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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九月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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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史佩均又发来了消息:晚上有空吗?
和玉笙等下要开会,开完后四点多了,还要监督跑操,学生们的小测验还没批完,明天上课用的课件也还没修改完,便回道:不好意思,今天晚上实在腾不出时间。
史佩均:你要忙到很晚?
和玉笙:嗯。抱歉。
之后史佩均再没回信,大概是有些不开心了。和玉笙也没办法,毕竟真不是他找借口推脱。
晚上十点,和玉笙开车出校门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那人也同时注意到了这辆东风,小跑着过来道:“玉笙!”
和玉笙摇下车窗,“你怎么来了?”
“来找你吃饭啊。”史佩均举起手中的袋子晃了晃。
“你……该不会一直在这里等我吧?”
“是啊。”史佩均无邪一笑,“因为怕会打扰到你嘛。”
十分钟后,来到和玉笙家里的史佩均四处打量了一番,说:“真是漂亮的家啊。我可以稍微看看吗?”
“嗯,请自便。”
和玉笙的家装潢朴素简单,没有一点可有可无的生活用品,所有东西都是浅色调,各个角落都一尘不染。和玉笙准备好碗筷,从厨房里出来,“快过来吃吧。”
“好嘞。”史佩均像一阵风似的飘过来。
12和13号这两天,史佩均餐餐都约和玉笙一起出去吃,也由于是周末,不用担心打电话会妨碍到他。和玉笙不好拒绝,次次都答应,而只要他一答应,电话那头总忍不住欢呼雀跃。不过,和玉笙也忍不住产生了一个疑问:
“佩均,和我吃饭,你就这么开心?”
“对啊。”
“为什么和我吃饭这件事能令你高兴呢?”
“这个嘛……”史佩均想了想,“因为从小到大,我都是一个人吃饭。我最大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能有人陪我一起吃饭。谢谢你帮我实现了我的愿望。”
和玉笙想不到仅仅只是一顿简单的饭,对他来说竟有如此重大的意义,“冒昧问一句,你的父母……”
“都死了。”
“……抱歉。”
“没什么好道歉的。没了他们对我来说,反而是种解脱。”
看着史佩均那略显忧郁与寂寞的眼神,和玉笙忽然一阵心疼。
想必,也是个经历了许多的孩子。
“对了玉笙,我刚才看到你家的阳台了,你把你的阳台当成院子了吧,种了那么多花草。”
“这是我除了读书外唯一的乐趣。”
“哎,真羡慕。”史佩均边吃边道,“都说多肉很好养,可只要一到了我手里,没几天就死了。”
“多肉是很好养的。可能,只是你养护的方法不对吧。”
“这还会不对吗?不就是让它多晒晒太阳、干了后浇水嘛,哪里错了?”
“话是这么说,但真正养起来的话,像修根、服盆、浇水,都挺有技巧的。”
史佩均忽然握住和玉笙的手,“那你可以教我吗?”
和玉笙大脑一时半会儿转不过来,“诶?”
“你放心,在你空闲的时间就好,我不会妨碍到你的!”史佩均两眼满是期待。
“那……好吧。”
“耶!真是太好了!以后,我也是多肉达人了哈哈!”
和玉笙本还以为史佩均会因提起他的父母而心情不好,现在看来,倒是自己多虑了。他着实不明白自己为何变得如此敏感,明明是个才没认识几天的陌生人,可内心深处的情绪却随着对方的情感波动一起一伏。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
夜宵结束,史佩均穿好鞋子,刚要离开,又转过身道:“玉笙,以后你可以每天陪我吃饭吗?”
和玉笙想了想,“可以,但不能每次都是你请客。下次我请你吧。”
“嗯,就这么说定了。”
史佩均说完,踩着轻快的步子离开了。他来到花园中央的桂花树下,抬头望了望原本垂挂着“虫卵”的枝条,冷笑一下,“怎么,终于忍不住出来了?”
站在史佩均后方的,是一个全身裹得密不透风、弯腰驼背、乞丐模样的男人。男人似乎十分愤怒,右手抓紧了捡来作拐杖的木棍,咬紧牙关道:“你别再纠缠他!”
“哼,我纠缠他?”史佩均转过身,嘴角勾起一道讥讽,“如果你不想纠缠他,我难道还会纠缠他吗?”
“你……”男人的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我是你创造出来,”史佩均慢慢向男人靠近,“我是你,你是我,你想要什么,我还不知道吗?你放心,你想要的,我会一一帮你得到……什么人?!”
