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胎》风落雨吹

135、一月六

　　裴井然的公寓位于富人区，放眼望去，皆是上流阶层的私有财产，即便仅踩坏了一株草，也要做好倾家荡产的准备，更别提抓捕重大异类罪犯这种容易引起骚动的行动了。因此甯安决定先确保史佩均的安全，将刘禅嗣引到合适的地方后再实施抓捕。耳机里，沈连寂的话音才刚刚落下，一个黑影就从裴井然家里蹿了出来。甯安扶了下耳机，下达命令道：“全体注意，刘禅嗣已经现身，按照原定计划实施抓捕。”
　　埋伏于公寓四周的行动人员遵照甯指挥的命令，一队尾随于目标身后，时时更新目标动向；二队则根据一队的汇报从其他方向包抄，争取安安静静地拿下目标。前方黑影行动迅速，拐弯时毫不犹豫，似乎对这附近的地形十分熟悉，一点也没有逃跑时慌不择路的感觉。甯安听说刘禅嗣是自异类面世以来，史上最疯狂最变态最穷凶极恶的罪犯没有之一，危险系数堪称宇宙级别，所以跟踪时尽量与其隔了一段距离。一来是为了减少暴露的可能性，二来是为了避免同队的队员感染异噬细胞——尽管他们都已换上了防护服，全身上下裹得密不透风，但这并不就代表100%免感染，毕竟防护服说白了也就是件隔层，不防刀不防弹、不防爆不防酸，哪怕只有一个针孔般的小洞，对于穿着他们的人来说，也足以致命。
　　周围的景物渐渐由别墅公寓转换成了一片绿化带，高高低低的植物错落有致地分布着，十分适合藏身。目标忽然在植物最茂盛的中心处停下飞奔的步伐，半天没个动静。甯安屏息凝神，正要下令上前抓捕，却不料他猝然一个有力的转身，不带一分一秒的停顿，径直朝他们所在的方向冲了过来。甯安被这一举动惊得着实不行，继而立即反应过来：“麻/醉枪准备！”
　　异噬细胞能像病毒一样传染，还能侵占宿主身体，是一种极端恐怖的存在，但同时也是个极具诱惑力的香饽饽——在异噬细胞原主来看，就算原来的身体被弄得千疮百孔、四分五裂，只要有一个细胞完好无损，复活就指日可待；对于部门，发生在史佩均身上的二次异变让他们坚信，异噬细胞能为一些疑难杂症的治疗开通光明的大门，所以甯安此番接到的要求是：必须活捉。
　　部门或许是看曾经成功抓到过刘禅嗣一次，所以才敢下这种容不得半点商量余地的死命令。但不知为何，甯安却对本次行动持有一种极度消极的看法。这倒不是由于他没认真部署规划，而是在于他本身的观念与部门背道而驰——异噬细胞的确有不可多得的研究价值，日后的研究成果或许也能极大的造福社会。可这些，真的有意义吗？
　　三发麻醉弹刺破空气屏障，率先将足以瞬间麻痹一头大象的麻醉剂注入了目标体内。兴许是麻药起作用了，目标浑身一颤，晃晃悠悠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一名队员想上前查看情况，却被甯安制止了：“等等，似乎有点不对。”
　　从裴井然家到这里，至始至终，甯安等人都没有看清过该人的相貌。夜晚光线暗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则是他逃跑时一直垂着脑袋，再加上连衣帽的遮挡，便更加看不见了。甯安回想着他一路跑来的动作，总觉得有股不可名状的诡异与违和感，而当他亲眼看见尾随至今的目标低头耷脑、如一根筷子般笔挺地站起来后，他终于明白这股违和感出自哪儿了——
　　“甯安，”耳机里又传来了沈连寂的声音，“经过急救后，史佩均恢复呼吸了。医护人员正带着他与和老师赶往医院。”
　　“沈连寂，你是不是有件事没向我汇报？”
　　沈连寂轻描淡写道：“刘禅嗣带走了裴井然的尸体，顺便还捎走了几件衣服。”
　　眼前人直立起来后，脖子“咯吱”一声响，顶起了他的庐山真面目——那是死不瞑目，狰狞的表情之中掺杂了几分不甘、怨愤和茫然不解的裴井然！
　　裴井然僵硬地左右摇晃了一下，然后倏地一甩鞭子般的两条手臂，张大丧尸般的大嘴，一边“嗷呜”乱叫，一边再次朝甯安等人加速奔去。一名队员有条不紊地打了几发麻醉弹，见这根本没用，转而向甯安申请实弹攻击。甯安同意了。
