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胎》风落雨吹

44、十月五

　　自从父母出事后，吴英博再没在学校出现过，几乎于同一时间面临父母垮台困境的郑涵也转了学。吴英博的其她几名“护法”因失了靠山而遭到了各方报复，不是哪天本子丢了，就是上课起立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并且就算受了委屈，也没人出面替她们讲话，由此，她们收敛了不少，一看到人就疾步走过，也再没胆子对他人指指点点。
　　没了处处针对自己的人，周末的日子自当自在了许多，瞳仁也没以前那么死气沉沉了。不仅如此，以前素冷眼待她的同学也陆续和她有了来往。这些好转，周末认为尹娜功不可没，自当更加珍惜起这个来之不易的朋友来。
　　尹娜因一直待在医院、与外界鲜有接触，对好多东西都不懂，有些不好意思问甯安和顾华的，总找周末。周末每次都会耐心地解答，真不知道的，便记在心里，等哪天知道了再答复她。因此在学校，两个小姑娘几乎时时黏在一起，友谊可谓是愈来愈来深，越来越向好闺蜜看齐。
　　关于那个猥亵犯的忽然失踪，周末并没有和尹娜说，只说他没来赴约。尹娜虽对没能揭发吴英博的恶行表示惋惜，但同时又觉这是好事，毕竟社会上良莠不齐、鱼龙混杂，那人尽管看上去像个弱智，但指不定会带来什么麻烦，始终还是远离一些的好。
　　周末流露出些许羡慕，“真好，你甯哥哥这么关心你……”
　　周末和尹娜讲过关于施杨的事，尹娜明白她对他的上心是多么渴望，便忍不住摸摸她的脑袋安慰道：“杨叔叔他一定也很关心你的，或许，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怎么可能。”周末噘嘴，“男人都是一个臭样……啊，除了你的甯哥哥。”
　　尹娜听了，忍不住一笑。周末不明，问：“你笑什么？”
　　“觉得你挺可爱的。”
　　周末不由得一阵脸红，“瞎说……”
　　尹娜看了看表，说：“我们走吧，不然社团要迟到了。”
　　金堰初中的社团活动安排在每周五下午的三四节课。周末和尹娜参加的是电影社。电影社不像文学社那样时常要编写校园杂志，也不用像英语社那样用英语开展辩论，只需要来到电影社的专属教室，放下书包坐好，抬头看屏幕里播的电影即可，稍稍麻烦一些的，就是学期内得交几篇观后感。不过字数的要求没有很高，四百字就行。
　　社长金浩，初二，男生，尽管是个壮汉，对待电影却绝不含糊，放的电影部部实属精品。他点完名，右手绕过头顶，抓了抓左边脑袋后无奈地喃喃了一句“啧，这个谭终怎么又没来”，接着开始介绍起今天的主题——童年的回忆——《千与千寻》。
　　《千与千寻》作为一部经典的动画电影，非常值得回顾品味。周末以前看过一次，但这次看时依旧十分投入。尹娜略被汤婆婆的大脸和无脸男的黑化吓到了，尤其是在无脸男发狂猛吃身边妖怪的时候，还下意识地抽了抽手臂，以至于走在回家的路上时，还无法从电影中缓过来。周末笑话了她几句，道：“宫崎骏的电影都很好看，我最喜欢《幽灵公主》和《哈尔的移动城堡》，强烈安利哦。”
　　“安利？”
　　“就是推荐的意思。不骗你，它们真的很好看。”
　　“是吗，那它们讲什么的啊？”
　　“《幽灵公主》是讲……等等，我要是剧透完了，你还有心思看吗？”
　　“当然会啊。可是末末你推荐的，我怎么能不看呢？”
　　“都知道剧情了，看起来会没什么意思吧？算了，还是不说了。”
　　“坏末末，你怎么能这样？话讲到一半不说完，不能这么吊人胃口的。”
　　“不是我不想讲，只是时间太久了，有很多地方我都忘了。”
　　“我不管，我现在就要知道。”
　　“可我真的讲不清楚……哎，那要不这样吧，反正我也想重新看一次这两部电影，周末找个时间，我们一起看，怎么样？”
　　尹娜点头笑道：“好！”
　　顾华和风逸才约会去了，故而瘸子被送了过来。甯安在回来的途中买了些食材，准备新自下厨。尹娜边和瘸子玩着，边分享了今天在学校发生的趣事。甯安本还担心她难以适应普通学生的生活，但令他欣慰的是，尹娜的适应能力出乎意料的惊人，打台风和国庆放假那几天，天天念道着怎么还不上学。因此，他如今已完全放心了。
　　尹娜忽然想起了什么，问：“甯哥哥，为什么有人明明报了社团，却不来呢？”
　　“怎么忽然问这个啊？”
