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椰唐

1、第 1 章

　　（一）
　　我是一个妖怪，经过五百年吸纳人间灵气终于在今天化为人形。
　　当我一觉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蜕掉了树皮长藤，躺在树下化身为有一个头，一个躯干和四个肢体的妙龄少女。
　　我做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美梦，在梦里我的树干浮在浩瀚的大海上，随着水流缓缓飘动。我不用担心前路在哪，也不担心身体发潮霉变被可恶的虫子噬咬。
　　我自顾自沉浸在美梦的大海里难以自拔。
　　我是被笑声惊醒的。
　　“哈哈哈哈！像她这种愚笨小儿竟然也可修炼成人，而我们在却这里足足待了近千年了，真是天大的笑话！”
　　另一个声音翁声翁气地答话，“哼！要我说呀，老松木你我何必如此不甘，怕是上天要她出笑话呢？事出反常必有妖！铁定是人间祸水一个，像人间什么妲己……你看吧，绝不是什么好事！”
　　“嘿，快看！她要醒了！”那边桃木甩了甩枝干。
　　“醒了？”
　　“真的活现个人嘞……”
　　“只是人形而已，还是妖呢”
　　“啧啧啧，真没见过世面。我好歹几百年前也算见过绛珠仙子化形为人的场面，这算得了什么嘛！”
　　“说不得她会是下一个绛珠仙子呢”
　　“……”
　　深林里叽叽呱呱地热闹起来，几百年来除了人踪鸟迹，风吹草动，仿如死潭一般的深林里各色各样的树木都争先恐后地发着牢骚愤懑。
　　也有的年轻树木看到她，感觉看到了希望，正嘴巴一刻不停地到处宣告有妖化形为人的好消息，希望下一个好运能降临到自己身上。
　　一时间深林里树木摇晃，叶片筛动，远听就像一场风吹过树林的呼啸声，好不热闹。
　　众妖都知道，妖一旦化成人形，就意味着离成仙不远了。这是个关口，成人形就会历劫，有的会花上几百年，有的只需人间短短几年，成仙或成魔只在一念之间。
　　在成仙的路上，多少妖就止步于化形为人这一关节上，几千年来能真正化形的又能有几个？他们的名字早就刻在每一个梦想得道飞升的妖心中，熟得耳朵都起茧了。几千年过去了，他们的故事还一直流传在众妖之间，翻来覆去，添油加醋，都传烂了，依然广为流传、备受推崇，多年热度不减。
　　在众妖心中，能化形为人就是半只脚踏入了仙道。虽说能化形的妖屈指可数，但渡劫失败，堕入魔界的，还从未听说过呢。就拿最近百年前成仙的绛珠仙子来说，她也可谓历尽了重重磨难，受到了天命百般折磨，最后不照样是凤凰涅槃，一朝飞升了？
　　我听着周围那些同我一样待在此处百年不曾开过口的树木絮絮叨叨，迷雾般的思绪忽然清醒过来——原来我修炼成人了。
　　我睁开半惺忪的眼睛，半撑起身来，忽觉身体居然跟人类一样，会不自觉地用手挡住刺眼的阳光。
　　我感觉很意外，原因无他，我并无诚心修炼，五百年来，我和他们同淋一片天的雨水甘露，受一样的风吹霜打，对于成人成仙什么的，我向来没什么执念。我昨天睡着前最关心的还是明天的太阳是否足够沐浴我，让我吸饱能量长长叶子和根须。
　　能化为人形实在太过意外，谁都没有料到这件事。
　　谁能想到一棵其貌不扬的柳树移栽到此处不过几百年光景还能先于他们一步得道飞升呢。
　　就算此地确在龙脉之上，是不可多得的灵光宝地，几百年的吸纳就能越过那些长驻此地几千年的老前辈了？
　　众妖都慨叹道，天命真是不可琢磨。
　　天命变化莫测，诡谲多变，非吾等妖怪能随意揣度的。于是，与其抱怨上天为何不将此等好事降临在自个头上，还不如编排编排一下眼前的小柳妖，好出出心口恶气。
　　一个柳丝曼妙垂条，腰肢细瘦干巴，风一刮就随风扭呀扭的小妖，论身姿，论年龄，论辈分，哪样都摆不上台面的货色，竟能压过自己一头，光想想就让众妖恨得牙痒痒，恨不能一把将那不入眼的腰肢捏断。
