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万径》梁小羽

31、如梦亦如电

　　寒江雪朦胧中看着背她之人的侧脸，可无论她如何努力，那人的侧脸都模糊不清，只有被人背着的感觉是真实的。
　　人越是在弥留之际，回想起来的记忆反而愈发久远……小时候有一次，因为不舍得司马流云离开，前一天晚上她故意带他翻越好座山，最后两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在全是野狼的的黑森林里迷路。司马流云便也是这样背着她，咬着牙爬上了最高的树的最高处。她便这样在他的背上呆了两天两夜，二人才被大人发现。还记得当时司马流云被带走的时候，她大哭了一场，仿佛此生再也见不到他似的。好像就是那个时候司马流云将玉佩交给了他，后来那玉佩被母亲发现，才知道收了玉佩便是要嫁给他的…所以，玉佩呢？去了哪儿了？
　　当啷……当啷……她看见有东西抢走了她的玉佩……满身是血的她冲上去将他们全都咬死了，等她终于在一堆血糊糊的碎肉中找到的时候，玉佩早已碎成多块，无论怎么找都找不齐……
　　太阳穴一阵刺痛后，她看到自己站在悬崖上，胸口被人捅了一刀后踹下山崖，就在她坠落的一瞬间，她看到娘趴在崖边痛哭，而她的后面，正举着几尺长的大刀。阳光照射，反射出刺目的白光，顿时落入她的眼中，她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嗡……寒江雪脑子嗡地一声后，意识再飘远……

　　一股强烈的气味直冲脑门，似乎能瞬间打开她的天灵盖一般，寒江雪突然惊醒，一身冷汗，睁开眼看到眼前之人是独孤影的后，扑过去一把抱住了他！！
　　“太好了，你在！真的是你，你是真的存在，你是真的！”
　　独孤影顺势一把将她从地上抱起，让寒江雪看起来像熊一般扒在他身上，笑地温柔“江雪，我当然在，我永远都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这时候寒江雪才想起看看周围，茂林修竹，松柏长青，看这格局是在附近的山腰。
　　“独孤影，我怎么会在这里？”
　　独孤影摸了摸她的头，“我也不知，追过来就看到你躺在这里，你中了蛊，太过虚弱，我便将计就计骗了妖后，如今你得了她的妖丹，从此再无性命之忧了”
　　寒江雪从他身上跳下来，原地蹦了几下，丹田处的确犹如源源不断的泉水，流入身体每一个角落，仿佛是带着春的清风一般，浑身无一处不舒坦，这一次，她是真的没事了。
　　“妖后呢？独孤影？”
　　“禀告王爷，后面的山洞里发现了鲛人的尸体，它胸前还插了一把剑，已经确定死了”
　　独孤影托住寒江雪的头，“别去看了，往后，她再也无法再威胁你”
　　“嗯，独孤影，你真好！”寒江雪忍不住抱住他。
　　“阿雪~~！！”
　　母亲的声音仿佛来自天外，寒江雪从独孤影的怀里将头抬起，朝母亲看去，可母亲仿佛站在光里，刺目、耀眼，什么都看不清。
　　嗞~~~独孤影眼尖手快，一把将寒江雪护在身后。新皇的快剑剑却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锋利的剑刃上缓慢地流着鲜红的血！
　　“独孤影，你受伤了！”
　　独孤影单手将她搂地更紧，“江雪，无事，交给我~”
　　新皇的脸因为悲痛看起来扭曲极了，通红的眼，满身的愤怒让他几乎失去了理智，竟然向自己从小到大的兄弟挥刀。
　　“当年父皇还只是福王的时候，只有我一个儿子，他待我四处征战、剿匪，有一次去剿海寇，我们的船被炮火攻击，父王却自己先逃了，他完全忘记自己还有一个儿子，我抱着一块浮板在海上漂了好几天，越漂越远，直到我再无力气，坠入海中。在那一片深蓝的海里，我看到了仙女，是她救了我，将我送到了岸边。因为还想再见到她，我便告诉父王，她的存在，从此便注定了她一生的悲剧。因为爱上了父王，她带着全族之人上了岸，为父王做尽了一切肮脏之事，只为给他铺路。可临了，却赔上了全族的性命。我酿成大祸，只想让她活着而已，可你却杀了她！！！！”
