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胎》风落雨吹

15、八月十

　　晚上，卢那独自坐在路边的大榕树下，仰天长叹一气。
　　他已经好几天不敢回家了。
　　因为他烂屋藏娇。
　　准确来说，不是卢那想藏，而是那个女人擅自闯进来的。
　　出院当日，施杨来电话了，让卢那做好迎接“监护人”的准备。于是他回家冲了个澡，想把自己打理得清爽一些。可等冲完澡后，他才发现干净的内裤不知何时掉到地上打湿了。
　　“我了个天，老子的胖次！”
　　没办法，卢那只能去拿一条新的。然而他才刚推开厕所的门，一条内裤就被递了过来。他不假思索地道了声“谢谢”，接过来穿上了。下一刻，他猛地意识到了不对——这是谁拿给自己的？
　　担心进了贼，他手忙脚乱地套上衣服冲出厕所，只见一位身材高挑的女人倒了一杯水，一脸淡定地喝了起来，门口还堆了三个横七竖八的行李箱。
　　卢那懵了，“这位小姐，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女人神态自若地放下水杯，“你不应该先问我是怎么进来的吗？”
　　卢那觉得十分有道理，“你是怎么进来的？”
　　女人晃了一下手中的钥匙，“当然是光明正大地进来的。”
　　卢那瞪大了双眼，“你为什么会有我家的钥匙？”
　　“楼下陈阿婆给的。”
　　“她为什么给你？”
　　“因为我跟她说，我是你的‘监护人’。”
　　“‘监护人’？难道你就是……”
　　“没错。”女人歪过头，嫣然一笑，“我叫晨星，从今天开始担任你的‘监护人’。”
　　“可你为什么要把行李搬过来？”
　　“既是‘监护人’，自然要全天二十四小时监护你啦，要不然怎么叫‘监护人’呢？”晨星忽然靠近卢那，近得都感受到他的鼻息，“再说，我一介弱女子，在这偌大的城市人生地不熟的，又无依无靠，你忍心让我一个人露宿街头吗？万一被坏人抓住了怎么办？”
　　晨星看上去二十多岁，穿着一件飘逸的长裙，肩披柔顺如绢的黑发，当真一位眉目如画的窈窕淑女。然而她最牵人心魂的，莫过于她那双熠熠生辉的明眸，乌黑水润，仿佛被施了一层能够穿透人心的魔法，美得令人不忍直视。卢那以前只听人说“眼里蕴藏星辰大海”，却不知究竟是怎样的景象。如今一见，他恍然明白了。
　　“好好好……”由于受不了她那楚楚动人的目光，卢那慌忙转头回避，舌头也紧张得打结了，“我我我我……我这房子只有一间卧室，我我我我我去整理一下！”
　　他狼狈地爬起来，慌忙冲进卧室收拾那些用脚趾头就能猜到的东西。晨星悠悠地走上前，靠着门框调侃道：“有什么好遮掩的？你也不想想你身上穿的内裤，是谁拿给你的。”
　　卢那怔了一下，怀中的杂志DVD全部散落在地。
　　“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觉得恶心的。毕竟我是你‘监护人’嘛，得包容你的全部啦。”晨星笑得极为灿烂，仿佛仅是在讲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那你慢慢收拾，好了记得叫我哦。”
　　卢那一动不动地僵在原地，等她走远了，方才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了下来。
　　卢那的租房没有客厅，厨房和唯一的卧室由一小段过道相通。因为平时懒得收拾，他便把睡摇椅、塑料椅、折叠桌、电风扇摆在这儿，储藏室却空空如也。于是他费了半天工夫把卧室和储藏室打扫干净，然后把自己睡过的被褥搁到储藏间，再拿出一套新的铺到床上。
　　这一番下来，把卢那累得满头大汗，澡完全白洗了。他看了看靠在摇椅上休息的晨星，虽然想叫醒她，却又不好意思打扰，便小心翼翼地绕过摇椅，咬牙切齿地把她那重得足以砸死人的行李箱一一摆正。
　　晨星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瞅着卢那的笨拙背影，嘴角不自觉上扬了几分。
　　“哟，你咋在这儿啊？”
　　卢那循声看去，是手中拿着一杯冰西瓜汁的秦莘野。不等他回答，她忽然弯下腰，仔细嗅了嗅，恍然大悟道：“啊，因为家里有女人啊。”
　　卢那当即红了脸，“不……是的！”
　　“哎，没事没事，大家都是成年人，无需多做解释。我懂我懂。”秦莘野甩甩手，一屁股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不过你也真不是一般的‘有种’，这么个大美女送到嘴边竟然不吃。要是全世界的男人都和你一样，人类早就灭亡了。”
　　卢那：“……”
　　不是所有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好伐？话说你为什么一副啥都了如指掌的样子？
