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胎》风落雨吹

462、四月十八

　　“你可真是坏。”黄金娇侧首挑眉，看向楚平的眼神媚而不俗，分明是水汪汪的含笑眼，却多了一丝嗔怪的意味，看得让人春心荡漾。楚平知道她是在不满自己没透露那个将会杀死她的女人具体是谁，但可惜他是一个无情之人，自顾自解决倾盆而下的能量球去了。
　　陈欣怡不禁咬牙切齿，握紧了拳头。时隔数月，自己第一次出现在她面前，她不仅不惊讶关心，首先想到的竟又是去勾搭身边的男人。
　　黄金娇回过头，面向被低气压裹挟的陈欣怡，缓缓问道：“欣怡，你来这儿干吗？”
　　陈欣怡绝望地说：“来杀了和玉笙。”
　　“你说真的？”黄金娇脸色一变，突然举起重锤直指对方，目光犀利逼人，“原因呢？”
　　“这是李医生的命令。”陈欣怡嘴上有问必答，但心里仍在愤懑这女人身边的男人总是像菜头一样冒完一个又是一个，比蟑螂还难灭绝。
　　“约瑟夫那老头为何想杀和老师？
　　和玉笙死不死，对于约瑟夫·李而言，其实早就不重要了。毕竟他死了，只会把刘禅嗣变成敌人。这份因果他早就尝过了，“余味”更是经久不衰。她之所以过来，纯粹是因为她自己惦记着黄金娇，拿约瑟夫·李当借口罢了。
　　——当然，约瑟夫·李是在知情的前提下默许她擅自行动的，没用的东西留着也是碍眼，还不如假借他人之手除了，顺便看看有没有新的变数被引出来。
　　“那我问你，你为什么要给他当看门狗？”陈欣怡勃然大怒，“以你的性格，怎么可能愿意担任这种角色？”
　　黄金娇一头雾水，不懂对方的脑回路怎么突然拐到毫无关联的方向去了，“如果你执意要伤害和老师，那就休怪我不念旧情。”
　　陈欣怡突然懊悔不已，懊悔当初在“蜂巢”被袭击那日，自己为何放走了她，让她还能去给别的男人做牛做马，“黄金娇，是不是只有你死了，你才能老实下来？”
　　黄金娇感觉话题已经偏到外太空去了，不过她也看出是没法仅凭言语阻止对方了，“如果你要杀我，那就来吧。”
　　陈欣怡气愤地咬紧牙关，倏地抽刀划开掌心，一涓鲜血飞溅过来。黄金娇立即闪身避开，大锤势如破竹地横扫而去，似要一击就置敌人于死地。陈欣怡自知承受不住如此强劲的攻击，立马往旁一扑，堪堪躲了过去。而在她手掌触地的瞬间，伴随着一阵悠长的“呲”响，那一块地面顿时化成一坨黑炭，刺鼻的气味随之而来。
　　黄金娇细眉一蹙，马上展开第二波攻势。她与陈欣怡待了那么长时间，自然深知她几斤几两。然而方才那一下着实让她惊到了，看来分开的这段时间，她的腐食能力得到了强化。眼见对方丝毫不给自己重整架势的机会，陈欣破罐破摔地冲上去，同时直接用刀刃贯穿手掌。
　　这时，一只能量聚集体突然从后方回旋过来，企图趁机偷袭黄金娇。黄金娇余光瞥到，奈何躲闪回防皆是来不及，就在她以为自己会被强制下线的时候，一号、二号和三号蓦地一齐钻出，一挥脑袋合力顶了回去。
　　重锤猝然落地，黄金娇没能击中陈欣怡，但也算是虎口脱险，向它们道了声谢。三只畸形体昂首挺胸地享受感谢，随即又开心地转起圈来。
　　黄金娇遇险的那一刻，陈欣怡心脏漏跳一拍，甚至还想冲过去救她。可现在她安然无恙了，她心里却燃起了更加强盛的怒火——她必须让她死在自己手上。于是大喝一声，猛地划开已然停止流血的伤口，全力冲了上来。
　　黄金娇重新把目光集中到陈欣怡身上。说实话，她并不想伤她，但她不能让她伤及和玉笙，所以也毫不犹豫地直冲上前。刹那间，散发着陈腐血腥味的锤头携风迎面而来，陈欣怡不躲不避，双手挡在身前，任由自己被打飞了出去。
　　黄金娇不由得一怔，忽然感觉手里的锤子一下子轻了不少，转眼一看，竟发现整个锤头被彻底碳化，只剩下半截手柄。陈欣怡倒地之后，只觉一股血味猛冲上口腔，好似五脏六腑被刚才那一击全部打错位了，上身怎么也抬不起来。
　　黄金娇索性丢了手柄，走上前道：“约瑟夫那个老头究竟在打什么算盘？从天上落下黑球儿又是要哪样？把人送到别的世界干吗？”
　　陈欣怡挣扎了半天也只能勉强抬起个头，她冷笑一声，哑声道：“我说了，我会杀了你。”
　　话音一落，数个能量体骤然落至她们周围，与此同时，一道狰狞的霹雷炸裂天际，黑球相互之间电光闪烁，连结成了一张大网。紧接着又是一记雷响，各能量球陡然膨胀开来，向电网内部蚕食而去，直逼位于其中的二人。
