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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0、八月二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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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搞的鬼!是你搞的鬼对不对?!难道你也是那贱人那边的吗?!把我原来的嗅觉还给我!把我原来的嗅觉还给我!”
一回到“蜂巢”,秦莘野就怒不可遏地冲进戴素楠的房间,高举起匕首似欲将她砍成两半。眼见那锋利的刀刃就要当头落下,戴素楠伸手轻轻一点对方眉心,使其霎时陷入了一片天旋地转之中。她弯腰捡起掉落在地的匕首,五指如施加魔法般灵巧一动,把它变成了一只大张着尖嘴的噪鹃形金属工艺品。
“你……你这个贱人!还有约瑟夫那个死老头!你们和她全都是一伙的!”
尽管有着相同的血脉和样貌,但在性格上,秦莘野和秦源野这对孪生子却截然相反,犹如一块磁铁的南北极,即使中间连结在一起,两头也永远无法合并到一块儿。看着她拼命稳住下盘咒骂不断的样子,戴素楠不禁觉得还是姐姐更讨喜一些,至少她不会像不分青红皂白的怨妇一样,理直气壮地把错误推卸到他人身上。
“除了嗅觉,你还有其他想要恢复原样的感官吧?”她把噪鹃放到桌上,居高临下地说,“灵魂和肉/体,其实是有匹配度的,匹配度不够,只会沦为行尸走肉。虽然你和你姐的匹配度确实很高,但那毕竟不是你自己的身体,或多或少还是有点不习惯、不方便的地方吧?”
秦莘野龇牙咧嘴,浑身因愤怒而颤栗不止。
“明白了的话,就从我的房间里滚出去。”戴素楠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秦莘野怒视了她片刻,气冲冲地跑走了。在门关上的前一刻,傅绫抬手一挡,不打招呼地入内。随行的还有周末。戴素楠打量了她们一阵,未在记忆中搜寻到相似的面孔,而且光凭她们那冷静正经的表情,就可知她们不是为了与所爱之人重逢而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傅绫开门见山:“你选择哪一方的未来?”
作为曾经管理和运营整个组织的人,怀珺衡之前过得有多好,失势之后就过得有多差——在这间空无一物的冰冷房间里,他靠着墙,席地而坐,一手轻轻捻着太阳珠,一边略略侧耳,仿佛在倾听着谁的细语一般。随后,他目光一闪,感慨道:“……没事就好。”
“他可是我们四人中唯一以比较‘正常’的姿态活下来的人,没那么容易挂的。”脑海里的声音如是说道,“倒不如说,他最擅长的就是苟延残喘了。”
怀珺衡微微一笑,大概是赞同声音主人的意见,“沈同学若听到了,可会非常伤心的哦。”
“我是想象不出他伤心的模样。不过,他确实有着符合他这个年纪的敏感。从这点来说,他简直是异类中的异类。”
怀珺衡保持着不变的笑意,“你也有符合你这个年纪的活泼啊。”
“呵,原来咱们怀大首领也会奉承恭迎人啊。”那声音故作意外地说,“可你就算再怎么拍马溜须,也从我这儿捞不着任何好处哦。”
“我才不是首领呢。”怀珺衡脸上依旧挂着糊弄人般的笑容,但细微之中,仍可见几丝认真的神色,“顶多算个代理而已。”
这两句话不知触犯了什么禁忌,对方沉默了几秒,沉下声道:“你知道吗?我真心觉得你疯了。”
“不疯,又如何在这世道存活?”怀珺衡泰然自若地反问,似乎在他听来,“疯”是至高无上的褒奖,“那你又如何呢,元清小姐?你不惜舍弃他也要活下来的理由,是什么?”
“……”
与“隐身”的“网友”聊天有一个坏处,那就是当他未立即回复时,无法得知其是否还在线上。即使对方长时间未回话,怀珺衡也仍然一派游刃有余,完全不担心自己会被晾在一边不理不睬。半晌后,声音主人终于干巴巴地回了一句:“……不行吗?”
