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画》狸艃离

4、第四章

　　第四章

　　陈熙月和杜姐的到来似乎打断了邵文彤的表演，她正说着一段孙淑宜吵架的台词，见到陈熙月时身形错愕地一顿，之后很快地又恢复如常。

　　陈熙月瞥了一眼邵文彤的背影，她耳边因刚才动作而扬起的一缕卷发还在颤动。

　　她还是更适合演淑女或者大家闺秀，陈熙月想。

　　经纪人杜姐向剧组工作人员示意，带着陈熙月往前走，靳鹏导演见状让工作人员先带着邵文彤和她的经纪人徐姐去别处休息。

　　“陈熙月是吧，xx公司的，前几天的热搜可没少上啊。”应该是那个选角导演李导在开口。

　　陈熙月知道他是要说自己风评不好，故意为难自己。
　　旁边几个制片还有其他工作人员也都用那种眼神看着陈熙月，互相交头接耳着。之后他们看陈熙月的目光就好像白天在大马路上看一杆路灯，他们的视线确实是落在陈熙月身上的，但陈熙月感觉他们并没有在看自己。

　　陈熙月知道这个试戏的机会过了这个村可能就没这店了，想着怎么向他们解释更好一些。

　　正欲开口，就听杜姐道，“当然，我们陈熙月是公司现在力捧的，要是上了您这《深宅大院》，剧未播，我们陈熙月先就能带一波热度。”

　　陈熙月对杜姐口才的认知又有一点刷新了，这话虽也无法反驳，情景喜剧自带热度是不假，现在娱乐圈热度流量永远多多益善。但现场的气氛反倒更安静了。

　　靳鹏导演尴尬地咳嗽了几下，“嗯就不用换衣服了，来陈熙月你试这一段。”随后递给杜姐几张试戏片段。

　　没有什么客气的寒暄，陈熙月想现在来说也不需要，机位已经架好，陈熙月开始表演。

　　“女三孙淑宜，action——”

　　要表演的台词不多，本在家已过了很多遍。今时今日，再带入其中，陈熙月又在孙淑宜风骚刻薄中带有一丝微不可察的脆弱。

　　“过。”

　　结束的话刚落，竟有几声鼓掌，陈熙月看到，是杜姐在为自己捧场地拍手。

　　杜姐平时都没夸过陈熙月几句好话，现在从她的眼里也看到了一些欣慰和赞许。
　　陈熙月感觉好像从这时起，剧组他们才正眼看自己，就连旁边选角导演的态度也好像变了。

　　“陈熙月”，靳鹏导演审视地注视着陈熙月，“倒是状态不错，如果你演到时候剧组开拍也能保持住吗？”

　　陈熙月睁大眼睛，“就…”

　　其它人也吃惊于导演会直接这么说，选角导演和一个副导演制片人纷纷皱起眉扭头找导演商量。

　　“能，这个剧本我看过好几遍了，一直在揣摩，对这个角色有一些自己的体会，我觉得很适合自己……”陈熙月开始说得很有信心，但随后声音就越来越小，只有最后的“自己”拐回来了，因为导演他们没有一个在看着她。

　　陈熙月愣在那，看看杜姐，杜姐正上前打算和导演谈谈自家艺人，导演推开劝他的一些人，一手拍在临时搭的桌子上，盯着陈熙月的眼睛，说道：
　　“愣什么，‘就’这么定了，女三陈熙月，如果你们没问题的话，今天就签合同。”

　　桌子腿还在踉跄，这话也好像是说给陈熙月的，也好像是就说给旁边不同意的人听的。

　　陈熙月和杜姐对导演说着感激的话，表示到剧组一定好好努力珍惜这次机会。剩下的事，杜姐和剧组工作人员去办了。

　　陈熙月没想到这么快就定了，杜姐刚才临走前和自己悄悄说话时，也透不住地喜形于色。可能在别人看来有些小人得志的感觉吧，但陈熙月觉得自己的表演还是不差的吧。

　　临了了，陈熙月还是不太确定，毕竟很多剧组在开拍之后都有可能换人，问靳鹏导演，“导演，那邵文彤？”

　　“邵文彤？她孙淑宜没你演得好”，靳鹏朝陈熙月歪头轻叹，“女四李德喜。”

　　“还有啊，刚才你经纪人杜姐说你爱迟到，过几天的开机发布会可得给我准时来啊。”靳鹏笑着说道。

　　陈熙月看着靳鹏导演微笑的脸，顺从地一一点头应答。

　　好嘛，“女四李德熙”这句话，陈熙月从听到开始到现在，在脑子里就没停过。

　　在回去的车里，杜姐打开音乐，
　　“你想要不变心的情人，还是永远不老的青春。
　　你想要更伟大更不朽，还是应该瞬间成永恒。
　　你期待命好使人废，还是坚持厄运不服输……”

　　“尴尬是尴尬，你别打理她。陈熙月，咱们走到现在不容易，你说是吧？”

　　“杜姐，你把音乐关了吧。”

　　“好，咱们进组就好好拍戏，就当她邵文彤就是那个四太太李德喜，你就入戏，死劲入戏，人导演不是说了吗，你演得好，到时候剧播出咱们凭实力说话，来一波人气反转。”

