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胎》风落雨吹

24、九月三

　　周末本以为施杨是真心想送自己上学。然而没想到，他来学校，是为了一个转校生。
　　周末不好发作，毕竟那女孩的哥哥昨晚救了自己。甯安将尹娜送到校门口，向她叮嘱了几句，再依依不舍地离开。周末瞥了瞥虚着两只死鱼眼的施杨，默默低下头。
　　施杨先带尹娜到校长室一阵寒暄，随后再在周末班主任的带领下，去了一间小会议室。会议室里早已坐着一对愤愤不平的父母，施杨一脸冷漠，叫周末先回去上课。周末一直在门口候着，经过一个多小时的争吵，施杨掏掏耳朵，一脸痞样地出来了。
　　郑涵父母气愤地走出办公室。郑母白了施杨一眼，骂周末道：“果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没教养的东西！以后离我女儿远点！”
　　班主任连忙劝郑涵父母消气，并送他们离开，施杨懒懒道：“回去上课吧。”
　　周末低着头问：“他们怎么说？”
　　“被你推倒的女生没受重伤。”施杨一句话带过，“下午，我来接你。”
　　“不用了。以后我的事，不用你管。”周末挣开施杨，径直向教室走去。
　　正是数学课。周末敲敲门，匆匆入座。她才刚拿出课本和文具，就见她的新同桌递来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你好周末，我的橡皮擦掉到地上不见了，能借下你的吗？
　　今早去学校的时候，尹娜已经和周末认识过了。周末对尹娜本身没什么意见，因为这女孩笑起来很可爱，也没有表内不一。只是，她十分不甘，她不甘向来对自己漠不关心的施杨竟嘱托校长关照好她。见她迟迟没回应 ，尹娜不好再打扰她，等下课了，钻到桌子底下找橡皮擦。找到后，她爬起来，刚想对周末说什么，却见几个女生走了过来。
　　为首的壮壮的女生道：“你好尹娜，我叫吴英博，是班里的班长。”接着一一介绍了其她女生。
　　“你们好。”
　　“尹娜，要不要我帮你和老师说说，让你换个座位？”
　　尹娜不解，“为什么？”
　　“你是新来的，可能不知道，”吴英博瞟了眼满脸阴沉的周末，语气带刺，“你旁边的周末同学，是我们学校出了名的问题生。以前闯的祸先不说，就拿昨天来说吧，她的金嘴吃不下我们这些平民给她端的饭菜，非得自己去端一份来。自己端也不是不行，只可惜眼睛长在头顶上，撞到了人、弄脏了别人的衣服不说，连个歉也不道。这不把人弄生气了嘛，我们一个同学去帮她解围，却反被她推倒撞到了墙，今天都没法来上课。
　　“还有，昨天下午放学的时候，她被一个人叫了出去。那人找她是有别的事，可这女的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竟以为对方是来找她告白，引起了不小的误会。我作为班长，有责任保护全班同学不受这个脑残丑女手下的毒害，只要你点头，我马上让班主任给你一个清静位子。”
　　尹娜瞄了眼暗暗握拳的周末，笑了笑说：“谢谢你，不过不用了。”
　　吴英博难以相信，“为什么？我说的全是实话。你不信的话，可以去问问其他同学！”
　　“我觉得周末没那么坏啊。她刚才还借我橡皮擦呢。”
　　“呵？就她那鬼样，会借你橡皮擦？你别被她骗了！”
　　上课的预备铃响了。尹娜笑道：“总之，谢谢你的好意，但我现在的位子挺好的，不用换。”
　　吴英博脸色铁青，这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被人拒绝。她瞪了尹娜一眼，愤然离去，她的跟班也没给尹娜好脸色。底下有不少学生唏嘘，嘻嘻哈哈很是期待后戏。
　　接下去两节课，尹娜没和周末说一句话，随即到了中餐时间。郑涵不在，吴英博让尹娜加入了她所在的干饭小组。食堂内，她在餐桌边坐下后，对尹娜道：“去端饭。”
