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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5、一月二十六 ...

  •   得知冯祥是以异鞭虫操控赵裴的瞬间,纪信不由得懊悔万分。因为这样一来,即使朱笠立马将他控制了起来,也无法制止他向赵裴传递消息。换句话说,他那自以为是的试探成了打草惊蛇的鲁莽之计,挨朱笠那一巴掌根本不足以抵罪。他叮嘱罗琦全力辅助褚思,独自冲进了审讯室。朱笠默默旁观着他的举动,不置一词。
      看到他安然无恙,冯祥很是高兴,“你应该向你组长好好学学。在你开口的瞬间,你就暴露了你来访的意图和目的。那么蹩脚的演技,应该是第一次吧?”
      纪信无可反驳,低着头没说话。
      “这出闹剧到底何时才能结束?”冯祥鄙薄地说,“我乏了,想回家休息了。”
      纪信沉声道:“还有四十三小时。”
      冯祥不屑地笑了起来,“药是你自己下的,与我无关。时间一到,就算你不放我,董俊国也得亲自来给我赔礼道歉——小伙子,听前辈一句劝,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无谓的事情上。”
      纪信明白他此言不假。在没有其他证据能证明他是矫正所一案幕后主使的情况下,褚思提供的线索就成了至关重要的突破口。只要证实了他体内寄生着异鞭虫,哪怕他的确是被冤枉的,也必须留下来配合进一步调查。可纪信却不能马上这么做。因为虽然一次脑部扫描就能确定他是否为异鞭虫的宿主,但在那之前,他就可以把消息传给赵裴,让他销毁第四代阿克索的存货,甚至通过伤害矫正所内患者性命报复管控局。他不能拿那么多人的性命做赌注。除此之外,尽管还有记忆检查的手段,但出于上述原因,也不能轻易使用,而且依据最新版调查守则,策处部在办案时,不得在万不得已的状况下利用此类手段逼迫嫌疑人招供,且实施前还必须得到部长批准。眼下一没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二董俊国希望暗地里解决掉这个案子,所以肯定不会应允这种会留下记录的申请。
      纪信余光一瞥被关闭的监控摄像头,缓缓地道:“那我就陪博士度过剩下的四十三小时好了。”
      冯祥无奈地摇了摇头,懒得和他废话了。纪信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生怕他凭空消失了一般——他现在只能拖延时间,让冯祥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从而掉以轻心,然后祈祷褚思和景少骅能在时限内制服赵裴,成功解救矫正所里的患者。
      在褚思眼里,不同的人拥有不同造型的肉堆,但都不外乎一个“丑”字。然而这具名为“景少骅”的肉堆,却格外不一样——他一颗眼珠子被一朵花瓣全是尖刺的可怖之花顶出眼眶,血泪流淌不止,另一颗眼珠已然坏死,留下一个被绿枝环绕的黑洞;形似鼻涕虫的身体明明已经分裂成了两半,却被三条长满尖刺的藤蔓紧紧连接在一起,伤口不仅没有愈合,反而还在日复一日的摩擦中溃烂生脓,臭味冲天。被这样不堪入目的“怪物”锁住喉咙的滋味,委实不太好受,于是褚思连忙腾出右手,随即一条长藤像鞭子般一抽,将他打飞了出去。
      罗琦焦急地喊道:“少骅哥,我和褚思是来帮你的!”
      “他听不见。”褚思淡淡地说。她曾听到这“怪物”一天二十四小时一直在悲伤地呼唤一个名字,就连睡觉也不带片刻消停,而现如今却只会发出野兽般的低吟和喘息,显然已经沦为字面意义上的怪物了——就和外面的那些患者一样。
      罗琦痛恨自己只能干着急,“有什么办法让他清醒过来吗?”
      褚思一度尝试过与陷入这种状态的“怪物”的沟通,但没有一次成功。她看着景少骅一边扭曲着一分为二的身子,一边靠着墙壁吃力地起来,目光扫过弄脏地面的大量血污,二话不说直接冲了出去。见猎物企图逃跑,景少骅当即一声嘶吼,身上藤蔓和玫瑰花瞬间变得漆黑骇人,宛若吸了带毒的墨汁一般。
      固然明白景少骅一定在赵裴手下受了不少折磨,但罗琦万万没想到他竟变成了这副样子。她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调出就诊楼的结构图查看了一番,“赵裴的办公室里有麻醉剂,我们先让少骅哥安静下来吧!”