简单的三字之问,回答的难度,却好比一夜登天。明白自己使坏使过头了,怀珺衡眼角一翘,换了个话题,“我们这样光明正大地聊天,没问题么?毕竟我现在也算半个阶下囚啊。”
声音主人语带讽刺地反击:“您要是真担心被窃听,还会那么起劲地捅人心肝吗?”
怀珺衡不置可否,笑而不语。
那声音又忽然正经下来说:“那对双胞胎离你太远了,掩护不了你。不过约瑟夫也没想监视你,不然我也不会直接来找你。等下进来的人,注意点。”
话音一落,一阵开锁的动静传了过来。随即,一名外表沧桑的女人缩头缩脑地入内,迷路似的在原地停留了一下。她抬眸一瞥怀珺衡,又慌忙垂下视线,如履薄冰般地缓步踱了过来,“首……首领,我来,收拾餐具……”
怀珺衡岿然不动地坐着,像是听见了,又好像没听见。
女人迅速用余光扫了一眼房门——虚掩着,外面的人应该瞧不见里面的状况。她暗暗深吸一口气,无视掉失控的心脏,在弯腰伸出手的瞬间,猛地调转方向朝怀珺衡袭去,“怀珺衡,给我的孩子陪葬去吧!”
今天后勤科没收到外勤任务,所以甯安和施杨都留在办公室里待命。午休时,欧阳尧旭借口肚子不舒服,没去吃饭——他必须趁现在——一天中唯一一个能够单独行动的时机,完成范冰交代的命令。
“这手机,是我专门用来和风逸才联络的,通话记录一条都没删,并且还让刘存广把甯安的指纹弄到上面了。”她说,“你知道该怎么做。”
不得不说,这种栽赃陷害的手段实属低端,简直要教人笑掉大牙。欧阳尧旭十分清楚,褪去科长权力的外衣和嚣张跋扈的气焰,自己的母亲在本质上,只是一个被执念所困的妇人,论城府和手腕,远不及其他人。终有一天,她定会为不自量力而引火自焚,所以不予奉陪才是最明智的选择。但是,他不能拒绝。因为当初,是他自己说都会听她的。
他攥着装在自封袋里的手机,大步流星地冲进组长室,拽开了抽屉,然后犹豫片刻,心一横,将手机狠狠地摔了进去——
“甯安!甯安!甯安!”
一走出食堂,甯安就听见了细如蚊鸣的叫唤。而他还没来得及循声望去,便猝不及防地被一只爪子一扯,随即后脑勺砸上硬墙,被强卖了一个壁咚——
“范冰要发起对塞勒涅老巢的歼灭计划!三天后实行!”
迎面遭人一吼,难免淋一脸唾沫星子。甯安顿了一下,尚未从疼痛中缓过来,机敏的大脑却先一步处理了这惊人的消息,不禁顿时愕然失色,“这是真的吗?”
“废话,这种事是可以拿来开玩笑的?”景少骅虽然总是对部门各种阴阳怪气,但并非不懂轻重之人。他收回按在墙上的右手,严肃地说:“上午,范冰召开了一场策处科全体会议——当然,你们被排除在外了——她声称她的线人成功摸清了塞勒涅老巢的所在地,而且他们内部似乎出了乱子,若于此时给予打击,可以事半功倍。不过,对于那位线人的身份,以及塞勒涅内部究竟出了什么乱子,她只字不提,也没人敢问。你觉得呢?”
甯安言简意赅地答道:“情报来源全是她的一面之词,不对劲。”
景少骅打了一个响指,表示英雄所见略同,“但问题是,那更年期婆娘究竟在隐瞒什么呢?依她的尿性,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甯安沉思顷刻,“朱笠怎么说?”
