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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十一月二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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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两个现场回家后,卢那不吭一声,只是闷头研读档案。自从去了清湛山福利院以后,尽管他白天的表现看起来一如既往,可一到了晚上,不是失眠就是又说梦话又梦游,吓得晨星都不敢睡觉了。她怕他压力太大,便说:“卢那,你都已经看了整整两个小时了,稍微休息一下吧。”
“没事。”
“可是……我饿了。”
晨星眼巴巴地瞅着他,撒娇的样子着实教人无法拒绝。卢那一笑,放下资料,“知道了,想吃什么?”
“蛋炒饭。”晨星眯眼笑了起来。
卢那从冰箱里拿出两个鸡蛋、雪菜、香肠和虾米,准备炒饭。晨星跪在沙发上,看着摊开的一张张资料,问:“卢那,如果凶手真像你所说,是因为死者长得好看才对他们下杀手的话,那他自己是不是长得很丑?”
“应该。”
“我有个疑问。”
“什么疑问?”
“人丑了,自然羡慕那些长得美的;若自卑过度,羡慕便会沦为嫉妒。可嫉妒通常与愤怒和厌恶乃至憎恨挂钩,我要是嫉妒一个人,一定会逼自己超越他,若实在不行,就想办法把他那令我嫉妒的地方给除掉,省得眼见心烦。”晨星很坦诚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所以凶手的这点让我很难理解啊,他为何不拿刀毁了死者的容,偏偏费尽心思地把他们的脸给一点一点的割下来?”
卢那煎好鸡蛋,将中午的剩饭入锅翻炒,加入盐、味精和配料,再倒入几滴酱油润色,“你也说了,你毁他们的容,是建立在你没法变得像他们一样好的前提下,因此你选择了最消极的方式来发泄心中的不满。但万一,凶手有办法呢?”
“长得难看,除了整容,还有什么办法?”才不屑地说完,晨星就愣了一下,“你的意思该不会是,凶手割下死者的脸皮,是为了……”
卢那将蛋炒饭盛到碗里,又泡了两碗紫菜汤,“饭炒好了,过来吃吧。”
“但是,”她冲到桌边坐下,拿起筷子吃饭,“这可能吗?人的脸可不只有肉,又不能像捏泥巴一样随便乱捏,哪里是盖张脸皮就能改变的?”
“脸皮说到底也不过只是张表皮,只要有技巧,有合适的工具,在脸皮下填些东西,谁说不可能?现代的整容技术不就是这样来的吗?”
“整容医生那是往肉里面塞东西,他可是在外面塞,这两者有任何可比性吗?”
“你知不知道,大概是九月上旬的时候,邵田小区就有个人被剥了脸皮,而凶手戴着他的脸皮出去活动,甚至还没被发现。”
晨星不自觉瞪大了双眼,“这案子没有官方认证,你确定不是流言?”
“凡事都不可能是空穴来风,况且这是我在陈阿婆家吃面时,风逸才和我聊天时提及的。他是侦探,在这方面肯定不会出错。”
晨星犹豫了下,“你是怀疑,九月的凶手和现在的是同一个人?”
“嗯,毕竟这种技巧可不是人人都能掌握的。”
“那你还真怀疑错人了。”
“错了?你怎么知道?”
“实话和你说吧,九月份的那个,是史佩均。”
“史……佩均?!”
“是啊。如果是他,部门不可能不知道,他身上的定位装置可不是白装的。不过你倒提醒了我,既然史佩均能用脸皮变脸,谁说其他人就不会了?卢那,你还是挺厉害的嘛,最近进步得越来越快了。”见对方低头不语,她问,“怎么了?称赞你还不高兴?”
“因为,我错了……”
“你哪里错了?”
“我怀疑史佩均是凶手……”
“嗨,这算什么啊。”晨星说,“你只是怀疑错了对象,又不是分析出了错。”
“不,结论错了,就说明推论过程错了。”
“你要是错了,我会指出来的。”
“凶手的身份还不明,你怎么知道我没分析错?”
“因为你分析得很有道理啊,我若不事先知道九月份的那次为史佩均所为,我也会怀疑他,谁让这几起案子都发生在同一区域、时间也没有隔很久呢。”
“但是……”
“好了,少自轻自贱了。”晨星伸手一拍他的脑门,“人的包袱往往是自己加的。你可能不知道,你刚才在分析的时候,简直帅呆了。”
卢那微微动容,“真的?”