　　看组内的其他人都坐着不动，尹娜奇怪道：“我一个？”
　　吴英博颐指气使，“不然呢？”
　　“我知道了。”尹娜到窗口前排队。由于餐盘比较大，食堂阿姨叠好的一撂都是四份，饮料也不好一次性拿八瓶，也就是说，算上筷子，尹娜一共得跑五趟。她也不闲累，先拿了八份饭和筷子，再去排队取饮料。可等她回来后却发现，她那份饭菜早已被瓜分完毕——腊肠炒蛋、红烧排骨全没了，白菜和豆芽堆得像山一样高。
　　尹娜不动声色地把饮料放到桌上，“那个，不好意思。其实我刚才拿筷子的时候，有一根不小心掉地上了，还被踩了一脚。可因为人太多，我没法回去换，所以直接拿了过来……”
　　吴英博当即丢了筷子，拍案而起，“你说什么？！”
　　全场的目光聚集而来。
　　“我也忘了我把那支筷子分给谁了，希望你们吃了，不会拉肚子。” 尹娜坏笑着说完，拿起餐盘和筷子，倒饭去了。吴英博虽想动手，但不好当着这么多人，只能气得切齿。
　　回到教室，尹娜看见周末独自坐在座位上，递去了一块面包。周末犹豫了一下，接了过来，“刚才在食堂，我全看到了。筷子，根本没掉地上吧？”
　　“是没有。”尹娜撕开包装袋，开心地咬了口面包，“哇，好好吃啊！”
　　周末顿了顿，问：“早上，你为什么说我借你橡皮了？”
　　“吴英博她们那样搞，分明是想当众羞辱你。我当然不能让她们得逞啦。”
　　“那也是我的事，和你没关系。你为什么要帮我？”
　　“就算是陌生人被当众羞辱，我也不会袖手旁观。更何况，我们不是朋友吗？”
　　周末瞪大了眼睛，“朋……友？”
　　尹娜的笑容真诚又好看，“你是我今天第一个认识的朋友，也是我活到现在交到的第一个朋友。我不帮你帮谁？”
　　“可是，”周末哽了哽，“你会被吴英博盯上的。”
　　尹娜毫不在意，“所以呢？”
　　“是我看错你了。”周末坐直身子，拿起面包开吃，“原来，你是这种性格。”
　　“我对讨厌的人绝不会手软。”
　　“总之，谢谢你。”
　　“不用客气。”尹娜笑道，“周末，我好喜欢你的名字啊。我可以叫你‘末末’吗？”
　　周末略有些害羞，“随便你。”
　　“你可以喊我‘娜娜’哦。”
　　碍于被踩过的筷子，吴英博将未吃完的饭菜倒掉后，还去厕所强行吐了几下。可她根本吐不出来，还搞得脸色苍白、浑身难受，她的跟班们也没好到哪儿去。吴英博决不肯放过如此戏耍自己的尹娜，便在午休的时刻，用纸条商议报仇计划。周末转头瞄了眼正对她们虎视眈眈的吴英博等人，小声问尹娜道：“等下午休结束，你想去上厕所吗？”
　　尹娜摇了摇头。
　　“那就好。你要是了，她们会跟在你后面，然后……”
　　“把我锁在厕所里？”
　　周末摇头，给尹娜画图解释道：“厕所里面的门锁和外面显示隔间里有没有人的小圆圈是连在一起的。把锁往下转锁住以后，门外的绿色小圈会变成红色，把锁向上转的话，小圈就会变成绿色。所以从外面一点点抠那个小圈的话，也能把门打开。”
　　尹娜眼珠子一转，“我懂了。那我们去厕所吧。”
　　周末震惊，“你没听到我刚才说的吗？”
　　“听到了啊，但我想试试组团上厕所的感觉。”
　　周末懂了，笑道：“我知道了。”
　　看那两人去上厕所，吴英博立即叫人跟上，等她们都进到隔间关上门后，再叫“手下”们按原计划进行。经过一番努力，红色的小圈终于变成了绿色。这两名女生刚想扒开门，吓里面人一跳，却被突然打开的门撞到了额头，而她们在后退的时候，还不约而同地踩到了站在她们后面的吴英博。尹娜一瞟她们的狼狈模样，与同时出来的周末离开了。
　　“等下，有眼保健操。”周末边回教室，边同尹娜道，“吴英博是班长，会起来巡逻检查。她打算把我们的东西都丢掉。”
　　“好嘞。”
　　眼保健操结束后，是科学课。这位老师脾气有些大，若谁没带书，会被“请”出去。吴英博本想趁眼保健操时拿走她们的书，竟不料这俩女的的桌上空空如也，连一点橡皮屑都没有。又不能去掏她们抽屉，无奈之下，吴英博只好放弃。做完眼保健操，周末和尹娜相视一笑，快速准备好上课用品。