      褚思也不想和发狂中“怪物”正面冲突,于是同意了。她冲下楼,还没跑出楼梯间,却突然听得罗琦惊叫一声“有人”。下一刻,一只庞然大物骤然现身,迫使褚思连忙刹车止步。
      那巨物足有三米高,形如章鱼,几乎快顶到天花板;两颗眼球裹着一层厚厚的白膜,皮肉下的筋脉像黑蜈蚣一样错乱地交织着,随着呼吸一起一伏,一滴又一滴的油脂源源不断地从每个毛孔中渗出来,就像被丢进的热锅里的黄油,在高温的作用下不断融化。他一开口,褚思只觉一股裹挟着恶臭的气流扑面而来,连站都站不稳,“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病号405。”
      在矫正所,没有人拥有姓名。因此景少骅第一次喊“褚思”时,她还愣了一下,随后才想起来这是自己的名字。她扫了眼停在后头的景少骅,明白他是顾忌赵裴才没有继续追上来。
      “他是管控局派来的奸细,已经被我‘矫正’了。你把那副眼镜给我,乖乖回去睡觉吧。”
      赵裴语气平和,仿佛一位教导孩子不要顽皮的家长。褚思看了他一眼,没动静。
      “我知道现在的状态不是你想要的,你气我的治疗不够到位,我也能理解。”赵裴笑容八风不动,但口吻却透露出一丝不耐烦,“但若因此妨碍了正事,我就无法保证后续的治疗了。你是我第一个成功品,应该不会不明白吧?”
      “赵医生,我从一开始就没信任你。”沉默了一会儿,褚思盯着赵裴,一字一顿地道。她突然觉得从前的自己实在太傻了,傻到竟然允许这种垃圾对自己为所欲为,“因为你的丑陋就算在那个‘怪物’横行的世界里,也是极其令人作呕。”
      赵裴脸上笑意一凝,表情顿时阴森可骇起来。
      “你给我上了那么多歪曲的课,我现在也来给你上一节好了。”褚思顿了顿,双目倏地迸发出毅然的光芒,“你所谓的治疗,根本就是泯灭人性。你不是在救人,你是在杀人。”
      赵裴轻蔑道:“果然是我平时对你太放纵了,才让你敢这样顶撞我!”
      褚思置若罔闻,转过头,视线笔直地面向景少骅,“我知道,你不间断呼唤着的名字,是你的妹妹。但你其实早该意识到了,那玫瑰不是她的分身,而是害死她的罪魁祸首。”
      景少骅愣了一下,眼底深处浮现出一丝动摇,而那黑玫瑰却陡然如毒蛇示威一般直竖起枝叶,同时将畸形的花瓣开到最大搅动空气,发出警告一样的“嘶嘶”声。在黑玫瑰的影响下,景少骅眼中那一抹动摇转瞬即逝,整个人又回到了方才那种狂暴的状态。
      赵裴还以为这臭丫头要耍什么花样,却不料连半点波浪都激不起,不由得仰天大笑,“我已经给了你足够耐心。既然你不知好歹,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310,送她去见陈平!”
