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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5、十一月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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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槽!才几个月没见,你怎么整得一副被掏空了的模样?”
看见甯安的瞬间,卜瑞珉登时被吓了一大跳——虽然他的仪表一如既往的整洁,但精神面貌却出奇的差,活像刚从坟墓中爬出来的死人。甯安敷衍地笑了笑,说:“我没事,就是最近比较忙。还是谈正事吧。”
“谈正事可以。”卜瑞珉从善如流地说,“不过,你不打算向我介绍一下你身边这位吗?”
甯安瞥了眼一脸来旅游般的应月,简单介绍道:“他是我现在的‘监护对象’应月。”
“原来最新加入三组的人就是你啊。”卜瑞珉习惯性地审视了应月一番,笑盈盈地道,“这简直一位标准的奶油小生啊。”
应月不以为意地哼了一声。
似是对应月的与众不同有些许察觉,卜瑞珉招呼打完,目光仍旧依依不舍地停留在他身上,仿佛在探究他究竟哪里异于常人。不愿他俩有过多牵连,甯安若无其事地上前一步,从中拦截卜瑞珉打量应月的视线。
“犯人呢?”
“就在审讯室。”卜瑞珉十分有眼色地收起对应月的好奇心,在前带路,“跟我来。”
审讯室内,一位相貌平平、打扮略为邋遢的男人正笔直地伸着两腿,低垂着脑袋坐在椅子上。卜瑞珉说明道:“他是昨天来自首的,说自己在前天半夜潜进一户人家偷东西,结果听到了一声像是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他当时觉得屋主人发现了他,却故意装睡,于是鬼迷心窍地一刀拿刀刺下去,然后落荒而逃。第二天,因为怕被抓,他去了那户人家所在的居民楼,企图毁灭证据。而凑巧的是,电梯门一打开,本应该变成尸体的屋主人恰好就站在他眼前,而且还是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甯安问:“他确定他杀的和第二天在电梯里看到的是同一人?”
“他说他专瞄独居男性,而且也标记那户很久了,虽然行窃时乌漆嘛黑的看不清,但既然那人躺在床上,应该就是没错。”卜瑞珉答道,“不过,也有可能是他慌乱中误以为人死了。但要是正常人肚子挨上一刀,第二天再怎么样都没法像个没事人才对。”
甯安沉思片刻,想亲自问他几句,于是进了审讯室。听到开门的动静,男人倏地抬起头,眼巴巴地盯着不断走近的甯安,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
甯安在他对面坐下,一本正经地说:“我是来自异类管控局的行动专员,甯安。警方在做了初步调查后,把相关情况反馈给了我们,所以你也应该明白这个案子的性质了吧?”
男人连连点头。
“根据你的提供的凶器,我们的检验人员对残留在上面的血液进行了分析,确定伤者是异类。”甯安将几张照片递到男人面前,那是昨天拍到他和屋主人在电梯里外面对面的监控画面的截图,其中屋主人的脸清晰可见,“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确定,你杀死了他?”
“确定!”男人直点头,“要不确定,我第二天也不会想去毁尸灭迹了!”
甯安若有所思地垂眸。
“专员,”男人不敢打扰他思考,但又实在忍不住了,遂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以走了吗?”
“走?”
“对啊。尽管我杀了人,但那人也没死,不就等于我没杀死人嘛。”
甯安:“……”
他无言地起身离开,与守在外面的卜瑞珉一个眼神交换,意思是交给他了。接着,他和应月回到车上,决定下一步计划,“先去找屋主人聊聊吧。”
“然后呢?”应月语气轻佻地反问,“把他抓起来送去收容所?”
甯安淡漠地扫了他一眼,并不上当,“管控局最新规定,若判定某异类不会危害社会之后,只需登记身份信息即可,无需采取额外措施。”
“所以你还要暗中监视他一段时间,评估他的危险性吗?”