　　“皇兄，你曾经对天发誓，此生绝不对我动刀兵，有违此誓，绝不善终！”
　　“哈哈哈~~”新皇笑地诡异，“弑父、篡权、残害手足，哪一桩哪一件不是要下地狱的？三弟，你与我手里沾了那么多血，难道还指望寿终正寝？！我们一路谋算，杀出这一条血路，到底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保护自己心爱之人吗？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杀了石姬！！”
　　说道激动之处，新皇红了眼眶咆哮起来，天知道他这些年如同一致鹰一般蛰伏，谋算十几年，只为了达到权力之巅，让自己心爱之人得到自由，可这一切都被自己最信任的兄弟毁了。
　　“母后说的没错，狡兔死走狗烹，她咒我不得好死，可我还是选择了你。”独孤影语气冰冷，“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兄杀我可以，石姬宁愿自剖妖丹也要救她，自然希望她好好活着，希望陛下放过她”
　　“独孤影，不用求他，我带你逃出去！”寒江雪看势头不对，拉住他的袖子，在他背后说道。
　　“唰唰唰！！”
　　一时间不知道从哪里源源不断地涌出几百号人，各个身着各异，十八般武器样样都有，虽然杂乱，但从气息来看，都是高手。
　　黑压压的高手将陛下之人团团围住，一时间实力的天平向王熙和的方向倾斜。
　　“王氏，你敢弑君？！！！”
　　“此一时，彼一时。再说我也是看在独孤影的面子上才助你登上权力之巅的。连你父皇我都没放在眼里，你都要杀我女儿女婿了，我有什么不敢的？！”
　　眼看形势一触即发，司马流云一瘸一拐地从石后冲了出来，一把跪在皇帝面前，“陛下，是臣杀了那鲛人！”
　　“你？”皇帝明显不信，“凭你？”
　　“是，臣见表妹被鲛人带走便一路追了过来，赶到山洞外时，见那鲛人正张口要吃了表妹，心急之下便对她偷袭，如若陛下不信，臣的佩剑还插那鲛人的身上！”
　　“胡说！石姬是自愿剖丹而亡的，你赶到的时候，她已经死了才能被你得手，流云！不要随便认罪！”司马流云是王熙和从小看着长大的，这小子品行端方，虽古板了些，但长的乖巧可爱，喜欢地紧，若非要选，还是保他吧。
　　“云表哥，你一直都在这里吗？”寒江雪一见到他，便感觉脑子有些迷糊，他的样子朦朦胧胧地，感觉很近又很远。
　　“阿雪，这一次，我找到了你”
　　你在等我吗？我找到你了……
　　这声音似乎来自另一个世界，寒江雪忍不住靠近他，可他的摸样愈发模糊，让人看不清……
　　独孤影动动身子，挡住寒江雪看向司马流云的视线，“鲛人要杀我王妃，我设计与她，不过自保，有何过错？君要臣死，何必费心思找理由，此处皆是陛下之人，想动手便动手吧！”
　　当初为了拉拢独孤影背叛自己的同胞兄弟太子，给了他大司马的位置，掌管二十多万精锐，更不用说独孤影苦心经营十几年手里还有堪比国库的财富、遍布整个王朝的商铺、还有如血管一般密布在王朝每一个部门的情报网令阁，此处看似无人，谁知道在暗处还埋伏着多少人？只是独孤影无心皇位而已，若他想要，凭着皇嫡子的身份，加泼天的富贵以及手里的兵权，太后势力的支持，随时将他取而代之也不是不可能的。独孤影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他在和自己谈情谊，也是给自己机会，若真动了手，下一秒，死的人怕是不知道是谁了。可石姬便是他的逆鳞，谁也不可触碰。石姬是他的梦想，是他追逐权力最原始的动力，他怎么甘心不为他报仇？！
　　眼看几方僵持不下，王熙和扛着刀笑嘻嘻地对独孤影说道，“小子，这么多年老娘在江湖上也有些名堂，挣了一份基业，奈何只生了两个女儿。我王家家大业大，阿雪作为长女自然也是未来的家主，根本不稀罕做你那劳什子王妃。你们兄弟恩怨自己了断，老身先带女儿走了！”
