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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血夜 ...

  •   回到书房里,雷德托克已经开始继续处理今天的工作了。
      阿加莎站在他对面,她也在一刻不停地处理自己的工作,此时她的工作就是帮雷德托克分类整理堆积如山的待处理文件。
      “唉,我可怜的阿特兰斯,我可怜的薇薇安,他们被腐蚀了心智,动摇了他们的忠心。”
      “塞蒂米少爷也会以有这样的父亲为耻的,主教大人。”
      “他还年轻,他还不知道何为荣耻。当然我不会怪他。但你不同,阿加莎。我之所以将你留在身边,是因为我看见了你的忠心,看见了你的野心,看见了你无人可比的意志。当这一切都尘埃落定,孩子,我最爱的孩子,我答应你,你会得到你所想要的一切。”
      阿加莎没有回答,她只是抬起头,迎上对方慈爱但意味深长的目光。
      世界在渐渐归于黑暗,高耸洁白的城堡在夜色里依旧洁白。在那城堡的最深处、最高处,在那最接近星辰的地方,那尖顶高塔的顶端,那扇唯一的小窗里,昏黄的烛火摇曳着,里面的人默默注视着目之所及的一切。
      他什么都看不清,洁白到几乎失去瞳孔的双眼无法支撑他在夜色里看清这世间一切。
      那是塞蒂米——依旧穿着华丽洁白长袍的塞蒂米。他的头发因为常年未修剪已经长过双肩,垂在腰部。冰冷的金属锁链锁住他的双脚,让他无法靠近房间的大门。
      不过就算靠近又怎样呢?那扇门已经被锁住许多年,已经没人记得钥匙在何处了。
      他已经长成青年模样,身体正是朝气蓬勃之时,只是那张脸上看不见一点朝气,只有漠然与死气。
      忽然有人敲门,但塞蒂米没有回应。他只是沉默地站在窗前,沉默地注视看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夜色。
      敲门声持续了许久,他都没有回头。那一侧的墙壁没有一扇窗,唯一的厚重大门也无法看清来着面容。
      “塞蒂米。”一声从门外飘来的呼唤点亮了塞蒂米的眼睛。
      他猛然转身,跌跌撞撞奔向大门。锁链碰撞着,发出刺耳冰冷的声音,它们束缚着他的双足,他摔倒在冰冷的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但依旧匍匐着,一点一点挪到大门前。
      塞蒂米伸出手,他趴在门前,支撑起身体,锁链拉扯着他,严厉禁止他站立着靠近大门。
      “父亲——我在——”他声嘶力竭地嘶吼着,仿佛他的声音能够击破大门,击碎于他所有的枷锁。
      “塞蒂米。我是来和你道别的。”阿特兰斯的声音低沉沙哑。
      “别走,父亲,我求您!”塞蒂米捏紧拳头捶打着大门,“您从来没有来看过我,为什么!为什么……唯一一次来见我就是要离开?”
      “抱歉,塞蒂米。我不是个称职的父亲……”塞蒂米听见了阿特兰斯的叹息和哀伤,还听见利剑落地发出的清脆声响。
      “父亲,您……”塞蒂米还想说什么,但却被阿特兰斯打断了,他听见父亲严厉地嘱咐:
      “听着,塞蒂米,你是我的儿子——你是因麦雷特的利刃的儿子,你不能哭,你要坚强。现在我要离开了,但我不会抛下你,我向荒野之神起誓。”
      塞蒂米愣住了,但很快,他就听见了父亲离开的脚步声。
      “父亲!父亲——”他疯狂地捶打着大门,可那不能挽留阿特兰斯离开的脚步。
      半身血红的男子背对着月光,他的面容溶在阴影里,他的手里是滴血的长剑。他的每一步都踏在血中,仿佛他的精彩谢幕。
      所有的守卫都身首异处,斩首处干净利落——他们连疼痛都没有察觉,便匆匆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他一步一步往下走,流淌的血随着他的脚步一起向下蔓延。像柔顺的丝绸,也像罪恶的毒蛇。直到他推开高塔的大门,月色下,赤红的大地一览无余。
      他向着离开的方向离去。很远的地方,一堆金属正在燃烧——它们已经燃烧了许久,但火焰一直没有熄灭过。那是两位人形的金属女佣,火焰已经融化了她们的身躯,却丝毫不能撼动她们的头颅。
      “主教大人!”侍卫慌慌张张地闯入雷德托克的书房,他的衣摆上满是血迹。他被吓坏了,浑身颤抖着,跌跌撞撞地撞到书桌前。
      阿加莎皱着眉头,很不块地询问:“发生什么事了?这么失礼。”
      “所有人……所有的看守,他、利剑!所有人都……”侍卫磕磕巴巴地说着,他抓着书桌的边缘,支撑着身体,仰着头,“都死了!”