“如果有这个必要的话。”
应月冷哼一声,不作声了。甯安也不再多说,启动车辆,前往受害屋主金梧洲的住所。
尽管今天是工作日,但敲了一次门之后,屋内便传来了动静。开门的是一位个子高挑、皮肤偏白的小年轻,至多二十出头。看着这两位不速之客,他奇怪地问:“你们是……”
“我们是异类管控局的调查专员。”甯安向他出示了相关证件,“因为一件案子,我们正在小区内走访。能让我们进去说吗?”
甯安一上来就自报家门,实则是为了试探金梧洲。金梧洲虽因被两个陌生人要求进自己家而为难了片刻,但很快点头答应了,“请进。”
金梧洲的家,说白了就是一个单人的小套间,椅子只有一张,所以即使进了屋,也只能尴尬地站着。甯安不动声色地将屋内角落扫视一遍,再次试探道:“我们不会耽误你很久的,工作应该没关系吧?”
“没事。我是送外卖的,这会儿还没到高峰期。”
注意到应月一直盯着搁在门口的黑色塑料袋,金梧洲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目光闪烁地撇过头。甯安假装自己没目睹这一幕,一板一眼地说:“案子的详情,很抱歉我们不能向你透露。但为了尽快破案,我们希望能得到你的配合。”
“什么配合?”
“我们正在设法确认犯人的身份,所以需要收集住户的DNA进行排查。”
金梧洲迟疑片刻,似是接受了这份说辞,“那我应该怎么配合?”
“允许我们采集一些你的血液就行了。”
“我知道了。”
虽然用异肽素检测试纸能马上知道金梧洲究竟是否为异类,但若结果显示阳性,无疑会打草惊蛇。更何况,还得核实被窃贼所伤之人和眼前的金梧洲到底是不是同一人,所以甯安就选择了抽血的方式。
随着针头刺穿皮肤,金梧洲用力地皱了一下眉头,似乎是很怕疼的样子——如果这不是在演戏的话,那么就算他是异类,被刀刺入体内十公分的长度,也不可能这般行动自如。甯安一边暗暗思考,一边轻车熟路地完成抽血。
“谢谢你的理解和配合。”他将血液样本放进保管箱,“如果有其他需要的话,我们会再联系的。”
“好。”金梧洲用棉花按着针孔。
“说起来,这一带好像有专盯独具男性的小偷出入,你有听说吗?”
“有吗?”金梧洲下意识反问,惊奇的表情不像是装出来的,“我就一送外卖的,能有什么钱给他们偷?”
应月突然冒出一句:“你觉得没钱给他们偷,可他们却不一定这么想哦。”
金梧洲茫然地瞅了瞅应月,忽如想起来什么似的脸色铁青,嘴角微微抽动。而后,他干笑一声,硬生生地掩饰过去。
离开金梧洲家,甯安回想着他那一系列不自然的反应,认为尚不好下判断。他瞥了眼一脸格外悠闲的应月,问:“你怎么看?”
“那个塑料袋值得探究一番。”
“你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谁知道呢。不过,肯定不简单。”
于是二人在外面蹲守起来。不多时,金梧洲拎着两个满当当的黑色垃圾袋下楼,仿佛抛弃烫手山芋一样,急不可耐地丢了就骑上电瓶车离开。待他的身影彻底消失于远方,甯安走到垃圾桶前,把那俩袋子从垃圾桶里取出来打开。
一个装着的,是一套带着干掉的血迹的被褥,其中被子上有个洞,切口十分平滑,明显是被利器贯穿的。而装在另一个塑料袋里的,是数块又干又脆的黑壳。黑壳的形状不规则,大小不一,有些还带着弧度,似乎是从一个整体被拆分成了数块。由于看不出什么名堂,甯安打算交给专业人员处理。
“我去把东西送给鉴定部,你去追踪金梧洲,防止他逃走。”
应月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不追踪也没关系。”
“为什么?”
