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渎神》霜之鹤

20、第 20 章

　　熬好鱼汤的时候，太阳已经沉到了海平面以下，稀稀疏疏的几颗星子出现在深蓝色的天边。
　　船上燃起了火把。
　　水手们在一起聚餐、谈笑……塞西尔也在里面。
　　事实上，把同伴和鱼送回厨房以后，他就被船长叫走了。
　　所以，熬制鱼汤的每一个步骤，都是徐维峰亲手完成的，偶尔由厨师指点几句。

　　“您和您的同伴真的不吃晚饭吗？”厨师问道。
　　他正准备把最后一道炖菜端出去。
　　“不用了，你们吃吧。”
　　卡俄斯恐怕没有胃口。
　　而他自己，是因为下午吃多了甜品，现在吃不下。

　　“那好吧，”厨师叹气，“倘若您需要吃宵夜，不要客气，随时可以叫我们。”
　　出手大方且长得漂亮的乘客，多少是有些特权的。
　　徐维峰点头致谢。

　　刚出锅的鱼汤很烫。
　　他没有尝一下，因为不需要。
　　他对自己的手艺颇有信心，尤其是在鱼汤香气扑鼻，看起来令人食欲大增的情况下。
　　一整条鱼躺在碗底，鱼肉鲜嫩多汁，在奶白色的浓汤中若隐若现。

　　徐维峰用大碗盛了鱼汤和鱼以后，又拿了几个小碗和勺子、叉子，放进木制的餐盘里。
　　他盯着餐盘，觉得有些单调，于是又加了小半碗坚果，一小把腌橄榄，几片硬面包和饼干，用白色的瓷盘装着。
　　最后再放上一瓶葡萄酒。
　　完美的搭配！

　　卡俄斯的房门居然开着！
　　真是出乎意料。
　　徐维峰都已经做好了敲不开门的心理准备了。

　　桌上放着一盏油灯，吞吐着微弱的火光，照亮了逼仄的空间。
　　卡俄斯坐在桌边，沉默如一尊石雕，像是一动不动地坐了很久，郁郁的瞳孔之中，跃动着两簇火光。

　　徐维峰一进门，两人皆是一愣。
　　“你没在床上休息吗？”
　　“你没和水手在一起吗？”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摇头。

　　短暂的对视之后，徐维峰放下餐盘。
　　“我为什么要和水手们在一起，”他好笑地说，“我和他们又不熟。”

　　是吗？
　　卡俄斯盯着同伴的脸。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对着那个陌生的男人，笑得那么开心，还让他摸你？

　　“好啦，吃饭吧。”徐维峰笑道。
　　不知是他的错觉，还是光线朦胧的原因，此刻的卡俄斯不再是下午刚醒之时的状态。
　　他的嘴唇没有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目光也没有左右漂移。
　　他似乎，回到了睡前的状态。

　　卡俄斯低头，看向桌面的餐盘，目光滑过面包、饼干、坚果、橄榄、葡萄酒，落在了大碗盛放的鱼汤之上。
　　汤？
　　他瞳孔一缩。
　　腹部开始隐隐作痛。

　　徐维峰见他盯着那碗鱼汤，目光都舍不得挪开一下，心想，米莉娅是对的，胃口不好的人确实需要一碗浓汤。
　　他挽起袖子，将鱼汤一勺接一勺地舀出来，盛进小碗之中。
　　奶白的液体混合着薄薄的油脂在碗中轻晃，热气升腾，萦绕在碗口。
　　“要来点鱼吗？”徐维峰问。
　　卡俄斯摇了摇头。
　　委婉的拒绝的话语在心中打了几转，滚到了舌尖。

　　“我特地为你熬的。”徐维峰把小碗放在他的面前，笑道，“米莉娅说，这种鱼熬的汤挺开胃的。”
　　“……你熬的？”
　　打好的腹稿全然失效。
　　吐出的话语变了样。

　　“当然，从处理鱼到下锅，每一步都是我做的，”徐维峰道，“所以说，你多少喝点嘛，给个面子。”
　　卡俄斯低眉垂眼。
　　浓密纤长的睫毛掩住眸中的神色。

　　“那个水手，没有帮忙吗？”
　　“哪个？”
　　徐维峰一想，恍然大悟，“你是指，塞西尔吗？傍晚在甲板上的时候，你看到啦？”
　　“……嗯。”
　　卡俄斯磨了一下牙齿。
　　很好，连名字都知道了，还叫得挺亲热。
　　“他本来想留下帮忙的，因为有事，就先走了。”
　　“哦。”
　　原来不是没打主意。