　　于是，颇有众望的老松木清清嗓子开口，众妖默契地闭上了嘴。
　　“从古至今，能化为人形的，多是天资聪颖，天分卓绝的妖，又或是修为有成，资历甚厚的妖。依我看，你是那边都没有沾上，故而，能化形实属难得。”
　　老松木停顿了一下，扫眼众妖。众妖心领神会，都耐心地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天命不可违。遵从天意，你势必要经受磨难才能继续修行。但如今你刚化形，年龄还小，法力还不够保护你周全。”
　　“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定下一个契约。”
　　“什么契约？”我困惑地眨巴眨巴眼睛。
　　“就是……”，老松木缓缓说来，“如若你遇到了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们。”
　　“不过，作为回报——你成仙后要把一半修为散给我们。”

　　（二）
　　修炼成人形后，我最常做的就是化回柳树的本身，呆在原来的位置上睡觉。
　　成人形那晚，我还从未如此好梦过，还想着再来一场这样的美梦。
　　“到山下走走，到人间去才能历尽劫难，才能早日飞升，光是整日沉睡能成什么事？”离得最近的老榕树恨铁不成钢地晃晃树脑袋。
　　“小女娃，不如听我一句劝，山下多好玩呐，山下就是京城，又热闹又繁华，真真是富贵堂皇之地，你下去也替我们看看嘛！”桃妖近乎谄媚地诱惑我。
　　我依然不为所动，已睡得差点流起口水来了。
　　桃妖自讨了个没趣，摆了摆树叶，不甘地住了口。
　　这几天，他们一直坚持不懈地来到我身边，试图说服我赶紧下山，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口水都快说干了。但我就像是根死去的烂木头，左耳进右耳出，硬是说不动我出行。
　　背地里，他们也会趁着我熟睡就开起小会，叽叽喳喳地，商讨办法，骂我是个死木头的，但他们对我不听劝都暂时毫无办法。想当年，那些有幸化为人形的妖都迫不及待兴高采烈地要离开这里历劫，离开这里才是历劫的第一步，哪知这个榆木头，傻傻愣愣地非要待在这里不肯走。前几天他们才定下契约，修行成功的法力可要分给他们一半，这消息都传开了，这片土地的树木到时都可承她法力，他们也不怕我临时悔改，要知仙人可是很要面子的。
　　这一拖再拖的，大家都很心烦焦灼。尤其是老榕树。作为这片树林资历最深的树妖，他可是最有希望飞升的，至少在大家看来，他肯定也是槐王之流。当年槐王不也是深耕千年，勤勤恳恳地修行，最后用法力相助飞升的。虽然办法笨了点，但好歹也是个办法。本来老榕树就老老实实按着这个前人走过的路走就行了，哪知冒出来了个柳树，年纪轻轻却先行一步化形。老榕树这下坐不住了，凭什么她可以这般让老天青眼。真真是气煞他老头也。于是他在气愤之余，很识时务地与她定下契约，还故意把消息散播，这样一来，既可以得未来仙人一半修为来助益自己修行之路再进一步，再者，可以为自己博得一个好名声，两全其美，何不乐哉？
　　正苦思冥想着用什么办法好赶她下山，又不伤大家和气时，他闻到了一丝丝人气。
　　这一缕人气是从一个男人的身上逸出来的，远隔几里钻进老榕树的鼻腔中，携带着一丝丝若有若无的四月梅花香，让人联想起洁净清凉的山涧溪水。
　　“不好，有人进山！”
　　老榕树一喝，众妖立刻隐身。
　　大约半个时辰过去，大家远远地看到婆娑树影里一个着蓝袍的男人的身影正沿着小径蜿蜒而上。
　　那个男人在大家的目光注视下，浑然不觉地一步一步缓行，似乎正在寻找什么。