　　之后，吴英博也在暗地里实施了几次奸计，但都没得逞，只能憋着一股气回家。望着吴英博离去身影，尹娜问道：“你之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嗯。”周末眼神忧郁，“以前我都尽量躲着，但有时候，就是想躲也躲不了。”她转过身，直视尹娜，“谢谢你，娜娜。今天是我自从上学以来，第一次这么爽快。”
　　“不客气。不过末末，那个，如果你希望的话，我可以让吴英博永远远离你。”
　　“怎么做？”
　　“我可以控制她，命令她再不欺负你。”
　　周末略微一惊，随即静下心来说：“谢谢你，但我想，应该不用。”
　　“为什么？”
　　“这是我的问题，我不想依靠别人。”
　　“那好吧。如果要我帮忙，尽管开口。”
　　“嗯。”
　　“啊，顾华哥哥来了。我要回去了，你呢？”
　　“你先回吧。我再等等。”
　　“好，别待得太晚哦。”
　　“嗯，再见。”
　　目送着尹娜和顾华走远，周末不由得叹了口气。
　　她也好希望有谁来接自己。
　　第二天一早，周末就被班主任师叫去了。回来的时候，她满脸阴沉，手上拿着一本被蹂/躏过的作文本，似乎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尹娜担心道：“怎么了？”
　　周末坐下来，尽量轻描淡写地道：“我的暑假作业不见了。”
　　“作业不见了？”尹娜连忙拿来周末的作文本看了看，里面一个字都没有，但空白页上明显有字印，而且本子的厚度也薄了许多。她顿悟，“被撕了？”
　　“嗯。”
　　“谁干的？”
　　“除了吴英博，还能有谁？”周末的声音带着股怨气，“语文课代表是她的跟班之一。”
　　“这也太欺负人了吧！老师眼瞎了吗？”尹娜瞪了一眼正在暗中幸灾乐祸的吴英博及其小团体，行将站起来，却被拉住了。
　　周末道：“你说的没错。再这么下去确实不行，是该反击了。”
　　下午五点十分，周末背上书包，走出校门。
　　此时，校门口还有不少车，但比起刚放学那会儿，已经冷清了许多。周末走了一段路，转过拐角，独自踏上了空荡的大路。
　　天还亮，路灯没亮。突然，一阵裹挟着电瓶发动声的气流刮过。周末看了眼停在面前的电瓶车，抬头看向车主。这是一位三十多岁的男人，穿着不合季节的发白皮衣，他那以奇怪频率眨着的眼睛好像有点问题，隐隐约约的还泛着泪光，还抿着嘴巴，似乎委屈极了。他抓着周末的手，声音略带哭腔，“同学，我可以摸一下你的屁股吗？”
　　“为什么？”
　　“因为……我想摸。”
　　“真的是你想摸吗？”
　　男人点了点头，缩着肩膀道：“嗯，我想摸。”
　　“我不想给你摸。”
　　“但是，有个女孩说，你会给我摸的。”
　　“谁和你说的。”
　　“是……是……”男人想了半天，“我不知道她是谁。”
　　“穿着和我一样的衣服吗？”
　　男人连连点头。
　　“她是什么样的？”
　　“我……”男人的眼泪都快溢出来了，“我不知道……”
　　“她高不高？”
　　男人点头。
　　“是不是短发？”
　　“嗯嗯。”
　　“鼻子上面有颗痣吗？”
　　“有。”
　　“你确定，是她说我会给你摸的？”
　　“是她说的。她还叫我今天在这里守着……”
　　“她为什么说我会给你摸？”
　　男人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如果我叫你当面指认她的话，你能做到吗？”
　　男人点头。
　　“好，我知道了。明天早上七点半，你可以在这里等我吗？”
　　“等你的话，你就会给我摸吗？”
　　“嗯。”
　　男人惊喜，开动电瓶，“好！明天，我会在这里等你的！”
　　尹娜从暗处走出来问：“你想怎么办？让那男人指证吴英博吗？”
　　“是他说的，短发、鼻子上有痣，还穿我们学校校服的女生，全校也就只有她了。”
　　“明天，我也在这里等你吧。那男的精神有问题，你一个人……”
