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渎神》霜之鹤

12、第 12 章

　　公共浴室是卡俄斯挑的，位于远离港口的城西南，一个偏僻的地方。
　　徐维峰猜到人少，但是没有想到居然包场了。
　　宽阔的室内空间，大大小小十几个池子，居然一个顾客都没有。

　　阳光透过高窗，投下一束束梦幻般的光线，落在抛光的大理石地板上和颜色各异的水池之中。
　　油灯摇曳的光芒让室内光线更加充足。
　　环境非常好。

　　徐维峰左顾右盼，忍不住道，“这一家的生意怎么这么差，除了我们以外，一个顾客都没有吗？”
　　卡俄斯：“下午本来就人少。”
　　“那么，负责按摩和倒水的服务员呢？”
　　“今天放假。”
　　“……”
　　也行，至少清净。

　　浴室的陈设果然和市民们说得一样，草药、干花和精油的芳香在空气中交织，混着淡淡的硫磺味儿。
　　桉树和薄荷的清新香气尤为突出，令人精神振奋。

　　冷水池极为清澈，像一块半透明的软体玻璃。
　　主池则由天然温泉供水，含有多种矿物成分，水质略为厚重，腾腾的热气萦绕在水面之上，越发显得朦胧。
　　隔音效果极好的石墙隔绝了大部分街道上的喧嚣，于是汩汩的流水声便尤其突出。

　　一切都很好，只除了一条：墙上用马赛克瓷砖镶嵌着描绘诸神故事的壁画——赫淮斯托斯和波塞冬也在里面——让人感觉有点膈应。
　　水池边还有几尊大理石雕像，不知是哪几个神祇的形象，真人大小，雕工细致，活灵活现，面孔朝着水池中央，投来冷酷的凝视。
　　徐维峰嘀咕了几声。
　　怎么会有这种配置，之前没有听人说过啊。

　　尽管如此，来都来了，他不想回去，于是在更衣室中脱去外面的衣袍，围着一块布，走了出来。
　　卡俄斯仍然衣冠楚楚，坐在凳子上，淡淡地扫了同伴一眼，然后移开目光，表现得相当君子。
　　这让徐维峰感觉不是那么尴尬的同时，又有少许失望。
　　“我换好衣服，该你了。”
　　“你先玩吧，我等会儿。”
　　“好吧。”

　　徐维峰沿着石制的台阶，步入主池之中。
　　水面闪烁着诱人的光芒，水波轻轻地荡漾。
　　淡黄色的温泉水渐渐漫过了他的足踝、小腿、大腿，一寸一寸地吞噬着他的肌肤……
　　不得不说，公共浴室确实有资格作为科琉斯城的一绝。
　　水温不冷不热，刚刚好。
　　或许是因为水中掺了矿物质的原因，水质特别柔滑，包裹着皮肤的触感，比最精细的丝绸还要细腻。

　　徐维峰坐在水下的台阶之上，将整个身体都浸在温泉之中，泡了一会儿，感觉无比舒适。
　　身体的疲劳一扫而空，仿佛焕发了新的活力，以至于诡异的大理石雕像都被他忽略不计了。

　　又过了一会儿，被热气蒸腾得迷迷糊糊的大脑突然感觉哪里不对。
　　卡俄斯呢？
　　还没下来吗？
　　还是去另一个水池了？
　　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睁着一双湿润而微红的双眼，四处寻找，这才发现，卡俄斯确实没有下来，仍然坐在不远处，专注地看着自己。
　　他看得如此认真，以至于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衣服也穿得好好的，除了胳膊以外，哪儿都没有露。
　　柔顺的长袍垂下。
　　端正的姿势，像是坐在大厅里面会客，而不是在浴室之中放松。

　　氤氲的水汽模糊了男人俊美的五官，浓密的睫毛随着主人睁大眼睛而翘起，琥珀色的眸子亮得惊人。
　　灼热的视线穿透了水雾的阻碍，直直地投了过来。
　　和刚才的君子作风判若两人。

　　徐维峰被他直勾勾的注视吓了一跳，和他对视了几秒，才问：“你不玩吗？温泉很舒服的。”
　　卡俄斯摇了摇头。
　　徐维峰不知道他在矜持个什么劲，这里又没有陌生人。
　　难道他花钱买一张门票，就是为了看着自己？

　　不过人与人的习惯差异确实很大，人与神的就更大了，所以他也不好说什么。
　　但是卡俄斯的眼神令他颇为不适。
　　在他最初的计划里，两人的角色应该是倒过来的，卡俄斯泡澡或者按摩，他在旁边观赏他的身材和肌肉，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好吧，也不是不让看，但是能不能不要盯着看？

　　徐维峰请求，“你能不能转过身去，不要看我？”
　　卡俄斯摇摇头。
　　“……你一直盯着我，我会不好意思的。”
　　“习惯了就好。”
　　“那你……究竟为什么要看着我？”
　　“好奇。”
　　“……”
　　徐维峰不晓得这有什么可好奇的。
　　虽然两人的身份差异极大，一人一神。
　　但是从身体构造的外观来看，没有任何区别。
　　他不由得庆幸，幸好没有全部脱光，还围了一块布，该遮的地方都遮了。
　　他进一步将身体下沉，让池水淹没至下巴，只露出一张脸。
　　尽管如此，他仍然感觉浑身不适。
　　或许是由于心理作用，即使整个身体深埋于淡黄而浑浊的温泉水中，他也觉得，每一寸肌肤都像是被视线灼烧了一般，热度迅速攀升。
　　池水的温度渐渐变得难以忍受。

　　“我……我换一个池子。”他紧张地说。
　　他站了起来，紧紧攥着身上那块布，确保它不会掉下来。
　　突如其来的冷意刺激着被温泉水抚摸得高热的身体，白玉般的皮肤变成了粉嫩的颜色。大颗的水珠沿着纤细柔韧的曲线滚落，在高窗投下的阳光中，折射出多变的色彩，如同点缀在身体之上的炫彩钻石。
　　从温泉池到冷水池，只有短短的距离。
　　徐维峰迈开两条长腿，走得迅速。
　　男人专注的视线紧随左右，他匆匆忙忙一瞥，却看不分明。
　　湿漉漉的头发杂乱地垂落下来，散发着水汽，如同一圈黑色丝绸般环绕着他的脸庞，挡住了他的视线。
　　恍惚间，似乎听到一声低笑。
　　徐维峰不敢再看，赶紧沉入冷水池中，迅速让池水浸没身体，直到脖子。

　　是的，他不指望享受了。
　　毕竟，任何一个人被这么直直地盯着，都很难专注于眼前的事物。
　　他现在只想迅速地降低体温，然后就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