　　来山上采药材，捡树枝的农人常有，但是一身斯文着装，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男子倒是不曾见过，老榕树等妖都摸不透这年轻人的来头，都不敢有所行动，只敢用眼睛在他身上好奇地来回扫动。
　　老榕树想，怕是在山中待久了，山下的形势又变了，文弱书生也跑上山来寻生计。这凡世看似繁华热闹人气旺，但是它们没见过百年前的人间模样，真真是无间炼狱。除了大国吞并小国，各国硝烟弥漫、战士血流飘橹的战争，还有频发的旱灾、蝗灾……粮食不存，民生难安。人吃人的惨状各地都有发生，那时上山的人把整座山都挖了个遍，最后连树根都刨去吃了。许多连妖形都难以化出的修行者连逃跑的机会也没有，逃出去的也趁着乱世各侍其主，大行其道，再次打破了自盘古开天辟地后人妖和谐相处的约定。当然，也就是因为这样，天道悲悯人间，为了保护孱弱人类，规定妖法并不能伤害人类，否则会遭天谴。
　　老榕树那时正值青年，本在一座小山静心修炼，面对人类搜罗式的挖掘啃食，和对妖族的喊打喊杀，他只能披着一个从乱葬岗捡来的人皮，用薄弱的妖法维持，四处奔逃。这一路，他用自己的眼睛将这混乱的凡世一幕幕地刻进脑海里，以至于，提起当年，他想起的都是目不忍视的场景。
　　那时有个会风水又钟爱草木的一个贵人看破了他的妖形，将他和当年还未化形的一棵绛珠草移栽到了龙脉之上。
　　转眼又是百年，托贵人的福，山下稀稀拉拉地又有了人声，建起了繁华逼眼的京城，饱满的人气和灵气让他化出了妖形。
　　那时兵荒马乱的年代，想想有多少人和妖的命运由此而改变了啊。
　　“唉……”老榕树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那个着蓝袍的男人停留在了柳树前，手里把着柳梢逐条比对。
　　大家这次才看清他的穿着和面容——他有一张瘦削却不失精致的脸，腰间别着一把萧，衣装朴素却散发着温和淡薄的气质。
　　在他炯炯的目光注视下，我的脸腾地升起红晕，内心一汪春水被搅动。
　　他的手摸挲着一根柳枝，然后从腰间摸出匕首，细致地割下来。
　　我的心似乎有个地方痒痒的，想挠也挠不着。
　　我低下头去，忽然间，瞥见了他腰间晃荡的一块玉佩。
　　跟记忆的某一个地方重合，面前的人似乎眉眼间有点熟悉。
　　我化出了人形，躲在了柳树后面，伸出脑袋觑着他。
　　他有点惊讶，望着我好一会儿，眼底的诧异才渐渐退去。
　　“你是妖吗？”他平静地开口。
　　“你怎么知道的？”我怯怯地开口，眼里依然紧紧盯着那块玉佩。
　　“我猜的”，他静静看着我，补充道“我祖上流传的一本札记里记过。”
　　空气一下又陷入沉寂。
　　山林里风轻轻拂过，拂起他的衣摆，他腰间浑如一体的玉佩也在随风轻摇。
　　“你叫什么名字？”
　　“柳……宛儿”
　　他看着我，淡淡地弯起了嘴角。
　　（三）
　　夜晚，传音阁里又响起一阵似哀似泣的萧声，令人闻之伤心。
　　我心想，到底是什么让公子如此忧伤。
　　无论如何，就凭着那块恩人的玉佩，我也要帮助公子驱散心头盘旋已久的忧伤。
　　白天，公子在琴案前，细细地用布擦拭着乐器，我跪坐在一侧悄悄抬眼，偷看公子的脸庞，心旌动摇。
　　“晚上我要去一趟公主府，晚饭不必等我了。”他没抬眼，用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拨动了一下琴弦，发出清脆的一声“铮”，声音回响盘旋在阁楼里，好一会儿才渐渐平复。
　　“是，公子。”
　　我收回眼神，恭敬地退后，到偏殿收拾好一应东西，再次返回殿中。
　　“公子，都准备好了。”
　　“好。”
　　最近公主常常召唤公子，只要到了傍晚，太阳刚下山的时候，公主府的马车就会准时停在门口等待。
　　我目送着公子携上乐器登上了马车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捻了个诀，我的身形消失在了庭院，出现在了京城附近的山林里。