男人被史佩均的大喊引走了注意力,故没察觉到他趁机跑走了。丛林后,身着画满向日葵的橙色阿罗哈衫的风逸才探出脑袋,一脸“暴露了就没办法了呢”的贱贱笑容,“哈啰你好啊,我叫风逸才,请问尊姓大名啊?”
刹那间,一大团漆黑的不明物体于从男人的身后喷出,掀起其盖在身上的麻布。男人盯着风逸才,双眼冒出滚滚凶光,“找死!”
次日中午,一脚打着石膏、翘得老高老高的风逸才正在嫌弃医院饭菜,听到手机响后,拿起来接听,“哟沈同学,你不是叫我晚上十点后再联系你吗?今儿怎么得空打给我了?”
“我想问问调查进程。”
“啊,调查进程啊。不好意思,事情太多,我都忘记向你汇报了。我确实调查到了点东西。我发现,后两名被害者不是被犯人故意丢在蓟州街的,他们之所以出现在蓟州街,仅仅是因为意外,毕竟‘虫卵’不会移动,孵出‘幼虫’的地点必定是‘虫卵’的所在地。可出于某些原因,犯人忽然改变了主意,所以我想这原因,定是侦破本案的最大突破口。为了找寻线索,这几天晚上,我都在邵田小区蹲点。昨儿运气好,碰上了史佩均。”
“……”
“我靠,这怎么夹啊……”风逸才中指扭到了,因而他只能靠另外四根指头扶筷子,“当时除了史佩均,还有一个人。这个人我还不清楚来头,但应该也不是什么善类。因为他的脸和最近某个被剥了脸皮、砍了右手的人一样。他俩你侬我侬了好久,虽然隔着距离,我没听见他们说了什么,但感觉他们两个好像闹矛盾了。”
“你和他们碰上面了?”
“是啊,偷窥被发现了。”风逸才略表遗憾,“要不然我怎么会沦落到躺医院的地步呢。”
“……”
“沈同学,”风逸才声音莫名尖锐起来,“我都如此坦诚相待了,你是不是也该表示些什么?”
“我该表示什么?”
“既然你认出我了,那我也懒得装蒜了。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案子是部门交给你的,按规定,异类不可泄露关于案子的任何一个字,否则要接受严厉处分。可你却几乎把你拥有的全部资料给我了,其理由,应该不是你不知道部门的规定吧?”
“我想你帮我调查史佩均。”
“那也不至于把所有资料都给我啊。”
“如果我只告诉你‘史佩均’三个字,你不会想知道我要你调查他的理由吗?”
风逸才噎了一下,“那你也该和我明确委托内容啊。我还以为你们小俩口忙着对付作业没时间,要别人帮忙呢。”
沈连寂不置可否,“不管我是否明确,你都会想法找到史佩均的资料,这对我的最终目的并没有影响。”
“得,这个话题就此打住。你要的东西我已经到手了,等下就给你发过去。不过我被你坑得那么惨,这报酬怎么算啊?”
“你想要什么?”
“你要的东西完全够我死无葬身之地好几次了,我可得好好斟酌斟酌,换点实际有用的东西才行。嗯……长久真挚的友情,你看怎么样?”
“……”
“沉默是什么意思?”风逸才道,“单纯的友谊可能无法天长地久,但我相信我们有足够坚实的利益关系作后盾。对人来说,利益始终是绝对的,难道不是吗?”
“我并不认为我们有相同的利益关系。”
“现在没有并不代表不可以创造,正所谓要广结良缘嘛。我保证,交我这个朋友,你一定不会后悔的。”
沈连寂不由分说,直接挂了电话。
“你果然不简单。”
风逸才循声看去,是拿着一袋输液袋进来的甯安,“能听懂这段对话的你也不简单啊。”
甯安丝毫不理会他的挑衅,“原本我还有些支持你和顾华,但现在,我恐怕会改变主意。”
“诶?为什么?”
“我不相信你。”
“为什么啊?我对华儿的心天地可鉴!”
“连沈连寂都得向你要东西,可见你和‘那边’的人关系十分不一般。我不相信顾华不会因为你而和‘那边’扯上关系。”
风逸才一笑,“我说小安安,你也太抬举沈同学了吧?他就一学生,再牛叉也不能上天啊。当然,我也不能上天,但你可以。”
“别想岔开话题。若他不重要,你为何要和他交朋友?”
