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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3、八月四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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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欧阳尧旭拜托给申姜之后,甯安仍旧一边向东区行去,一边通过空气流动查探周围的环境——他起先回答申姜说,图纸上对于负四层西区的记录大致与实际情况无差,可既是“大致”,便表明还是有地方存在出入,就比如这面看似厚实坚硬的墙壁背后,其实隐藏着一条不知通往何处的暗道。虽然这种设置完全在情理之中,没什么好惊讶的,但如果有异类计划利用主场优势进行偷袭的话,将会成为非常大的隐患。
然而在失去通讯手段的如今,找出再多的暗道也没多大用处,因为无从知晓里面有没有陷阱,也无法通知同伴,顶多自己留个心眼稍作防备罢了。甯安皱眉思考着,无意间发现一抹绿色悄无声息地潜入余光之中,并且沿着小腿不断缠绕向上,于是顿时一个激灵,赶紧卷起气流将其削得四分五裂。
那抹绿色的质地宛若液体,一落到地上和墙上,就瞬间溅成了一小摊。不及甯安仔细观察,那一摊摊的绿色又蓦然剥离平面化成尖刺齐发,使他忙不迭侧身一躲,同时煽动空气引发厉风,将那些尖刺尽数裹挟其中,再倏地一挥把它们全部打了回去。
绿色再度散落了一地,放眼望去,犹如铺上了一层镶满绿宝石的地毯。旋即,绿宝石们又陡然融化成绿水,纷纷汇聚于中央一点,像“咕噜咕噜”不断喷发的喷泉一样,一个酷似人形的东西逐渐浮现出来。
“哼,没用的家伙,光嘴上‘怪胎’‘怪胎’说得好听,结果还不是要我这个低人一等的‘怪物’来给他擦屁股!”那“人形喷泉”抬起模糊不清的脸,张嘴问话道,“范冰的儿子呢?你把他杀了?”
甯安不答反问:“是约瑟夫·李让你们守在这层的?”
“哟,瞧不出来,你知道的还挺多。是那家伙多嘴了吗?”那“人形喷泉”似乎毫不在意情报泄露了,不间断地说了下去,“确实是约瑟夫让他去接范冰儿子的。我只是因为突然联系不上他了,才来看看的。”
“那怀珺衡呢?”
“奸细而已。等除了你们,就轮到他了。”
话音一落,绿水倏地凝固成锋利的尖刺朝甯安袭去。下一秒,“嗡嗡”“呼呼”的风声拔地而起,所有绿刺仿佛遭遇无形之盾阻挡般停滞不前。随后,又是一阵剧烈的气流搅动,绿刺们毫无预兆地一齐破裂,如沙砾般洒了满地。见此,“人形喷泉”不由得有感而发:“的确是只难搞的老鼠呢。不过,老鼠到底只是老鼠!”
刹时间,绿色的沙砾又一次融化,以百川归海之势掀起宛若瀑布似的水帘劈头盖下,把甯安整个人都裹了起来。尽管他立刻集中起气流护住周身,但伴随着水压的持续升高,风之罩不断被削弱成漂浮不定的气泡,可供活动的空间越发缩小;即使尝试强行突出重围,却无奈力不从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幽幽的绿水翻滚涌动、吞噬光线,一点点地放大绝望和死亡的阴影。就在他行将坚持不住之际,施加在四方的压力骤然减小,而他也立刻抓住这个机会,用风刃将头顶上方的潮水劈成两截,一跃而出!
两波绿潮分别撞上左右两边的墙,激起片片水花。甯安抬头一望,只见一位扎着两条麻花辫,穿着一件朴素格子衫的女人正无所畏惧地站在不远处,定定地注视着自己。
——正是当年凭“母夜叉双人组”名号红遍整个异类界的脑浆迸贱女,黄金娇。
“别被那水沾到了。”她说,“一沾到,它就会马上刺破皮肤钻进血管,再顺着血液循环流到心脏,一口气送你上西天。”
说话间,绿水迅速聚集,呈现出一番类似退潮的景象,一扇“入地三分”的房门也因此渐渐显露出来。甯安当即明白过来,方才是她用它砸中那异类,从而给自己制造了逃跑的空隙。但他想不懂,她为何要帮助自己?