　　“你回来了？”
　　山林里的树妖们化出了妖形，纷纷围了过来。
　　为首的老榕树拖着他的白胡子开口：“这么快就遇到困难了？”
　　大家面面相觑，互相心照不宣——没想到她那么快就开始为了凡人而历劫，看来修行之事又进一步了。
　　“天底下有什么最好的琴和笛子吗？”
　　“你找这玩意做什么，于修行又无大益处……”
　　众妖都纳了闷，纷纷摇头。
　　“古时有伏羲琴和湘妃笛，都是世间最好的乐器，不过都已失传了。”老榕树侧头问她，“不过，你寻来做什么。”
　　“有还是没有，我急用。”
　　面对这样乳臭未干的臭丫头的冲撞，老榕树不置可否，办要紧事才要紧，这点面子算什么。
　　于是，他用手捋了捋他长长的胡子，故作高深地叹道，“伏羲琴和湘妃笛多少人寻也寻不找，我看是没戏了……”话还没说完，他冷不丁看到我冷冷的目光，起了一身汗毛，忙改口，“不过老朽我见多识广，总还有办法的。”
　　“什么办法？”我急切地追问。
　　众妖也好奇地侧着耳朵听。
　　“大家都知道，妖法不能用在凡人身上，会遭天谴，且随便用妖法又会损伤修为，得不偿失。但用来制作别的，我倒是听说过，百年前的绛珠仙子用人形的某个部位化出了一对玉佩送给她的情人，寓意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也就是说我也能用人形来化出乐器，既能不违天道，又不损修为是吧！”我打断他，痛快地说，“好！”
　　“但……”老榕树出言阻止我捻起的诀，“但会让人形有缺损……你可要想好了。”
　　我甩开了他拦住我的手，直接道，“咒语是什么？”
　　手指迅速捻出了一个诀，一把琴横在了我面前。众妖都好奇地凑上去看。
　　在月光下，琴身琉璃溢彩，淡淡发出光晕。用手轻轻一拂，每根琴弦都发出悦耳的声音。余音袅袅，不绝于耳。众妖这才明白何为古语所说“绕梁三日”。
　　当然，代价就是——那一头瀑布一样顺滑浓黑的秀发消失了。
　　还不等他们慨叹，我把手指骨毫不留情地咔咔掰断，把他们直看得心惊胆跳——他们修不来的人形就被她这样糟蹋了，真是暴殄天物啊！
　　须臾，一把浑如天成的玉笛子就停在了我的手上。
　　一挥袖，两副乐器被我收入了囊中。
　　“切记切记，不能用法力为害人类！不然，必遭反噬！”老榕树补充说，“别忘了我们之间的誓言。”
　　等公子回到府上时，夜色已浓。
　　他推开门，借着月光看到了房间桌子上摆着的东西。
　　他走过去，一手按在琴弦上，眼眸低垂，晦暗不明。

　　（四）
　　翌日，公子邀我到传音阁。
　　我知道传音阁是公子托公主建造的，为了一个诺言——公子会在公主大婚前谱出一首绝无仅有的曲子以作贺礼，报答公主慧眼识珠的恩情。
　　这座传音阁，是公子练习曲艺之地，等闲人没有公子允许不得入内。
　　于是，我很彷徨地端坐在一边，不知所措地看着公子。
　　公子拿起了那把通体碧玉的骨笛，将笛子停放在嘴边，稍稍一运气，清脆的声音就此滑出，时而低沉迂回，时而又轻松俏皮。
　　我听得入神，恍惚回到了小时候在山上的快乐日子，想起了那位温润如玉般的贵人。
　　不知何时，一曲终了。公子拂起了案前的那把琉璃琴，琴声像流水一般通畅地流泻出来，似乎有魔力般萦绕在身边低低诉语，忽而又离得很远，像远方传来的一声鹿鸣，悠远神秘。
　　琴声缓缓而止，公子收回了手，抬眼看我。
　　似乎意犹未尽，我的神思还在太空飘荡。
　　“这是我做的曲子，谢谢你了。”
　　我的脸忽而一红，心知这是公子应该献的贺礼，却奏给了我。
　　公子近日里繁忙着找趁手如意的乐器，茶饭不思，日夜忧心，这些我都看在眼里。
　　公主的大婚之日即将到来，公子的曲子也在不久前谱好了。我知道有了这把骨笛和琉璃琴，公子一定可以在那个举世瞩目的日子，向公主献上世间最好的礼物。
