晚知道,只要书本累得够高,就会成为她从窗户逃离这里的阶梯,窗外的世界,是星辰大海,她一定要走出去,一定会走出去……
将近两年过去,此时的荆晚已经在国内最顶尖的学府之一,就读最顶尖的专业,可过去的那些烟尘并不打算放过她,又向她席卷而来。
她又抽完一根烟,窗外的天还是没有黑,只是晚霞的色彩更加晦暗,也更加浓郁。
“我想去海边走走。”荆晚问其他人:“你们去吗?”
“好。”
……
夜幕逐渐降下来,粉紫色只在海的尽头留有一抹流连忘返的倩影,大海也开始涨潮,海边的安保人员开始对着在礁石上捡贝壳的游客高喊,让他们赶紧下来,潮水远比他们想象中危险。
海军木栈道上的行人神色匆匆,这里路灯昏暗,夜风在大海上走过,发出远高过白天的浪涛声响,大海到了晚上总会让人生出一些恐惧。
可荆晚很喜欢,她倚在栏杆上,听着背后大海传来的风声、浪声和遥远的海角声,这让她觉得自己渺小。
因为渺小,所以平静。
见她停住了,程雾山也停住了,两个人安安静静并排站着。闻天舟和韩时来则站在远处吹风。
“闻老师都告诉你了?”荆晚问程雾山。
程雾山点头:“嗯,说是你在高中有过一段不太顺利的生活,被夏苒苒当众翻出来了。”
程雾山说到这儿,荆晚就明白,闻天舟还是给她留了余地,没有将那天的所有事情告诉程雾山。
“是因为……那次来找你的那个男生吗?”程雾山犹豫了很久,还是问了。
“嗯。”荆晚转身,看向远方的大海:“他叫陆意礼,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