　　“那你呢？”他不甘示弱地反击，“怎么这么晚还出来溜达？都十一点了。”
　　“哼，还不是因为连寂那个家伙。”秦莘野咬着吸管，怨愤地说，“整天就知道以开学为借口催我写作业。催催催，催他个大头鬼！老太婆都没他那么烦！”
　　“作业？你没写完吗？”
　　“嗯，全本我就写了三个字。”
　　“哪三个字？”
　　“秦莘野。”
　　卢那：“……”
　　不愧是祖国的花朵、未来的栋梁，实在太有前途了！
　　“算日子，你也快开学了吧？还是早点写完比较好吧？”
　　“怕什么。”秦莘野不以为意，“想当初，我都是玩的倒计时的。”
　　卢那：“……”
　　段位太高，比不过比不过。
　　这时，一声“卢那”和“莘野”不约而同地从不远处传了过来。卢那登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秦莘野则整个人跳了起来，“笨蛋卢那，快开车啊！”
　　听此一言，卢那方才回过神来，慌忙启动电瓶车，载着不断催促“快点”又狠捶他肩膀的秦莘野逃走了。来迟一步晨星和沈连寂相互对视一眼，转身一起上了一辆出租车。
　　终究是两轮的跑不过四轮的。没几分钟，前面的二人就被拦截了下来。沈连寂揪着呼天叫地的秦莘野，一言不发地走了。晨星亦没说什么，她冷冷地瞪了卢那一眼，自顾自大步离去。卢那愣了愣，耷拉着脑袋，慢慢跟了上去。
　　“晨星，我……”
　　回到家后，因为实在害怕对自己不理不睬的晨星，卢那便先开口搭话了，讵料她板着一张脸，上来就是一句：“跪下！”
　　“……诶？”卢那怀疑自己出现幻听了。
　　“跪下！”晨星气愤地重复了一遍。
　　卢那这回听明白了，不敢怠慢，赶紧从命。晨星在他对面坐下，盘着腿，抱着双臂，生气地问：“你就这么抗拒我吗？”
　　卢那红着脸道：“才……才没有呢。”
　　“那你干吗躲我？你以为你能躲得了吗？只要手环还在，你就永远别想逃出我的视线！”
　　“我知道……”
　　“那你还逃？！”
　　“因为……回来之后肯定还要被你逼着……”
　　“逼着什么？！”晨星双眼发出凌厉的光。
　　“一起……”卢那难以启齿，耳朵红得跟烙铁一样，“一起洗澡……”
　　“那是为了学习你们男人的身体构造！”晨星一本正经地道，“再说，我又没不给你看！”
　　“问题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男女之间授受不亲，你不知道吗？更何况，我们又不是男女朋友……”
　　“哦？”晨星一脸有机可乘的样子，“也就是说，只要我们成为男女朋友了，你就会给我看你的身体？”
　　“不不不不不不……不是！”卢那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将“不是”吐出口，整张脸红得好比一只煮熟的螃蟹，“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觉得这样很奇怪！你明明也不小了，对于男女关系和人际交往却一窍不通，不管做什么都是按照自己的脾气，不是到处宣传你是我的‘监护人’，就是非要跟着我去送外卖。这也就算了，哪有人让一个认识没几天的异性和自己一起睡觉洗澡的？又不是约……”
　　“炮”这个字，卢那实在说不出口，便硬生生吞下了肚。
　　“这样不对吗？”
　　“当然不对啦！”
　　晨星叹了口气，“好吧，我对这些确实不是很懂。也许你不会相信，我现在的状态就和刚出生的婴儿一样。”
　　卢那奇怪地问：“什么意思？”
　　“我记不得以前的事了。”晨星苦恼地说，“不知是什么原因，一点都想不起来，就像与过去彻底断绝了似的，导致我不得不重新学习做人的方法。作为你的‘监护人’，我想尽全力照顾好你，所以才想好好观察你、了解你。可要是你不喜欢的话，”她郑重其事地低头道歉，“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这样做了。”
　　听了她的解释，卢那满肚子的窝火瞬时烟消云散，“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不过，你这么做也太不爱护自己了。万一我真的……”
　　“我是你的‘监护人’，自当要为你奉献一切。”晨星十分真诚地说，“其实我还担心你把我当成坏女人呢，但你根本没这么想吧？这也是我觉得你比较可爱的地方。”
　　卢那难为情地撇过视线。
　　“总之，说开了就好。以后，我会努力成为一名合格的‘监护人’。如果我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会马上改的！”
　　“我也是。”卢那认真地说，“我会尽量不给你们拖后腿的。”
　　“那就好。”晨星欣慰地笑了起来，“我们两个一起加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