      雷德托克终于抬了一下头,他拿着笔的手一抖。
      “什么都死了?”阿加莎上前一步,抓起侍卫的衣领。
      “阿加莎。”雷德托克的声音抢在侍卫前面传来,“去通知防卫队。”
      “是。”阿加莎从来不会怠慢雷德托克的命令。她立刻松开侍卫的衣领,离开了书房。
      等阿加莎离开一小会儿之后,雷德托克才开口:“是看守塔的守卫吗?”
      “是!”
      “有活口吗?”
      “都死了,一个没留。”侍卫终于冷静了些许,能够从地上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是阿特兰斯的手法,所有人都是一刀毙命,都没有留下惊慌或是痛苦的表情。”
      雷德托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将手里的笔放好,双手合在一起拖住微微低垂的头:“他们等不及了吗,也对,只留下一个月的时间了。现在阿加莎去通知防卫队了,至于你,带人去仔细清理好高塔,防卫队会重新安排人去看守塔的。”
      说完,他挥挥手,赶走了侍卫。
      雷德托克站起来,他走到书房中央,他一挥手,书房的穹顶整齐地裂开,露出满天星河。他就站在星河之下,抬着头看着满天的星河移动变换,化作因麦雷特的每寸山河蓝图。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有何打算吗,薇薇安?
      他盯着天空,没有一点表情。
      你会以为,带走麦克伦,带走阿特兰斯就能挽回一切?还是觉得你们能回到多年以前互相爱慕的时刻?噢……你们还太年轻太天真。我不追究你离开时的发泄,阿特兰斯,我宽恕你们片刻的背叛。
      他露出笑容,是计谋得逞的笑容,是尘埃落定的笑容。
      就在他沉浸于观察星象组合而成的景象时,阿加莎回来了。
      “主教大人,已经通知完防卫队了。他们会安排新的守卫去看守塔,也会派人去追叛逃者。”
      “很好,阿加莎。看来我们的骑士也该改变日程了,最晚在三天后送他去森林边缘。另外,再告诉护卫队,必须保护好塞西诺德的安全,没有他,‘婚礼’可没法按时进行。”
      “是,主教大人。”阿加莎微微鞠躬,准备再次前往护卫队。但她只往前走了两三步,就停下了脚步,她回过头,第一次向雷德托克提出问题,“主教大人,看守塔在看守什么?”
      雷德托克的目光一直都在星空上:“是‘婚礼’的必备品。”
      “这样吗……”阿加莎的眼底闪过一丝温柔。
      “想去看看他吗?”雷德托克的邀请来的猝不及防。
      阿加莎的脚步一停,她转过头,眼里露出震惊的神色。毕竟雷德托克一向对看守塔守口如瓶,就算是塞西莉亚的高塔也是如此。说起来,塞西莉亚是什么时候被迫住进高塔的呢?好像是薇薇安姨妈离开的第三年吧?
      “我知道你很想见他,所以去见见他吧。”
      “是。”阿加莎像往常那样回答,但她简短的回答里却有隐藏不住的愉悦。
      她奔向了看守塔,就像很多年前,奔向图书馆那样。
      但临近高塔的那一瞬间,她却停下了脚步。这是她第一次见识阿特兰斯的手笔,满地的尸首安静躺在月光下,血液渗透了草地,在石头路上流淌着,像一条流淌着的河。
      阿加莎提起裙摆,缓缓走在血路上。她的每一步都放的很轻,努力不让血液溅起来。
      花了很长时间,阿加莎才走到看守塔前。这座洁白的高塔在月光下原本应该圣洁无暇,但此刻它赤红一片,在月光下反射出骇人的光。
      阿加莎在高塔大门前站了很久,她静静看着这座高塔,端详着阿特兰斯的‘杰作’。他曾经在战场上也是如此吗,他就是这样将那些黑恶生物逼退至森林,让沉湖的人鱼们放弃了开闸淹没因麦雷特的想法的吗?
      她走进高塔内,流淌的血液大部分都开始干涸凝固,它们的颜色变深,每一步都传递给阿加莎奇怪且不悦的脚感。
      终于,她走到了塔顶。月光从高塔大开的窗里落入,落在尸体、血泊和阿加莎的身上。
      她看着对面那个小小的,只有一扇厚重大门的房间,却没有勇气往前迈步。
      她低垂着头,看着血泊中倒映的自己的模样。
      月色在血泊里沉浮,和那天自己偷跑去图书馆时简直一模一样。
      血色在月光里渐渐消逝,阿加莎的思绪也慢慢回到很多年前。那是她一直珍藏的记忆。
      “你来了?”记忆里的塞蒂米就站在阳台前,他的手放在护栏上,微笑着看着阿加莎。月光勾勒着他的身形,像是壁画上的圣者,静静伫立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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