　　卡俄斯闭了闭眼睛，将弱水之渊的画面从脑海里面硬生生地驱逐出去，伸手，端碗，准备像喝药一样，一口气……
　　“哎，等等，”徐维峰抓住了他的手腕，惊奇地看着他，“鱼汤很烫啊，慢点喝啊。”
　　不过，兴许神明的口腔耐受温度与寻常人不同，不怕烫呢。
　　徐维峰松开手。

　　卡俄斯抬眼，定定地看着他。
　　心里呵了一声。
　　烫？
　　以前灌他毒汤的时候，怎么不怕烫着他？

　　徐维峰握着勺子，搅动鱼汤，令热气更快地散发出去。
　　陶瓷勺子时不时地与碗相撞，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安静而狭小的船舱之中。
　　氤氲的热气和昏黄的灯光交织在一起，在他的脸上罩了一层精致而神秘的面纱，令他的眉眼更为柔和，唇角笑意淡淡。
　　卡俄斯看着他，有片刻的失神。

　　“好了。”
　　徐维峰摸了一下碗边，感觉温度差不多了，便把碗推到同伴身前，说：“喝吧。”

　　卡俄斯顶着巨大的心理阴影，舀了一勺，送到嘴边，心想，怕什么，喝就喝，连毒汤都喝过了，还有什么是不敢尝试的。
　　双唇含着瓷勺，一吸。
　　顿时，舌尖尝到了鱼汤的滋味。

　　他看了一眼徐维峰，任凭温度适宜的汤汁在口腔之中停留了一小会儿，才咽下。
　　喉结一滚。
　　眼神没有出现任何变化。

　　“怎么样？”徐维峰迫不及待地问，“好喝吗？我还没尝过。”

　　还不如那碗毒汤呢。
　　卡俄斯心想，最起码，那个能喝。

　　他看着同伴渴求的眼神，眸光沉沉，缓缓道：“我喜欢。”
　　“那就好。”徐维峰松了一口气，笑道，“喝吧，喝完以后再给你盛。”
　　卡俄斯：“……一碗就够了。”
　　埋头喝了几口，他问：“你吃晚饭了吗？要不要也来一碗汤？”
　　“不了，”徐维峰道，“下午吃多了甜品，一直不饿。”
　　“……”

　　卡俄斯喝完汤以后，为了压一下嘴里的味道，吃光了瓷盘里的硬面包和饼干，坚果和腌橄榄，还喝了半瓶葡萄酒。
　　徐维峰笑盈盈地看他。
　　看来鱼汤的效果不错，胃口这不就回来了？

　　饭后，他端着餐盘，把剩余的食物拿去厨房。
　　卡俄斯想要帮忙，被拒绝了。
　　“你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好好休息。”
　　“好。”
　　卡俄斯道。
　　他确实需要做更多的梦，以便恢复更多的记忆。

　　徐维峰哼着歌，回到厨房。
　　米莉娅正好也在。
　　她想找点酒喝，晚餐的熏肉有点咸。
　　“要喝汤吗？”徐维峰招呼，“我做的。卡俄斯没喝完，还剩了好多。”
　　“他真的喝了？”
　　“当然，效果很好，胃口恢复得不错。”徐维峰笑道。
　　“太棒了！给我也来一碗。”

　　只喝了一口，米莉娅就全部喷了出来。
　　徐维峰：“？”
　　“你是不是把白色的香料当成盐，放进汤里了？”少女一脸愤然。
　　“呃……”
　　徐维峰已经忘了，他对厨房不熟，当时又手忙脚乱的。
　　不过，尝了一口之后，他不得不点头。

　　米莉娅用酒漱完口，忍不住问：“卡俄斯真的喝了整整一碗吗？”
　　“嗯。”
　　“他是怎么忍受下来的？”
　　“……”
　　徐峰峰也想知道。
　　他现在心中充满了负罪感和愧疚感。

　　米莉娅一声叹息，拍拍他的肩，“你的同伴对你，是真爱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