此时,绿水聚合完毕,重新变回了看不清五官的人形模样。他一回头,狠狠地瞪了黄金娇一眼,“脑浆迸贱女,为什么要妨碍我?难道你看上这只死老鼠了吗?”
“是啊。”黄金娇低低一笑,“所以才要上演一场英雄救美,好有借口接近他嘛。”
“你这个荡/妇!你果然是和怀珺衡一伙的!”
“谁知道呢。要不然,咱们也可以到床上,好好聊一聊这个话题哦。”
此话一出,“人形喷泉”彻底被激怒了,一个劲攻向黄金娇,全然将甯安抛到了脑后。而黄金娇也毫不犹豫地掉头就跑。虽然她拥有徒手拆房的怪力,但流体完全不同于固体,远非一发拳头所能解决的。一想到这儿,甯安就无法袖手旁观了——尽管不知她是否出于别的目的才出手相助,但既然被救过一次,理应偿还人情,于是立刻飞上前加以掩护。
“哼,果然如鬼鬼说的那样,是一个无可救药的人啊。”黄金娇暗暗感叹了一句,乘风而起,她看了看一面防备紧追不舍的绿色潮水、一面陷入沉思的甯安,忍不住轻轻一笑,“‘若是无法近距离应对,那就把他引到一个密封的房间用火烧’——你刚刚,这么想了吧?”
甯安一愣。
“而且以他之前包围你的水量来看,一般的火势很可能降不住他,所以必须得借助燃料——”黄金娇睁着她那双仿佛未被尘世污染分毫的澄澈眼睛,似笑非笑地凝视着他,“但是,你在产生这个想法的瞬间就否定了它。因为它太残忍了。不过就我个人而言,还是非常想用这种方式‘回报’他的。毕竟,谁教他喊我‘荡/妇’了呢。”
“……”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甯组长,做人不要心软了。”
甯安索性转移话题:“你既清楚他的攻击模式,那是否对他的弱点,也略知一二呢?”
“我虽然见过他杀人,但没和他交过手。”黄金娇说着,故意吊人家胃口似的一顿,“不过有些东西,是即便没交过手,也能一眼看出来的。”
“什么东西?”
“甯组长,你觉得他是从哪儿变出这些恶心的液体的?”
“用他自己的身体?”
“没错。在你看来,他可能是一摊相当棘手的流体;但在我眼里,他却是一个将自身重要器官都暴露外在的蠢蛋,就算形态改变了,由内脏变成的绿水,最终也只能变回内脏,不能充当四肢或大脑。”
甯安恍然大悟:“也就是说,眼前这些绿水,其实就是对方的血液、肌肉,甚至骨头?”
黄金娇勾唇一笑,“对于这类蠢蛋,你们部门应该早就做好了应对之策吧?毕竟,他可是出自他们之手呢。”
甯安不置可否,即刻拉开与绿色潮水的距离,同时给风罩开了一个小口,拔枪瞄准。“人形喷泉”对此极为不齿,出口讥讽道:“那种玩具怎么可能会对我有用?老鼠不愧是老鼠,死到临头了也依旧做不出像样的抵抗!”