　　“没事，我会叫上大叔的，别担心。”
　　“真没关系吗？”
　　“嗯，没关系的。”
　　然而周末并没有叫上施杨。原因，自然是她没脸——谁让她吼了一句“以后我的事，不用你管”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个精神有问题的猥亵犯迟迟没有出现。相反，一个打扮得花里胡哨、花枝招展又戴着漆黑太阳镜的男人径直走了过来。因为看不到对方的眼睛，周末不知道他只是路过，还是怀有任何意图，便赶紧退到了一边。与她擦肩而过之际，风逸才倏地止步。
　　“早点上学去吧。那个神经病不会来了。”
　　“……你说什么？”周末脱口而出，旋即意识到自己太过惊慌了，又改口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小姑娘，装什么蒜啊。你放心，蜀黍我不是坏仁，不会骗你的。”
　　“要我相信你也可以。”紧张和不安卷席而来，周末强装镇定地道，“把眼镜摘下来，我就信你。”
　　风逸才笑了笑，“小姑娘，我都戴着眼镜来见你了，你还猜不出我这么做的原因吗？”
　　“你该不会……”
　　“不错，我是名侦探，凡人的委托只能算兼职小零工，处理异类才是我的本职。”
　　周末一惊，“你也是异类？”
　　“我虽是异类，却是异类中最底层的那一类。”
　　“那你是来处理我的吗？”
　　“小姑娘，我想你误会了，我说的‘处理’，并不是只有抹杀这一种处理方法。按照委托人的喜好，阉了瞎了聋了哑了瘸了都有可能。本事务所共有八十八种套餐可供选择，但其中最推荐的，还属第十八个套餐——吃干抹净系列，会员价只要998！”
　　尴尬三秒，风逸才咳了咳道：“不好意思，职业病。”他又换了副严肃认真脸，“其实，我知道你遭遇了什么，也知道你做了什么。”
　　周末忍不住手心出汗。风逸才又道：“你的确不简单，懂得利用有限资源。但你要知道，那个神经病可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你什么意思？”
　　“那个神经病没撒谎，确实是吴英博叫他去猥亵你。可要是没有我的话，今天，你根本到不了学校。因为你活不过今天。”
　　“别骇人听闻！”周末后退了一步，“被想骗我！你再乱说，我就报警了！”
　　风逸才一脸嘻哈，“那好，我把事情全部告诉你好了。那神经病是前不久从精神病院里逃出来的，他以前被人骗过，所以他不会放过任何骗他的人。吴英博说你愿意给他摸屁股，但你却拒绝了，于是昨晚，他袭击了吴英博，连她的父母也没放过。若不是我，他们三人早翘了辫子。昨天下午，你答应他，只为骗他为你指证。他虽然脑子有问题，但不是真蠢。你觉得他会放过你吗？”
　　周末一愣。
　　“不过你放心，那个神经病已经被我处理掉了，你以后大可以大摇大摆地上下学。”风逸才上前一步，将眼镜微微下拉，看着惶恐的周末，尖锐的眼神中透露着一股不可一世的张扬。随后，他又重新戴好眼镜，以一副说教的口吻道：“小孩子要独立是好事，但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否则还得大人来帮你擦屁股。”
　　风逸才说完，哼着小曲悠悠地走了。周末握紧拳头，久久无法释怀。
　　他拐过拐角，对面前的施杨一挥手，“哟，施老大，你好啊。”
　　“……”
　　“你的委托，我已经完成了。”风逸才摘下眼镜，微微一笑，“吴英博老爸贪污、郑涵老爹开设赌场的证据，我都已经送到公安局了。”
　　“报酬已经打进你的账户了。”
　　施杨说完就走了，明显不想和风逸才有过多交集。风逸才依旧嬉皮笑脸，“既然重视她，坦诚点不好吗？你这样，对你俩实际问题的解决，可没有任何帮助哦。”
　　施杨眼神闪过一瞬间的锋利，漠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