　　“因为我们社团就有个人，开学后一直没来。”
　　“嗯……”甯安想了一下，“其实，这也是很普遍的现象。”
　　“这很普遍吗？”
　　“嗯。就比如我上大学那会儿，我们的部分课程是选修课，有些人虽选了，却没来上。”
　　“为什么啊？”
　　“因为这部分学分必须要拿到，不然会影响毕业，所以我们必须选课，但选了后，因临时有事，或觉得没兴趣，懒，就没去上了。”
　　“学校好像也没强制我们参加社团啊。”
　　“那只能说明那个学生是一时起意，忽然想参加个社团丰富课余生活，但后来又觉得没意思，或是嫌麻烦，就没来了。”
　　“原来是这样。”
　　“其实人的临时起意，还体现在许多地方。比如购物的时候，受折扣影响、因一时的冲动，买下了许多东西，但回家整理时才发现不少东西其实可有可无。就拿你顾华哥哥来说，”甯安开始爆料好友的黑历史了，“他以前买了个小小的、只够煎一个鸡蛋的锅，说外面饭店的卫生不过关、以后要天天自己煎鸡蛋、做健康卫生的营养早餐吃。可后来，我帮他一起大扫除时却从他储藏室的箱子底下找到了那个锅。我问他有没有用过，他说也就一两次吧，还直接叫我丢了它，不带半点犹豫。然而就在前几天，他又买了个锅，还说这次一定要好好利用起来。”
　　“丢了又买，也太浪费了吧？”
　　“谁说不是呢。我当时也这么说了，结果，你猜他说什么了？他说，‘不这样，超市哪来的生意’。”
　　尹娜禁不住一笑，“顾华哥哥一定是以一副十分认真较劲的表情和你说句话的吧？”
　　甯安笑了起来，“是啊。不过，他说的的确有道理，难道不是吗？”
　　“嗯嗯！”尹娜同意地点点头。
　　电饭煲响起，饭熟了，正巧甯安也烧完了菜。尹娜连忙放下瘸子，洗手，盛饭。接着饭桌边，甯安看她吃得那么津津有味，开心得一度忘了动筷。
　　正吃着，尹娜问：“甯哥哥，我有两部电影想看，可以邀请末末来和我一起看吗？”
　　“周末？”
　　“嗯！”
　　“当然可以。以后这种事，你自己决定就行了，不需要问我，但得提前和我打声招呼。另外……”甯安顿了顿，“你尽量邀周末到我们这儿，最好别去周末家。”
　　“为什么？因为末末妈妈和杨叔叔的谣言吗？”尹娜为她辩解道，“那都是末末的邻居瞎编的，末末妈妈和杨叔叔没关系！”
　　“我不是因为这个，”甯安向来不会轻信流言，“我只是担心……算了，”他叹了口气，“你若是真想去她家也没关系，但必须告诉我你去回的时间。”
　　“嗯！“尹娜莞尔一笑，“谢谢你甯哥哥！”
　　甯安在周六也得值班，而他又不好打扰顾华和风逸才，所以这天只有尹娜和瘸子在家。他准备好了两人一猫的中餐，走之前写了张便签贴在桌上，嘱咐她菜放入冰箱，吃之前用微波炉热一下；米也已洗好，只需开启电饭煲；喂瘸子时不要给太多饭，因为它是那种只要碗中有饭，不管饱否，都会吃光的类型。
　　尹娜起床，看到便签上的清秀字迹后心头一暖，把便签置于心头抚了抚，再将其小心翼翼地保存进她的“宝盒”内。
　　十点，周末按响了门铃。瘸子见到客人，立刻乖巧地上前“喵喵”几声以示友好。周末见了不由得少女心泛滥，和它玩了好一会儿，然后再抱着它，一起看《幽灵公主》。
　　即使看不懂，瘸子依旧竖着耳朵、瞪大着双眼盯着屏幕，全神贯注，一动不动；《幽灵公主》之后是《哈尔的移动城堡》。看完这部，尹娜直呼苏菲好善良、哈尔好帅，周末打趣道：“怎么，要换男神了？”
　　“才没有呢！”尹娜羞红了脸，“甯哥哥在我心里永远第一！”
　　“哈哈，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都快两点了，难怪肚子饿了。”周末笑道，“我知道你的甯哥哥给你准备了好吃的，快点让我尝尝他的手艺。”
　　欢乐的时间总过得特别快，虽然受邀留下吃晚餐，但周末拒绝了。她走出甯安家，笑着和尹娜、瘸子挥手再见，却在走入电梯之后即刻卸下笑容，孤独而失意。
　　周末知道甯安如何全面且周到地照顾她，相比之下，她就像是一个没人要的孤儿，施杨在不在身边全都一个样。
　　居民小区内经常能看到私人经营的小店，有些人将自己房子一间睡房装修一番、开理发店，有些人则开小卖部、水果店、蛋糕店、洗衣店甚至服装店，既能赚些小钱，又不用另外租房，客源稳定，十分方便。南雁小区里也有类似的小店，周末经过一家蔬菜水果店时，看摆在门口的火龙果十分红艳，便忍不住走过去瞅了几眼。