　　真枪实弹的威力明显远远高于麻醉弹，没挨几枪，裴井然就再度倒地了。然而他如今只是一具尸体，没有痛觉，不知恐惧，只是一具被操纵着的人偶，一次次倒下后，仍旧会一次次爬起来。但人之所以能够行走站立，而不是像鼻涕虫一样软趴趴地蠕动，除了骨头的功劳外，更得益于将一块块骨头连接起来的关节。于是甯安道：“瞄准他的膝盖。”
　　这招意料之内的起作用，膝关节中弹的裴井然一个踉跄，趴倒后再也站不起来了。接着甯安又用风刃划伤了他身上的其他几处关节，使其连贴地爬行都无法做到。他一面在心里感慨自己竟干出了此等残忍之事，一面用无线道：“刘禅嗣在哪儿？”
　　“……”
　　“沈连寂，回答我！”
　　“往东边去了。”
　　……东边？正好完全相反的方向！
　　事已至此，甯安没时间追究沈连寂的责任，留了几个人下来盯着裴井然并等待专业人士前来处理，再让小队的其他人和另外两支小队朝东边赶去。为防止刘禅嗣逃脱，他先行一步，卷起气流飞走了。
　　裴井然不依不挠地用下巴刮蹭着草地，纵使蹭得满嘴草土也不停止，仿佛仍没放弃向前爬行的念头，看得一名队员忍不住收回了视线。忽然，他的同伴叫了一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裴井然低着头，一摇一晃地站了起来！
　　怎么回事？不是已经破坏掉他身上所有的关节了吗？为何还能站起来？
　　这名队员来不及细想，赶紧瞄准裴井然的膝盖“故伎重演”。老办法仍旧奏效，但有效时间却缩短了，甚至到后来，子弹竟不能对他的膝关节产生任何伤害！他想起了甯安在行动会议上对异噬细胞的说明，顿时明白了这是什么回事——异噬细胞帮裴井然治好了关节处的伤，同时还为他的膝盖镀了一层防御护甲！
　　不愧是会进化的极端存在！
　　“火！”他冲慌了手脚的同伴喊道，“快用火！”
　　异噬细胞天不怕地不怕，不怕物理攻击，也不怕化学武器，唯一怕的就是火。因此行动开始前，每名行动人员都配备了一个便携式火焰喷/射器。这个喷火器经过技术人员改良，小巧而火力猛，虽说不足以将人瞬间烤成煤炭，但关键时刻自保是绰绰有余的了。裴井然起先并不知道那束金红的光芒是什么，依旧不怕死（尽管他已经死了）地冲过来，但在亲身尝试过后立刻学聪明了，与两名队员保持着最美的两米距离，迟迟不敢上前。方才那名队员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况且他们周围都是树木，一不小心点燃了就麻烦了，刚想用无线请求支援，却在一声呼天抢地的惨叫声中倒了下来。他的同伴被吓得浑身一个哆嗦，一转头，就看到对方背上一片的血肉模糊，好似被什么东西腐蚀了一般。而他还没从惊愕状态中反应过来，就被一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过来的血手掐住脖子，然后于一阵撕心裂肺的悲鸣中化成了一摊血水。
　　裴井然歪着头，看着一边甩动沾染血渍的右手，一边朝自己走来的扎着低马尾的女人，捡起滚到脚边的喷火器，拔掉保险栓，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复活刘禅嗣是塞勒涅蓄谋已久的计划。刘禅嗣复活之时，他们一定会现身，尤其是蛇女。甯安如此想着，分别给沈连寂和秦莘野派了几队人马。秦莘野及其小队的任务是搜寻并解决可能潜伏于四周的敌人，沈连寂的任务则是原地待机，于必要时刻向各队提供支援。甯安虽不理解沈连寂为何放走了刘禅嗣，但作为整场行动的总指挥，他此刻只能做最坏的打算。
　　“莘野，你那边怎么样？”
　　“比想象中的要棘手。”秦莘野话中带着喘气声，可见正在胶着之中，“蛇女那bitch，故意弄了臭屁一样的催/泪弹扰乱我的鼻子，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半的人已经没了。”
　　甯安一边为秦莘野竟如此积极认真又毫无怨言地执行任务而感到惊讶，一边又为失去的同伴而感到惋惜。“需要支援吗？”