　　王熙和看形势不对，上前一步伸手将寒江雪往外拉。
　　寒江雪被拽出的一刻，独孤影下意识拉住了她的手。
　　“母亲，江雪已经是我的妻子了”
　　“你说了不算！阿雪是我女儿，你看她选我还是选你！”
　　“娘！为何要选呢？！我不会离开独孤影，你也永远是我娘”寒江雪知道娘是为了救她，才让她与独孤影赶快撇清关系，可她答应过独孤影，不会抛弃他的。
　　独孤影看了看皇兄，再看了看架在脖子上的剑，眼底晦暗不明，最后他的目光落在寒江雪脸上，这才重放光彩，“母亲，既然您不嫁女儿，那我便上门做您女婿”，独孤影转过头看着皇帝说道，“从此，这朝堂再无摄政王，陛下可高枕无忧了。至于太后及前太子，反正陛下已经将他们软禁在邕州，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自此相安无事，便可免动刀戈。陛下从今往后大权独揽，乾纲独断，可高枕无忧了！”
　　独孤影是要为了她放弃皇族身份，做一个平民吗？！习惯了锦衣玉食、呼风唤雨日子的人，真的可以甘于平凡，做个普通人吗？
　　“母亲不必担心，凭我的能力，不管在哪里都不会江雪吃苦的，我会将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捧给她！”
　　王熙和自恃老江湖，可像独孤影这般说道做到，真的能做到如此洒脱的还真是第一个，这世上有多少人天天嚷着为了一个人可以放弃一切，可以去死，可真正做到的能有几人？以他与皇帝的情谊大概率是服个软，认个错，皇帝看在他的身份和权势，就算心有不满，找个台阶下也就过去了，可他却急流勇退，选择在顶峰的时候放弃了一切？王熙和忍不住赞赏地看了看寒江雪，嗯，我家女儿还真是有本事呢！
　　“嗯……既然如此，我的好女儿，好女婿，还等什么，天不早了，赶紧回家吃饭吧~”
　　“是！”独孤影进入角色很快，毕恭毕敬对王熙和行了个大礼后，身体擦着皇帝的剑拉着寒江雪的手跟在王熙和的身后。
　　几百号各路好手见王熙和挥手，全都呼啦啦跟在后面，乌泱泱形成一条长龙。
　　从前亲密之人，一个个不是他亲手做掉，就是被赶走，新皇身边本就没什么可信任之人，如今石姬死了，唯一懂他、帮他的独孤影也走了，新皇突然感觉身边空荡荡的，他刚想开口叫住独孤影，可独孤影却抢先说道，“令阁已经交给了九弟，陛下以后有事皆可交与他”
　　“可他终究不如你”
　　“陛下如此说，可不要让九弟听到，不然该伤心了”
　　来到山下，王熙和向众人交代几句以后，黑压压的人便全都散去了，山脚只留下两匹白色高头大马。看这驾驶，母亲原先的计划里，只准备带走她一个人。
　　“娘？我们去哪？”
　　“去哪？！还用说吗？你，是刺杀先皇的刺客，你娘还有夫君刚刚跟皇帝叫板，这会儿还不赶快趁哪皇帝没有搬救兵跑路，等着他将我们一锅端啊？独孤影，刚刚倒是豪言壮语的，这会儿你说吧，往哪跑？”
　　“母亲的万柳山庄乃江南一霸，我作为上门女婿自然要去那里了。令阁的令牌虽在九弟那里，但他也只能调集十二坛的杀手，真正掌握命脉的是令阁背后的情报网，那才是长公主几十年的保命底牌，这东西在谁手里，谁便决定了王朝的命脉，陛下不会轻易打破现在的平衡的。另外，小婿经营多年，在江南也略有产业，若是母亲不弃，尽可拿去，就当是见面礼！”
　　略有产业？
　　谁不知道皇后所在的家族富可敌国，独孤影为了支持齐王，硬是杀出一条血路，不仅在夹缝中生存还能另辟蹊径，重新发展令阁，创建自己的商业帝国，源源不断地用黄金给齐王铺路，太后倒台以后，独孤影作为外戚家族唯一能够保持荣耀之人，自然也笑纳了这一大份产业。作为本朝第一家族的家主，就算他去当上门女婿，有能惨到哪里？好家伙，王熙和隐隐感觉自己被这小子反复利用了。
　　王熙和一步上马，不屑一顾地哼了哼，“小子，我会盯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