“你知道的,我从不说假话。”晨星笑了笑,“自信一点,别忘了,你可是我晨星看上的男人,能差到哪儿去?好了,接着刚才的思路继续分析下去吧。对于凶手,你还能看出什么?”
卢那思考了会儿,说:“一个长期为自己丑陋长相所困的人,一旦变漂亮后,他首先想的,会不会是向过去的熟人炫耀?”
“炫耀?”
“因自身丑陋而自卑的人肯定也没几个朋友,说不定还一直受着他人的冷嘲热讽。改变之后,若能得到熟人,或者说他曾经最羡慕的人的认可,自当是再好不过了。”
“可若得到认可了,何必害第二名死者?”
“这说明凶手的愿望落空了。毕竟是如此变态的方法,被当成怪物也无可非议。”
晨星皱眉思考了下,“好像有点道理。”
“这还只是一种可能,”卢那的声音有了丝丝的底气,“另一种可能,则是原先那张脸没达到他自己的预期。”
“如果是这样的话,谁能保证第二名死者的脸就能令他满意?”
卢那点点头表示赞同,“而且关于第一种可能性,若凶手的熟人只把他当成整容了倒还好,若知道他没整容,而警方还没接到相关的报警……”
晨星即刻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连忙拿出手机到一边拨通了电话。卢那看了看碗中的一粒粒金黄的米饭,对坐回来的前者道:“其实,凶手也很可怜,难道不是吗?”
“嗯?”
“你想,大师级艺术家的美学造诣源于前人的引领和良好环境的熏陶,他们对美的追求可以说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得来的,是正面的、纯粹的,也是为公众所认可的。可凶手由于天生不足,痛恨丑陋,羡慕美好;长期的自卑导致他变得阴暗沉闷,为获取心理安慰,另一方面也是嫉妒使然,他无条件贬低他人,对美的标准也越发苛刻起来。这份标准已经深入他的骨髓,无时无刻地影响着他的一言一行、所思所想。然而,严苛的标准只会无限放大他自身的缺陷,让他对自己更加痛恨憎恶。为摆脱这份痛苦,他只能诉诸极端。”
晨星沉默了一下,“或许,就同不幸只能造就不幸一样,从丑陋中诞生的美学,注定是扭曲畸形的吧。但不管怎么说,可怜不是杀人的借口,无辜更不是受害的理由。杀人犯法,必须接受相应的制裁。”
同一时间,正躺在沙发上枕着双手、边摇头晃脑又转脚、边享受着音乐的风逸才睁开眼,见黄金娇正裹着浴巾、蹲在沙发边,双手撑着下巴、两眼发光地盯着他看后,吓得差点整个人跳起来。黄金娇见他这副猴样,嗔怪道:“怎么像撞见鬼了似的?我有那么可怕吗?”
“娇娇姐你美若天仙,即便真是鬼,我也愿意撞。”风逸才立刻美言一句以掩盖刚才的尴尬,“我只怕欣怡姐姐又要生气到处洒血,到时候我又得累死。”
“不用担心,她睡着了。不然,我怎么能香香地洗个澡呢?”
黄金娇的肌肤本就白皙,出浴之后白里透红,更显柔嫩细腻;亮丽乌黑的湿发贴于脸颊,晶莹的水滴滴落而下,划过标致的锁骨,流入两朵玲珑的花苞之间;加之其带着沐浴露香的吐息和那清澈明晰的眼瞳太过纯净无暇,风逸才看不下去了,不自在地移开视线,问:“娇娇姐,你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吧?”
“嗯,差不多了,”像是察觉到了对方的不适般,她坐到他旁边,翘起纤腿,用毛巾擦起头发来,“多亏了你的药呀。”
“嗨,我的药尽是些便宜货,有什么好谢的?都是娇娇姐你身体硬朗,才恢复得那么快。”
黄金娇听了忍俊不禁,道:“硬朗这词不合适吧?我有那么老吗?”
“哎呀,我这张臭嘴就是欠抽!”风逸才赶紧甩了自己一巴掌,“娇娇姐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倾国倾城,婀娜多姿,是永远的美女,怎么可能和老字沾边!”