“砰”的一声,子弹出膛。“人形喷泉”游刃有余,模糊的脸上凹起一道弧线,一点都没有躲避的意思。就在他以为子弹要穿透自己的当口,子弹的弹头陡然变形,随即一阵白雾猝不及防迎面而来,不由分说地夺走了他的意识。三秒钟不到,他便从绿油油的一大片变回了肉身,尽管未着寸缕,看上去也没有非常不雅观——他实在是太胖了,胖得纵使仰面朝上,肚脐眼也有甯安半个人那么高,并且整块肚皮严重下垂,将大腿根遮挡得无迹可寻。甯安总算理解了,他究竟哪来那么大量的水来围攻自己。
将自身变成其他物质的能力,在异类界实则算烂大街了,可即便烂大街,也不意味着好对付,尤其是像“人形喷泉”这种可以化成流体的异类,在缺乏辅助性工具的情况下,基本很难搞定。因此部门特地配制了喷雾式麻/醉弹,能自动锁定目标喷射麻/醉药,喷头也经过特殊的角度调整,只要把握好距离,就无需担心波及使用者。
黄金娇轻盈地落到地上,用脚踢了踢胖子的肚子,肥肉的反弹险些令她站不住脚,“哇,这麻/醉效果也太恐怖了吧。若是普通麻/醉弹的话,照他这体型,三发都不一定能迷晕呢。”
“你为什么会知道喷雾式麻/醉弹?”甯安正容亢色地问,“明明本次行动,是它第一次正式投入使用。”
“当然是因为有人告诉我了。”
“谁?”
面对甯安的狐疑目光,黄金娇灿烂一笑,“她应该不是你们要找的内鬼。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为什么?”
“如果她是内鬼的话,干嘛又要我帮你呢?”
“帮我?”
“嗯。是她叫我在这儿等着,说有人需要支援。”
“……”
“怎么,有数了?”
甯安摇了摇头。
“那声音是擅自在我脑子里响起的,所以就算你问我她是谁,我也回答不上来。”
“你既不认识她,为何又要听她的?”
“因为需要支援的对象,是你啊。”
“我?”甯安思索片刻,仍旧捋不清其中的逻辑关系,“抱歉,我还是无法理解。”
黄金娇忍不住笑了笑,也不故意拐弯抹角了,“鬼鬼向我提起过你。她说你对她很好,所以我不能对你见死不救。”
“鬼鬼是……”
“不错。正是她。”
甯安迟疑了会儿,“莘……源野,最近还好吗?”
黄金娇意外地扫了他一眼,“原来你们都知道了。”
甯安略微惭愧地说:“她的离开实在太过突然,导致我这边不得不做些调查。”
黄金娇稍稍一顿,继续道:“她回来之后,没有一天是开心的,不管我怎么哄都没用。后来,她去找了约瑟夫那个死老头,把自己的身体,让给了真正的秦莘野……”
话音未落,她不由得切齿握拳,难以遏制的愤怒和悔恨溢于言表。察觉到甯安对此反应平平,她回头问他:“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你怎么一点也不吃惊?”
“以前遇到过相似的案子。”
“难怪。”黄金娇转回头,两颗瞳仁染上一层淡淡的自责之色,“这件事,是我的错。是我没看好她。但是,沈连寂到底知不知道,鬼鬼其实是双胞胎?”
甯安垂眸,没有作答。虽然依沈连寂事后的种种表现来看,他对她并非毫无感情,可谁能否定他对她的喜欢,不是建立在“秦莘野”这一身份上的?更何况,欺骗是爱的大忌。在一点上,秦源野终究是不占理的。
二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一会儿。随后,甯安开口问:“你们组织内部发生叛乱了吗?为什么都说怀珺衡是间谍和奸细?”
“不知道。”黄金娇大剌剌地答道,“某天,忽然播了一段莫名其妙的广播,然后首领就被大帮人围起来问责,最后还被软禁了。我因为支持首领,差点被当成叛徒处置了。”
“那段广播……”
“首领亲口承认,他故意对被你们盯上的异类小团体见死不救。”
甯安皱眉思考须臾,“你觉得那广播是伪造的?”
黄金娇轻笑了一下,“你太不了解我们家首领了。他和别人讲话,素来喜欢扯一大堆弯,让对方掉入自己的语言陷阱。换句话说,他根本不屑于撒谎。因为他就算实话实说,也能把对方骗得团团转。”
“也就是说,怀珺衡没有否认那段广播中的内容?”
“没有。”
“那你为什么还支持他?”
黄金娇不假思索:“因为他长得好看啊。”
甯安:“……”
她咯咯笑了两声,一脸成功耍到人的得意样,“虽然长得好看确实是原因之一,但最大的原因,是他之前告知我了鬼鬼的状况,并允许我去接她。光冲这点,就足够我与整个塞勒涅为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