　　论火龙果，周末偏向红心。倒不是说她不喜白心，只是红心更甜，颜色也更好看，尽管贵一点就是了。正挑着火龙果，一旁的女人把她选好的黄瓜递给老板娘称重。三块八。老板娘也算爽快之人，说零头去掉，三块。然而女人只有整百大钞，她看老板娘觉得不好找，说：“要不我回家去拿零钱吧，反正也很近。”
　　这种开在小区内的小店，因为客人多是小区的居民，进进出出都能看见，十分容易熟络。老板娘非常心宽，说：“没事，下次给就行了。”
　　“不行，不能赊账。还是回去拿好了。”
　　“不用这么麻烦，那要不……”老板娘唤她的儿子道，“乐乐，你和这位阿姨去一下吧。”
　　“好嘞。”男孩招待完一位老太，欢脱地和女人走了。周末一瞥和女人离去的那两人，将火龙果递给老板娘称重，然后回家。
　　房门打开，首先进入眼帘的是坐在沙发上抽烟的施杨。施杨没有看她，只是盯着报纸，问：“去哪儿了？”
　　即使他的声音依旧懒散，但明显与平日有点不同，不过，周末并不能察觉到这份不同，答：“去同学家了。”
　　“同学？”施杨略显诧异，他知道周末与她同学的关系并不太好。
　　“怎么，不行吗？”
　　看着对方那不耐烦的样子，施杨不好再说什么，只问：“为什么不和我说？”
　　周末没好气，“你早上又不在，我怎么和你说？”
　　施杨沉默了几秒，说：“下次出去，先和我说一声。”
　　“哼，说了又有什么用，说了，你会送我去再来接我吗？”周末满嘴讽刺，“既然工作忙，就忙你的去，何必把多余的精力浪费在我身上？”
　　施杨没回答，道：“吃饭吧。”
　　“我在娜娜家吃过了，你自己吃。”周末径直回了房。
　　施杨看了看被丢在茶几上的火龙果，沉重的鼻息呼出了无奈。
　　第二天，甯安休息，他买完菜回来，看着刚起床而睡眼惺忪的尹娜，叫她过来，给她梳理头发，“昨晚没睡好吧？”
　　“嗯，”尹娜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昨晚外面好吵啊。”
　　“昨天有人失踪了。”
　　“失踪？”
　　“嗯，我也是刚才才知道的。6幢楼下的那家果蔬店，你该有印象吧？失踪的就是店老板的儿子。”
　　“什么？！”
　　“据说是昨天下午有人来买菜，因为没有零钱，老板娘便让她儿子跟着那个人去取，接着，她的儿子再没回来。”
　　“怎么会这样？”
　　“这就不清楚了。”
　　尹娜听了不由得一阵同情与担忧，因为她挺喜欢那位老板娘的，其原因，不仅由于她曾免费送了她几个芒果，更在于她为人豪爽，性格干脆，非常好说话，谁若是忘了带钱或是怎样，她都叫客人先把东西带回去，从不着急钱的事。其子常乐同在金堰初中读书，由于是单亲家庭，自小就很懂事，经常在母亲有事或外出送货时帮忙看店。这么好的一对母子，为什么这种坏事，偏偏会发生在他们身上？
　　周一。尹娜因听了一上午同学们对失踪男生的失踪的谈论，心情极度不好，饭都没怎么吃，还向周末抱怨了好一会儿，“明明完全不关心，却东问西问，知道后还一副看热闹的表情，没有一点同情心！噫，真想撕了他们的嘴！”
　　周末点了下头，但明显心不在焉。尹娜察觉出她有心事，问：“末末，你怎么了？”
　　“啊？我……”她顿了顿，“娜娜，其实……那个常乐，他失踪前，我就在旁边……”
　　尹娜震惊，“末末你，你说真的吗？”
　　“嗯，但是，我没有注意带走常乐的女人，所以我不知道她……”
　　曾经，周末因与他人的视线相交而惧于人心，养成了不论面对谁都低头的坏习惯，可谁又能想到如今，她若多看那女人一眼，就有可能阻止一场悲剧呢？而此时，尹娜又何曾想到，周末今天的闷闷不乐，全是出于对常乐的愧疚呢？而她竟还向她抱怨其他同学的冷漠，这在无形中，不就同责怪周末一样吗？
　　“对不起末末，”尹娜后悔，“我，我不是故意……”
　　周末摇了摇头，“你说的对娜娜。同学们之所以可以置身事外，那是因为他们并不用对此事负责。而我，如果稍微注意那女人一下就好了，”她有些自责，“这样，常乐或许就不会……”
　　“这不是你的错，”尹娜握住她的手，“毕竟，你也想不到事情会这样啊。再说了，还没确定常乐的失踪一定和那女人有关，你就别自责了。”
　　“但是，如果常乐因那女人而出事了，怎么办？”
　　“放心，警察叔叔一定能找到常乐的。”尹娜拍拍周末表示安慰，“放心，一定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