黄金娇笑得更厉害了,“好了好了,谅你这张臭嘴也说不出什么好话。哎,真是可怜了你的小男友,平时听的都是些什么垃圾啊。”
风逸才震惊,“娇娇姐,你怎么知道……”
“哼,不是你娇娇姐过度自信,在这世上对我不动心的,只有两种男人:已经找到了真命天女,或者像你一样,弯到掰不直的程度。”
“哈哈,是这样吗?那你怎么不认为我是第一种?”
“哪个女人会喜欢口是心非的市井之徒?像你这种货色几斤几两,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得娇娇姐赏识,真是我莫大的荣幸。”风逸才的贱笑一如既往,“说起来,娇娇姐刚才干嘛悄无声息地盯着我看呀?”
“只是觉得你挺好玩,就像一只傻二哈一样,所以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怎么,以为我是故意来勾引你的?”
“我哪儿敢啊。娇娇姐眼光那么高,怎么可能看上我?”
“如果你想的话,我也愿意奉陪。”
明明是一个教科书版的标准□□,但这语气,这笑容,却愣是只能让人感到同孩子一般的未经世俗的清新灵秀,一点也不恶心做作。究竟是她已经装纯装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还是她天生就是如此?风逸才实在看不透。“还是不劳烦姐姐你了。我有我媳妇儿就够了。”
“那就好,祝你们幸福长久哦。”
“谢谢谢谢。”
“要真心谢我,就给我拿件衣服来。”
风逸才立刻照做。三分钟后,黄金娇看着他拿来的大红花裙,皱眉道:“怎么是女装?”
“你想穿男装?”
“不是,我只是奇怪你怎么有女装。”
“工作需要,偶尔会换女装□□。”
黄金娇满满的怀疑,“不是因为你有异装癖?”
“哈哈,怎么可能呢。我虽然的确觉得女装很好玩,但也不及异装癖的程度。”见对方犹犹豫豫的,他道,“你放心,这衣服洗过了。”
“我倒不介意有没有洗过,就是觉得太花哨了。”
“我的衣服都是这种色调的。不喜欢的话,我去外面给你买别的颜色的?”
“不用了,凑合穿吧。”
黄金娇刚想换上,却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没内裤吗?”
“你穿内裤的啊?”
黄金娇一个凶狠的白眼,“别把我和那些骚婊子混为一谈!”
“哎呀我这张臭嘴!”风逸才立即再抽了自己一巴掌,“是我冒犯了,对不住对不住!娇娇姐冰肌玉骨,蕙质兰心,怎么能和那些贱货混为一谈!”
“哼,再要敢胡说,小心我把你嘴巴撕下来!”
“是是是!内裤的话……”他右拳一敲左掌,道,“娇娇姐,我有以前买来没穿过的内裤,可以不?”
“你的内裤给我不合适吧?”
“是女款的。”
“女款?你的装备也太齐全了吧?”
“表里如一,才不会在关键时刻暴露嘛。”
黄金娇被逗笑了,“你这关键时刻的信息量可真大。行吧,拿来给我试试。”
“好嘞,马上就来。”
风逸才说完就屁颠屁颠地跑走了,黄金娇放下裙子,刚想去摆弄茶几上的收音机,却听得门口传来了钥匙开门声。顾华进屋,一句“风逸才,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关门”还未说完便愣住了。他看着裹着浴巾的黄金娇,有点摸不清状况:“你是谁?”
“黄金娇。”
“来委托的客人?”
“不是。”
“被人贩子拐卖来的乡村少女?”
“不是。”
“某个财团散失在外多年的小姐?”
“不是。”
“那你到底是谁?来这里做什么?为什么还是以这副……”
“我没想来这儿,是这家事务所的主人带我来的。”
“风逸才带你来做什么?”
“一个四肢健全没毛病的男人带一名陌生女子回家,你说他想做什么?”
顾华脸色一阴,压低了声音道:“他人呢?”
“在里面给我找内裤呢。”黄金娇叹息一声,“他那张硬板床硌得我脊柱疼,所以就洗了个澡放松一下。拿了内裤后,我也该走人了。”
“娇娇姐,”里屋传来了风逸才的声音,“胸罩要不要?我顺带翻出来了。”
“行,一起拿过来吧。”
“收到!”
顾华咬牙切齿,忍无可忍,转身快步离去了。迟一步出来的风逸才见事务所的门开了后奇怪道:“你把门打开了?”