　　公主爱乐，举世皆知，我相信她一定会满意这个呕心沥血的作品。
　　夜色已浓，这个晚上，没有听到传音阁传来的琴声，我欣慰地闭上眼睛安心睡去。（五）
　　天色已深，阁楼里挂起了灯笼，从外面看满楼帘招，灯火通明，勾起人想一探究竟的欲望。
　　可惜，这座工序讲究，雕梁画栋的阁楼离宫城不远，但是附近有官兵日夜把守，寻常人只能远远望到一点阁楼的轮廓，神秘遥远。
　　在门口提着灯笼等待许久的我，终于看到一辆马车碌碌驶来，马车前的灯笼摇摇晃晃，像一点夜色中的微弱萤火。
　　公子踉踉跄跄地下了马车，似乎连站都站不稳，我赶紧扶上去，嗅到了一丝酒气：“怎么了？公子……”
　　他摇了摇头，刚踏进门口，却突然咳出了一口血。
　　看着手巾上的血，公子脸色淡薄，似乎早已习以为常。
　　扶进房门后，我急着要去寻大夫，公子却拦下了我，“去熬点药就好了”，语气中带上了嘲弄，“旧疾犯了而已。”
　　我只好像以往一样去熬好药。
　　等我端来一碗浓浓药香的药来，公子已经就着枕头睡下了。
　　轻轻唤醒公子，他缓缓睁开了眼，看到我手上的药，很自觉地端过来，一饮而尽。
　　“公子可是答应过我不再喝酒的。”我把还隐隐散发着药香的白瓷碗搁在桌子上，“到底是因为什么让公子你违背了诺言”，我紧紧盯着公子。
　　公子却别开了脸，闭上他忧伤的眼睛，靠在榻上不发一言。
　　至此，我心里已明白了大半。
　　我知道公子一直不让人随意出入传音阁的密码——除了日常训练外，那里存放着几十幅女子的画像，都是公主的肖像。
　　我曾无意中窥见一个高贵的女子端坐在高位，静静聆听着面前的乐人在弹奏。
　　公子时常要到公主府奏乐，这女子不是公主又是谁？
　　心爱之人却要嫁给别人，对于世间任何一个男人都难以接受吧。
　　到了夜里，公子却频频咳嗽，我近榻前服侍，看到了手巾上一方浓浓的黑血。
　　公子还犹在梦里，迷迷糊糊，不知身子被他折磨成什么样了。
　　“我本也是可以……娶你的。”公子含糊不清的吐息。
　　我忽而感到愤怒，都说夺妻之恨，人神共愤。我心里埋怨起那个男人来，如若不是他，公主就不会出嫁，如若不是他，公子就不会重新破戒，喝起酒来，坏了身子。
　　越想越愤恨，我抱着公子的，捻了个诀，回到了深林。
　　我抱着一个男人出现的时候，众妖吓得不敢说话了。
　　“你怎么把人带到这里来了。”老榕树看到他昏昏沉沉，酒气熏天，忙问我。
　　“有什么办法杀了他吗？”
　　看着我满脸戾气，老榕树心一惊，“杀谁？他吗？”
　　“不，是李御史的二公子。”
　　“这……”众妖犯起来了难。
　　“你就说行不行！”
　　“恐怕不行。”老榕树直言道，“妖不能杀人，这我们都知道的，没有妖会跟天道作对。”
　　我将公子搂得更紧，“公子杀不了的人我来替他杀！”
　　“你疯了，杀人有违天规！”
　　“要是触犯天条你就成不了仙了！”
　　“这绝不行！绝不行！”
　　大家急得跺脚，七嘴八舌地劝我莫要犯傻，触犯天规非同小可。
　　老榕木急得化出妖形，在我面前来来回回踱步，最后终于停在了我面前。
　　“也不是没有办法……”
　　他压抑着因为生气而发抖的长得拖地的白胡子。
　　我闻言，抬起婆娑泪眼。
　　“那个人就交给我们，”他抚住颤抖的白胡须，“要杀一个人并不简单，但也不是毫无办法”。
　　他转过身去，“在人间多的是杀人的法子”，沉吟了一下，抚须，“你放心，我有办法让他痛不欲生而死。”
　　“好。”
　　我抱着公子的身体，回到了传音阁。
　　把他放在榻上，我凝望着他的脸，经过妖法的治疗，他的病根得到了祛除，今晚以及以后的许许多多的夜晚都能安眠了。
　　“公子，你放心，不会再有人能伤得了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