甯安瞪着风逸才,神情严肃认真,一副听不到答案决不罢休的模样。风逸才咽了咽口水,坦言道:“好吧,我巴结沈连寂,是因为他的血。”
“血?”
“沈连寂的血堪比起死回生的神药,只要一点点就能加速细胞再生,而且不管多重的伤,愈合后连疤都不会留下。这么个活宝,我当然得好好巴结着,以防不时之需。”
风逸才义正词严说得好似很有道理。甯安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腰,“还有呢?”
“还有?还有什么?”
“住在13层的病人,几乎每个人手上都戴着白色的手环,而你并没有。”
风逸才一笑,“那个手环是部门用来限制异类的,用异类的命来迫使他们听话。可对我来说,生死根本无所谓,那个手环控制不了我,所以他才换了种方式。”
“也就是说,你仍在部门的监视之下?”
“当然。否则我何必大费周章地伪装成另一个人来看痔疮呢。我才不要关于我的监视报告上出现‘痔疮’两个字,到底我也是要面子的人。”
“……痔疮?”
意识到自己一不留神说溜嘴了,风逸才慌慌张张地强行把话题拉回正轨:“总之,我对华儿一万个真心,绝不会让他陷入危险的!”
甯安犹豫片刻,叹了口气,“好吧,我不会阻止你和顾华,但相应的,以后若有什么事,你必须通知我。”
“得令!”
“沈连寂的委托,究竟是怎么回事?”
“哦?你想知道?”
“我想了解部门交给异类的都是什么任务。”
“沈连寂拜托我的原因其实很简单,他负责的案子和一个名为史佩均的‘怪物’有关。这个‘怪物’被称为‘黑山羊’,能以自身细胞分化出具有一定行动力和思维能力的异物,与部门恨不得永远封存的黑历史有着绝大的关系。”
又是一天清晨。和玉笙一起床,就看到了贴在阳台玻璃上的脏黑身影。男人见他醒了,慌忙想要逃走,但听见呼喊,又不自觉地站住了。和玉笙顾不及换鞋子,直接踩着拖鞋打开阳台的门,冲到男人身后问:“为什么要逃跑?”
和玉笙睡觉时不喜欢把窗帘严实,因为这会阻挡外部空气通入室内,而他也因此得以在每天早上醒来后,看到一个笨拙的黑色身影踉跄着跑开。若是一般人,定以为自己招惹到了哪个变态的偷窥狂,但和玉笙却丝毫不这么想。他感觉得出这个人并没有恶意,这也是他叫住他的原因。
男人并没有回答。和玉笙再问:“有什么是我能帮你的吗?”
男人双手发抖,努力压制下自己的情绪,以颤抖的声音说:“不……不要……和他……在一起……”
“他?”和玉笙不明,“谁?”
“史……史佩均,他……他会杀了你……”
“你说佩均他会,杀了我?”和玉笙不禁皱起眉毛,“为什么?”
“他……他会杀了你……他会……杀了你!所以,离……离他远、远……”
男人极其紧张,至于口齿不清、语无伦次。和玉笙温声道:“不是我不想相信你,而是我觉得佩均他不会这么做。你可以和我说说,你认为佩均会杀我的理由吗?”
“他,他会杀了你……真会杀你……”
男人急了,踩着小碎步拨着手指,隐隐的还有哭腔,除了重复“他真会杀了你”外就是重复“他真会杀了你”。和玉笙试着安慰了好几句,但一点儿也不见效,正当他六神无主之际,一声冰冷的“老师”令他一个转头。见是沈连寂和秦莘野,他求助道:“连寂、莘野,你们来帮老师一下,这个人……”
然而等他转回头时,男人已经不见了。
“老师,”沈连寂问,“你认识刚才那个人?”
和玉笙摇头,“我只是想问问他有什么是我能帮他的,可他似乎有些失控了。”
秦莘野道:“老师,你大早上穿着睡衣跑到外面,就为了问那个家伙有什么能帮他?”
“我……”和玉笙欲言又止,点了点头。
“难以置信,你不是说和他不认识吗?即便是烂好人,也不用做到这份上啊。为了一个陌生人,你都能不顾形象地从家里冲出来,若要是住了高楼,你还不得直接跳楼了?”
秦莘野的调侃似带挖苦。和玉笙苦笑了一下,没有否认。
因为抓住那个人的冲动,或许真会要了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