“没有。”
“可我记得锁了的啊。”
“哦,刚才有个人来找你,是他开的。”
事务所的钥匙,除了自己,就只有顾华有了。即刻意识到情况不妙的风逸才丢下内衣内裤,慌忙追了出去。黄金娇朱唇一勾,解开浴巾,换起衣服来。睡醒后匆匆下楼的陈欣怡见她平安无事后松了口气,问:“风逸才呢?”
“追他小男友去了。”
“那我们……”
“当然是趁机回去了呀。”
“你从一开始就是这么想的?”
黄金娇侧头看向她,嫣然一笑:“我是个言而无信的人吗?”
陈欣怡摇了摇头。
“这不就对了嘛。”
“那你是……”
“我想念我的床了。”
陈欣怡顿了顿,“你真不怕他是间谍?”
“不是间谍最好,是间谍又有何妨?”
“我不懂。”
换好衣服的黄金娇在鲜亮大红色的衬托下更加娇娇滴滴、楚楚可怜,她走到陈欣怡面前,轻轻一抚后者的散乱头发,用手指挑起她的下巴,细声道:“万佳晟素看重他那不成器的儿子,掌握了风逸才,就相当于拿下了他的命根子。明白了吗?”
陈欣怡痴痴地看着眼前的美艳人儿,讷讷地点了点头。
次日上午,警方接到报案,割脸案的凶手再次行动了。这次的死者与前两名死者不出意料的没什么关联,唯一的共同之处,仅有颜值比较高这点。没过多久,晨星和卢那也收到了消息。
“果然,凶手不会满足于一两张脸。”了解完情况后,晨星道,“他的技术已经越来越熟练了,如果再抓不到他,只怕会还有第四名第五名被害者。”
“有找到线索吗?”
“现场被打扫过了,很干净。监控那边还在查,恐怕没什么希望。”
卢那清楚,对于掌握一定反侦查知识的变态杀人犯,尽管知晓了他的犯罪动机和手法,但由于没有线索可供追查,根本无从下手。如果自己能预知到凶手的下一个目标是谁的话,就能拯救那些早已被危险盯上却不自知的无辜之人。部门也定是因此才将此案交给了他。他们对自己充满期待,可自己却……
晨星看出了前者的烦躁,说:“这种事,本来就急不得。一旦焦躁起来,再明显的线索也会被遗漏。犯人或许正是吃准了这点才连续作案。卢那,你也别太焦虑了,好吗?”
卢那当然明白这点,可固然明白,却始终冷静不下来。“公安局那边没来联系吗?”
“即便知道凶手的熟人可能已经遇害,但同理,由于缺乏有效线索,找起来就如同大海捞针。”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晨星道:“卢那,我仔细想了一下,虽说凶手的熟人可能已经遇害,但会不会他其实就在我们眼前,而我们却没发现呢?”
“你是指这三名死者中,某个可能有认识凶手?”
晨星点了点头,“比起得到曾经羡慕之人的认可,直接把那张自己嫉妒了多年的脸占为己有,不是更方便吗?”
卢那恍然大悟。
手机铃声响起,晨星接完电话后说:“第二名死者的妻子宋璐醒了,并且表示愿意协助调查,我打算去看看她,要一起来吗?”
虚弱不堪的宋璐正躺在病床上,刚从鬼门关挺过来的她脸色苍白,眼睛睁不大开,戴着氧气面罩,讲不出话。据其医生所说,凶手没对她下狠手,所以她才能凭微弱的意识报了警。晨星向她出示了证件,道:“你好,我是来自特殊调查部门的行动专员,关于你丈夫遇害一事,想问你几个问题。”
宋璐微微一点头。
晨星着实感动于她的坚强,“如果回忆不起来或是受不了的话,就握拳示意,可以吗?”
点头。
“那晚,你有看到犯人的脸吗?”
点头。
“知道他长什么样吗?”
点头。
“那你还记得吗?”
点头。
“等下会有专门负责给犯人画像的人来,你能帮他画出犯人的全貌吗?”
宋璐坚定地点了点头。
“谢谢你的配合。”晨星握住她的手,安慰她道,“我们正在全力调查此案,一定会将犯人逮捕的。请放心。”
宋璐点了点头,悲伤的眼睛再也承载不住泪水。
卢那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那天晚上,你有察觉到犯人进屋吗?”
摇头。
“也就是说,你是被伤口的疼痛惊醒的?”
点头。
“你的意识有一直保持清醒,直至警察到达吗?”
点头。
“那在警察到达前,”卢那问出了最关键的一问,“有其他人闯入屋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