“因为他知道的,不比我们多。”
应月神秘兮兮地笑了笑,又补充了句“晚上太晚回家,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就不再搭理甯安,自动闭上眼,进入了“省电模式”。甯安没办法,只好先回管控局,将血液样本和黑壳送到了鉴定部。
看到黑壳的第一眼,易弦也大吃了一惊,然后迫不及待地用镊子夹起一片,放到放大镜下观察起来。甯安等了一会儿,问:“有头绪吗?”
“……可能是起到某种保护作用的东西。”易弦直盯着黑壳,看起来是被勾起了兴趣,“其他的,目前也不好说。”
“那就拜托尽快了。”
“嗯。”易弦应完,余光一瞟甯安,装作不经意地问,“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把这么一大袋东西提过来,应该也够呛吧。”
“这次的案子,就我和应月来办。”甯安解释道,“晨星的腿伤还没好全,欧阳尧旭也才刚回来,不想让他压力太大。施杨的话……由他看着他俩,我挺放心的。”
易弦本还担心晨星会隐瞒自身伤势,如今看来,是只和他说了一半实话。
“结果出来后,我会马上通知你的。”
“麻烦了。”
之后,甯安向联络部申请定位金梧洲的手机信号,发现他一直在一定区域内来回奔波,也就相信他确实是去送外卖了。待夜幕降临,金梧洲开着快没电的电瓶车,慢慢悠悠地回到了小区。他把车停在非机动车专区,连上电源,径直上了楼。
送外卖永远不是一件如想象中那般简单的工作。卖家失误,平台克扣,顾客投诉……如果可以的话,他真心不想以送外卖为生。然而他别无选择。一边查看着今日的收入,他掏出钥匙,开门进屋,随手开灯,然后在抬头的刹那,吓得手机掉在了地上——
一位素未谋面的年轻女人正直勾勾地注视着他,一副等得不耐烦的模样。
有那么一瞬间,金梧洲还以为自己进错了家门。但一想到自己确实是用钥匙开的门,屋内布局和摆设也与早上看到的一模一样,这才确信了自己没有误闯别人家。
“你好。请问,你是走错了吗?”
女人被逗笑了,“这种场合,不应该说‘我要报警’吗?”
金梧洲困惑地问:“报警?报警是什么?”
“也对,你应该对很多事都不了解吧。因为你只有一天的记忆,我说的没错吧?”
金梧洲掩盖不住内心的惊讶,“……你怎么知道?”
“要是不知道,我也就不会来找你了。”女人答道,“这样一无所知、庸庸碌碌地活着,想必也十分痛苦吧?我来,是为了给你一个机会。”
“机会?”
“没错。将你这毫无意义的人生,实现价值最大化的机会。”
“价值……最大化?”金梧洲犹豫不决地喃喃道——诚如对方所说,他的确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存在价值或意义,但比起这些,他首先想知晓自己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他弯腰捡起手机,“我想记录一下今天发生了什么事,能请你离开吗?”
女人惊讶得微微睁大双眼,“你这是拒绝的意思?”
“日记里说,把每天发生和经历过的事情记录下来非常重要,必须在零点前完成。我只剩下十分钟,不能再浪费了。”
“和我说话是在浪费时间吗?”女人冷笑一声,“算了,让你主动跟我走和弄晕了被带走,也没有两样。”
话音一落,金梧洲冷不防被一阵奇怪的眩晕感侵袭,从而扶着墙壁跪了下来。他感觉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像吸盘一样压在身上,拼命地想把什么东西从自己体内拉扯出来。千钧一发之际,甯安破门而入,对眼前所见鄂然失色,“……戴素楠?”
戴素楠不悦地“啧”了一声,身影一闪,从视野中消失了。金梧洲的眩晕症也随即好转。他呆呆地看着甯安,问:“专员,你怎么……”
“我的同事预感到你有危险,所以我就赶来了。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金梧洲摇了摇头,在甯安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谢谢你,专员。”他道完谢,忽然想起时间所剩不多,连忙向床头柜奔去。然而可惜的是,在他碰到放在那上面的本子的同一时间,零点来临,随即意识如跳闸一般,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