　　“呵，你食人鬼奶奶是何等的人物，会需要支援这种东西？”秦莘野轻蔑道，“再说，可不是我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你那些龙套来了也只会碍手碍脚，还不如一边凉快去，省得来送人头。”
　　甯安：“……”
　　“对了甯安，复活刘禅嗣是塞勒涅老早就计划好的，他们就算派再多的人来也不足为奇，但实际却低于我的估计。而且蛇女那个贱人，前一秒还是一副不弄死我不是人的模样，后一秒就头也不回地跑路了，看样子，似乎有什么突发状况。”
　　“她往哪个方向去了？”
　　“东边。自从臭屁弹的味道散去后，一直有股奇怪的血腥味从这个方向飘来。”
　　“我明白了。有情况保持联系。”
　　甯安说完，正想提速追向刘禅嗣，却因倏忽间擦肩而过又纠缠不止的五把西瓜刀被迫降落于地。乔无艳照旧戴着画了个白叉叉的黑色口罩，平刘海又黑又长，几乎只有一对眼睛露在外面，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甯安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回忆起了他被方沅刺伤的那个夜晚。他微微蹙起眉头，紧盯着对方的同时双手卷动气流，致使袖口与衣摆轻轻飘动起来。
　　乔无艳的能力是念力，可自由移动或扭曲物体，所能移动或扭曲的物体仅限于体积小、重量轻的东西，至于直接扭曲生物肢体之类的，部门的数据库里没有相关记录，或许是不行——甯安一边挖掘大脑里已有的情报，一边打出了一团气旋。西瓜刀不躲闪不绕道，直冲气旋而去，片刻的对峙后，西瓜刀成功攻克气旋，从四面八方向甯安攻去。
　　甯安方才打出的气旋实属试水，除了试探乔无艳究竟能将她的念力运用到何种程度外，也有礼让女士的礼仪在里边。对于乔无艳而言，空气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无形之物固然比实实在在的物体难控制一些，却也不是完全无法驾驭，但达到甯安那种等级，暂时是别想了。
　　西瓜刀的攻势迅猛而敏捷，刀与刀之间的配合又非常好，通常是你好不容易躲过了这个，另一个就直冲你的太阳穴戳了下去，逐个击落根本不可能。甯安一个转身避过一把紧贴着他的腰部飞走的西瓜刀，还没稳住身子，就见两把西瓜刀于左右两边一齐袭来，同一时间，还有一把从天而降。甯安不擅长拳脚功夫，也自知不如秦莘野那般灵巧，随随便便一跳就是一个转体两周半，遂放弃躲闪，刮起一道旋风，在防守的同时发起攻击，利用空气的流向，将三把西瓜卷至了远方。
　　只剩下两把武器后，乔无艳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它们上，故而攻击力和速度顿时提升了好几个档次，也很难再为气流所裹挟，简直比五把时更难对付。几番下来，双方谁都没让着谁，一时间战况陷入了僵持阶段。
　　乔无艳重振旗鼓，控制两把西瓜刀一个滑翔避开气流的卷动，再从左右两面夹击。甯安即刻挥起两道“气墙”抵挡，同时为使对方露出破绽，不露声色地开了口：“你并没有使出全力，对吧？”
　　乔无艳冷漠：“你不也是吗？”
　　“我只是在想你故意不使出全力的理由。是为了把我拖在这里吗？”
　　“……”
　　“为什么？害怕我追上刘禅嗣？”
　　“……”
　　“听秦莘野说，你们这次应该派出了不少人，但实际出现的却并不多。为什么？”
　　“……”
　　“我刚才被裴井然引诱，从而失去了先机。你们既有这么多人，在我们之前找到刘禅嗣并带走他，根本不成问题，何必费尽心思地把我困在这儿？除非，刘禅嗣不愿意跟你们走。”
　　此话一出，乔无艳明显动摇了，施加在西瓜刀上的力量登时减弱了几分。甯安见缝插针，立即加大输出，将这两把西瓜刀也打飞了。乔无艳倏地一惊，随即意识到中了对方的套，不禁恼怒地皱起眉来。
　　甯安没有与她继续纠缠，御风飞起，一下子便没影了。乔无艳收起了藏在背后的第六把西瓜刀，听耳机另一头的楼莲道：“蛇女姐劝说失败了，我们没能拿下刘禅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