“半个字都没说。大抵也是听从的意思了。”
“……”
景少骅斜目一瞥甯安忧郁的侧脸,迟疑须臾,终是把“你认为欧阳尧旭知情吗”咽了下去。他拍了拍他的肩,调整气氛似的道:“范冰说本次计划是秘密行动,不得外传。因此我这条命可是搁你这儿了。千万别说漏嘴把我抖出来了。”
甯安付之一笑:“我又不是薛琴任。”
尽管与薛琴任本人来往不多,但他和易弦的奸情,景少骅还是有过不少耳闻的,于是以一句“那我就信了”作为结束语,一边接外卖员打来的电话,一边匆匆离开了。
与此同时,欧阳尧旭垂头丧气地踏出组长室,再没有前行一步的力气。他无意间一抬头,两颗瞳仁倒映出人影的瞬间,动摇和绝望霎时汹涌澎湃,使视野一片模糊。
“……妈……妈?”
范冰置若罔闻,转身漠然离去。欧阳尧旭愣了愣,只觉耳畔一阵尖锐的蜂鸣,双腿哆嗦不止,以至于身体摇摇欲坠,仿佛被一根绳吊着一样,站不稳,却也摔不下。
“啪”的一声,装于在自封袋内的手机代替他的心脏,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其实,范冰交给欧阳尧旭的手机,仅是个徒有其表的空壳子,里面什么都没有。她之所以这么做,纯粹是为了试探他是否会履行承诺而已。如今看来,比起自己这个做母亲的,那个害死他表哥的杀人凶手反倒更令他上心。
她面目狰狞,整个人几乎要被熊熊的怒火烧成灰烬——甯安,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欧阳尧旭?欧阳尧旭,你站在这里干嘛?肚子还难受吗?我打包了饭菜回来,都是容易消化的,多少吃一点吧。”
忽然间,欧阳尧旭猛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一脸茫然地看向晨星。而在四目相对的刹那,他又忽如失去了提线的木偶般,一屁股瘫倒了下来。
“欧阳尧旭!喂,欧阳尧旭!你怎么了?”
晨星慌忙半跪下来,摇晃了他几下,但看他依然是一副魂不附体的样子,便试图掏出手机呼救。就在这时,一股大力冷不防袭来,将她狠狠地推了开来,而在触地的时候,右手不慎扭了一下。她暗自忍了疼,看向起身蹿到几步之外的欧阳尧旭,关心地问:“欧阳尧旭,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欧阳尧旭的背影上,是大写的“拒人于千里之外”,“没事。”
“你这样子,根本就是从头到脚都有事!”晨星不自觉提高音调,“欧阳尧旭,你这几天真的很奇怪。话半句不说,一到午饭时间就找各种借口独自留在办公室。虽然有些事的确很难开口,说出来也不一定会有所帮助,但憋着只会让你自己的负担加重!”
“加不加重关你屁事!”欧阳尧旭猝然回过身,双目被郁结许久的情感灼得通红无比,“你现在又是那个什么依赖症复发了吗?就因为我最近喜欢一个人待着?哼,果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晨星,你也太不堪入目了吧!”
分明是一片真心,却被没来由地被如此揣度糟蹋,晨星当真惊得瞠目结舌,什么话都说不出了。她垂下头,目光虚浮地飘在受伤的手腕上,迟迟没将它已经开始发肿的讯息送给大脑。一旁的欧阳尧旭见她放弃了争辩,后知后觉自己将她当出气筒使了,忍不住扭过头,脸色十分难看。
空气仿佛凝结成块,停滞了流动。蹲在角落的钟轶和钟晴大气不敢出,眼巴巴地看着只吃了一半的便当,一副因犯了错而受罚中的模样。漫长的一分钟后,和玉笙与施杨回来了。前者一瞧见这幅场景,立马跑去扶起晨星,让她坐到椅子上;后者视线直直地钉在欧阳尧旭身上,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好像是扭伤了。你等一下,我去弄个冰袋给你。”
和玉笙检查完晨星的手腕,忙不迭找冰袋去了。施杨随即回到自己的座位,若无旁人地打发起了午休剩下的时间。而欧阳尧旭则像一根电线杆似的兀自杵着,一动不动,仿佛被遗弃了一般。
不多时,和玉笙带着冰袋返回。他前一脚才刚迈进办公室,甯安后一脚也回来了。他扫了一眼格外“突出”的欧阳尧旭,神情凝重地说:“欧阳尧旭,出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