      得到命令,景少骅上前一步,数朵黑色玫瑰花以万箭齐发之势赫然攻来。褚思仍旧避免与他正面交锋,右手一挥,一束绿藤猛地上向扣住通往高层的楼梯,一下子将她拉了上去。景少骅抬头一望,立刻追了上去。
      顶楼夜风簌簌,空间开阔,没有半点掩护。褚思回头看景少骅紧追不舍,毫不犹豫地一坠而下。带刺的长藤当即牢牢攀附住就诊楼外墙,突破重力的极限拉扯,稳住了褚思的重心。就在它想把她安全送至地上时,景少骅竟也跟着跳了下来,并且以极快的速度落下,眨眼间就逼到了咫尺之间。褚思微微一皱眉,本想让藤蔓将自己甩到另一个方向,但在下令之前,她却突然听到了一声极其细微的呼唤:“……柔……柔柔……”
      就是这么一瞬间的分神,让二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了黑玫瑰的射程内。它们猛然张开花苞,诡谲的黑色花瓣顿时如枪林弹雨般飞来,不绝如缕。大片绿藤和红玫瑰立刻绕到褚思身前抵挡,奈何这黑玫瑰竟锋利惊人,三下五除二就将重重的叠障划成了碎片。褚思猝不及防失去支撑,重重地摔了下来。
      不过幸好此时距地面也就二层楼高,褚思坠落之后并无大碍,但登时袭遍全身的钝痛还是令她难以恢复行动。景少骅稳稳当当地落地,看着无路可逃的猎物,一步一步逼近。
      褚思深知景少骅的本质是“分裂”。他一面深爱着景少柔,视世间一切伦理道德为粪土,一面却又碍于对她的爱意,至始至终未有出格之举;他一面认为自己的选择没错,一面又觉得是自己害了景少柔,进而轻视自身的生命,总是渴望着死亡的来临。这份强烈的自我矛盾,构成了景少骅这个人。赵裴的药物虽然暂时压制了他的神智,但终究无法化解这份矛盾。因此让他清醒过来的方法很简单,只要让他再一次陷入矛盾即可。
      褚思咬牙强撑起身子,微微吸进一口气,以不轻不重的语调,送去最致命的一击,“景少骅,景少柔死前的‘我喜欢你’,并不是同情。”
      景少骅倏地一愣,张牙舞爪的黑玫瑰亦随即一僵。
      “景少柔的性格,你比谁都清楚。”褚思顿了一下,斩钉截铁地说,“她是不会由于同情而撒谎的人。”
      景少骅直勾勾地盯着褚思,突然双手撕扯脸庞一阵哀嚎,不可计数的黑藤从其体内接二连三地涌出,就像被烈火焚烧一样痛苦地扭曲甩动着。惊觉绑定着两个半身的荆条陡然出现一丝裂痕,褚思抓紧时机,随即一条长藤凌空一砍,令其猛然断裂。
      刹那间,鼻涕虫形的“怪物”正式一分为二,如摇摇欲坠的危楼般轰然倒塌。其余绿藤不约而同地冲上去,深深刺入他的身体输送新鲜血液。不一会儿,那些黑藤逐一安分下来,恢复成了原本的颜色。褚思一眨眼,猛地站在眼前的,不再是恶心丑陋的“怪物”,而是一个人,一个人拥有完好四肢、五官端正的男人。
      ——于是热泪盈眶。
      景少骅无力地跪下来,捂着胸口不住咯血。褚思愣愣地上前蹲下来,伸出微微颤抖的双手,轻轻抚摸他的脸庞,发红的眼角流露出难以遏制的喜悦之情。景少骅喘息一阵,待喉咙通畅了,第一时间打趣道:“我就说,我这张脸骗骗未经世事的小姑娘,还是绰绰有余的。”
      褚思立时冷下脸,极为嫌弃地把他丢开了。罗琦惊喜道:“少骅哥,你终于清醒了!”
      景少骅笑了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没有没有。”罗琦抹了把眼泪,“是我们来得太迟了。”
      “我看刚刚好嘛。”赵裴不紧不慢地从就诊楼里走出来,饶有兴趣地打量景少骅,“真有意思,没想到你还能清醒过来,明明用了三倍剂量的说。”
      景少骅反击道:“这只能说明你的技术还是太烂了。”
      赵裴不置可否,轻蔑地哼了一声。
      “赵医生,咱们现在二对一。你一个手无寸铁之人,赢面只有零。”景少骅“好心”劝道,“倒不如直接跪地求饶,还能保一条命。”
      赵裴顿时放声大笑,“谁说我只有一个人了?”
      话音一落,一群身着白色病号服的患者们慢慢从暗处现身,这让罗琦大吃了一惊,“……怎么会这样?!监控画面明明什么都没拍到!”
      赵裴得意道:“陈平死的时候,我就知道监控系统中毒了。既然你们想看,那我就让看到你们想看的好了。我的待客之道,还可以吧?”
      “确实很好。”景少骅挤出一丝笑容。
      “这些患者全在我的控制之中,只要我一声令下,他们就会立刻发动攻击。”赵裴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顺便一提,张超逃走之后,我就立马把你们想找的东西转移到他们肚子里了。要知道,塑料袋可是很薄的哦,我可不敢保证你们的反抗,会不会让阿克索漏出去,让他们当场发疯毙命。是乖乖受死,还是做一番困兽之斗后惨死,你们自己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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