　　那三只畸形体见她被困，迅速赶去救援，却被电了个外酥里嫩，倒在地上动弹不得。黄金娇急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陈欣怡狞笑道：“你就和我去那个世界吧。我让你只属于我一个人。”
　　黄金娇当然不肯答应，然而黑球扩张得太快，又有电流劈里啪啦，根本无处可逃。瞬息之间，她权衡好利弊，做了决定——被黑球吞噬，即意味着与这个世界永久隔离，无异于死。既然无异于死，那还不如干脆死了，也好断了眼前人的妄念。不过唯一遗憾的是，如此一来，就不能亲眼确认秦源野的安危了。
　　她一手扼住自个儿喉咙，另一手猛然发力直击太阳穴。陈欣怡不料她宁愿死也不愿和自己走，当即瞳孔一缩，大喊道：“不要！”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倏地飞掠而来，轻轻握住了黄金娇那意欲自戕的右手。冰冷柔软的触感令她心中一悸，随即巨大的能量以排山倒海之势爆发开来，她下意识地闭上眼，耳畔旋风凄厉哭号，随即又化作尖锐的嗡鸣，仿佛三魂七魄都要被震出来了。
　　待四周逐渐平息下来，黄金娇陡然睁眼急喘。楚平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把手松开了。
　　黄金娇双膝着地，喘了好一会儿才站起来，“楚老师，原来你说的女人，是我自己呀。”
　　楚平漠然置之，即便经历了方才那一劫，他全身上下也不见一丝凌乱，“它们给我争取了时间，否则我来不及救你。”
　　黄金娇顺着他的视线一瞥，是那仨畸形体。
　　它们是为抵抗异鞭虫诞生于世的，尽管因为带了点刘禅嗣的“基因”而能与能量球抗衡一时，但到底是有极限。它们扑到电网上的那一刻，吸食了上面的一部分能量，使得黑球膨胀的速度慢了一秒。而就是这一秒，让黄金娇有时间下决心，也给了楚平赶来的时间。
　　黄金娇怜惜地欲伸手去抚，但在那之前，它们率先化成了尘埃，消散了踪影。
　　“我应该对它们好点的。”她愧疚地垂眸，转头看向陈欣怡，脚步笃定地走上前。
　　陈欣怡依然呆若木鸡地趴在地上，两只眼睛瞪得奇圆无比，似是还未从被黄金娇狠心抛弃的冲击中回过神来。黄金娇一边靠近，一边回忆起过往种种，蹲下身，轻声细语地说：“欣怡，我确实不理解你对我的感情。你杀和我睡过的男人，我素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你若想伤害鬼鬼的人，抱歉，我不能答应。是我不好，不该一直由着你的性子。再见了。”
　　说罢，一爪扣住陈欣怡的脸，猛地发力。陈欣怡不由得一阵抽搐，颤颤巍巍的双手来不及抓住黄金娇，目光就先涣散了。
　　当蓝涯和卜瑞珉赶到距离最近的小区时，那里已彻底乱了套：大大小小的黑球穿梭其中，好几栋住宅楼没了屋顶，抑或是中间楼层被刨掉了一部分，使得高楼层半悬在空中摇摇欲坠；地面上，一团能量体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被它经过的路面深深凹陷下去一条槽，而在前方拼命逃跑的一名青年突然摔倒在地，眼看着就要被吞噬进那球体之中！
　　刹那间，蓝涯飞身一跃，平稳地落到青年身前，抓起他就往旁边一扑，完美躲过了大黑球的碾压。卜瑞珉立刻举枪冲着黑球一阵扫射，却未能将其逼退半分，并且子弹还像射进了泥潭似的，没有一个穿透球体飞出来，仿佛被它“吃”了一样。
　　卜瑞珉失望道：“靠，老子装备岂不是白带了！”
　　蓝涯扶起青年让他赶快撤离，一抬头，正好看见一个能量体直接一口“闷”了一位来不及逃脱的妇女。那大球似是“吃饱”长个了，体型倏地大了一圈，随即又向前一滚，擦过一个跑在前头的男人，寻觅新的猎物去了。
　　那男人止于原地，木讷地望着那怪物扬长而去，仿佛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而后，他神使鬼差地转过头，瞧见自己一条胳膊不翼而飞，脸上的茫然之情骤然破裂，五官亦被疼痛扭曲，喉咙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蓝涯即刻上前替他止血。然而这男人受不了如此血腥的画面，一下子晕了过去。
　　与此同时，卜瑞珉把一个嗷嗷大哭的孩子还给他的父母，后一秒又瞧见一个篮球大小的能量体对一位居民纠缠不清，便马上赶过去援助。他默默留意各黑球的状态，渐渐摸清了一些规律：这些玩意儿一直处于缓慢膨胀的状态，可一旦吞了东西进去，无论那东西是大是小，它们的膨胀速度都会在原有基础上翻倍，并在直径延长至大约三米左右的时候停止膨胀，继而维持三到五分钟的时间再消失。然而问题是，它们尽管以活人为目标，但对一部分逃亡的居民是完整生吞，对另一部分却是肆意残害，大抵是有什么原因在里边。
　　除此之外，黑球的移动速度与膨胀速度成反比，颇有点吃撑了就走不动的意思。依他和异类长期打交道的经验来看，这鬼东西应该是拥有空间系异能的异类制造出来的，被吞掉的人八成是被传送到别处去了。虽然他十分好奇这个黑黢黢的球儿究竟连通着哪里，但他直觉一定不是什么好地方，于是放弃了作死心理，重新搬出枪和弹药，对蓝涯吼道：“涯涯，既然它们喜欢吃，那我们就让它们吃个够！”
　　蓝涯劝他冷静，“还有人没撤离，小心流弹伤着他们。”
　　“放心，我有数。”卜瑞珉自然不会真发疯，等身旁没人了才抛出一颗榴弹，把一个大黑球“喂”了个饱。与此同时，蓝涯往后一退，两手从垃圾回收站里抄起一个垃圾桶砸向近旁一个能量体，让它免费做一只饱死鬼升天去了。
　　这时，一声重物坠地的动静令二人心头一颤。他们一转头，只见一摊鲜血之中，一个女人脑壳碎裂，四肢以不自然的角度弯着，脸上神色永远定格在了坠楼那一瞬间的惊恐与无助。而就在她的上方，两个大黑球深深地嵌在第九楼层里，看样子应该是那女人见它们打算强行从外向内吞噬，无路可退之下只好跑到窗边呼救，结果却因慌张而不慎栽了下去。
　　蓝涯不由得咬牙切齿。燕川市遭遇这场浩劫，注定是死伤无数，他既无力阻止，便只能把缅怀死者的时间全部放在救援生者上，进而狠心撇过了头。卜瑞珉也仅是同情了一瞬，抬头一望又是一阵“黑雨”落下，对蓝涯道：“这里差不多解决完了，新一波肯定会冲刚才逃走的居民们去，我们也快走吧。”
　　蓝涯一点头，与卜瑞珉一同奔走了。
　　被他们二人救下的居民们一共有好几批，有的坐车逃命去了，其余的啥都没有，遂只能靠两条腿奔逃。一名女生跑不动了，弯腰急喘起来，然而新一轮黑球又在快速逼近，她想了想，放弃跟在队伍后面，转而拐入一条小道，靠墙瘫坐了下来。
　　之前黑球都是哪儿有人就往哪儿飞，所以她料想它们应该会去追大部队。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敢完全放松警惕，于是一边喘息，一边观察四周情况。可惜她还没休息多久，无意间一仰头，竟看到一抹黑影却蓦地从天而降！
　　女生尖叫一声，马上向前一扑躲了过去。那颗能量体未能击中目标，倒是把地面“砸”出了一个小坑，旋即又如皮球般弹起直击其眉心。那女生躲闪不及，闭眼的刹那泪花闪现，蜷缩着身子敛声屏气不敢动弹。
　　四下静默，唯天边闷雷滚滚。那女生等了一会儿，身上也没有受伤的感觉，便怯怯地睁开了眼。只见那黑球竟停滞于空中，宛若失去了追击的目标似的。
　　那女生双目重新燃起希望之光，即刻紧紧捂住了自己口鼻。那黑球呆了一会儿，毫不拖泥带水地飞走了。女生随即松开手，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想不到自己的能力居然对这些怪球也有效果，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喂，你没事吧？”
　　注意到这女生落单了，卜瑞珉连忙跑过来查看她的状况。女生没回话，分明满心劫后余生的惊喜，却忍不住泪如泉涌。
　　看她一副狼狈的样子，卜瑞珉语气柔和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生哽了一下，“张……张嘉妮。”
　　“我叫卜瑞珉，是警察，你不用怕了。”卜瑞珉固然爱玩爱凑热闹，但认真起来也颇有风度，“你还走得动吗？如果不行的话，我可以背你。”
　　张嘉妮不好意思给他拖后腿，但思及继续待在这儿也是死，便摇了摇头表示没力气了。于是卜瑞珉转过身，把她背了起来。
　　蓝涯默默旁观着这一幕，突然开口问道：“刚才，我看到一个黑球从这里飞了出去，但你却毫发无伤。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