　　“哈哈哈，杜姐，你说这话你自己都心虚吧。”陈熙月被杜姐逗笑了。

　　“演好了网友就会说我是本色演出，演不好了也继续挨嘲。”陈熙月补充道。

　　杜姐听陈熙月倒还是很理智的，继续说：“等你进了组，网上那些交给公司，你就还别看网上那些闲言碎语…”

　　“嗯。”陈熙月现在也想通了，说到底也就只有自己傻，拿邵文彤当朋友，在娱乐圈哪有什么真朋友，都是利益。是自己之前太傻。
　　所以既然不是朋友，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大家都在这条赛道上竞争，各施其法罢了……

　　谁知，《深宅大院》开机发布会当天，迟到的却不是陈熙月。

　　发布会现场挤满了各家的媒体、记者，然而剧组的各位却只能在后台呆着没法开始。

　　饰演女一大太太赵贤丽的是王雅祈，陈熙月小时候就记得她总出现在晚八点的婆婆妈妈电视剧中，现实中她却是个举止很优雅，看起来十分讲究的人，她的助理在旁边像个下人。

　　离王雅祈不远不近的是女二钱良书的扮演者周晶，她是个小品喜剧演员。周晶十分安静地在等待，不知道为什么，陈熙月总觉得小品演员都给人一种情商很高的感觉。

　　现在这两位的确都情商很高地选择了坐在离自己很远的地方。

　　已经马上到开始时间了，邵文彤还是迟迟不来。据说导演靳鹏也不在。

　　发布会的主持人只好先让现在的演员们先上场，大家在台上还没聊上几句，靳鹏导演姗姗来迟，旁边还有一个高挑靓丽的女生。

　　这女生陈熙月认识，她是去年很火的那个女团的成员，林傲。

　　其他两位演员有些意外但都表现得很淡定，最吃惊的就是陈熙月，一直运气不好的的人果然会时来运转吗？

　　靳鹏导演向陈熙月眨眨眼睛，“惊不惊喜，意不意外？”，趁主持人提问的间隙，他小声和陈熙月说。

　　今天对陈熙月来说确实是个惊喜，直到发布会结束后，乌泱泱的媒体围过来采访……

　　事后，陈熙月又拿着手机挨了杜姐一个小时的训。

　　“你自己看看这回放，你看看这像话吗，要不是我赶紧拜托经纪公司给你把这做消音处理了，你还想不想……唉，算了，陈熙月，进组了以后好好演啊，别浪费了咱们这么好的条件。”

　　陈熙月对此洗耳恭听，但也不后悔。

　　陈熙月看着网上的视频回放，
　　“听说原定女四是邵文彤，现在换成了同公司的林傲，对此陈熙月你怎么看？”
　　“邵文彤是因为你在而放弃了这个资源的吗？”
　　…
　　“外界有传闻，你获得这个角色的方式并不正当，你怎么解释？”
　　到此，视频里的陈熙月表情大方自然，她知道又是冲着自己的一个个大坑，但也都一一得体地回答了媒体刁钻的问题。

　　“你的上一部剧被骂没演技，关于上一部剧你所扮演的角色，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上一部剧？没什么感觉，就是恶心”说完陈熙月就被杜姐打断，掩护着离了场。
　　这句被消音了，但依稀还是能从口型上看出陈熙月说的是什么。

　　幸也不幸，可能自己前面回答得都很无懈可击，这一段的最后一句并没有在网上掀起什么波澜。

　　说恶心，一点不假，恶心到让陈熙月无心接各种活动，在家扣了五个月的脚。
　　恶心到让陈熙月那段时间每天在家对着沙包打，剧播出后拒绝宣传，也不看关于剧相关的任何消息。
　　虽然陈熙月知道，自己在网上风评这么差，也是在这部戏上之后。

　　上一部剧，《鸳鸯戏水梦天涯》，一部古装言情剧。

　　陈熙月记得，那只是正常的拍戏完的一天晚上，导演关麒元潜入自己的房间，企图对自己进行所谓的潜规则。

　　“你不是有过那么多男朋友吗，跟了我，以后让你当女主。啊不，这部戏就给你加戏，给你改成好人。”

　　“你矜持个什么啊，装什么啊，你的那些对象他们是不是满足不了你？要不就一夜怎么样？我让你演我下一部戏的女主。”

　　“你穿这么少，不就是给男人看的吗？你跟你那些对象是怎么——啊——啊——”

　　后来，陈熙月趁关麒元污言秽语的时候，一整个跃起，用衣服把他蒙住了，绑了起来。
　　然后下意识地一顿肘子顶膝过去，几个大嘴巴子就把关麒元抽肿了，他还愣在那没反应，不敢相信陈熙月会这样对他。

　　反应过来后也说不利索话了，就嘟嘟囔囔边哀边骂，然而他越是这样，陈熙月的应激越强烈。
　　胸中一股无名火，哦不有名火，哐哐跺向关麒元的下半身，腿和他最脆弱的地方。

　　“你，你，你知道我什么来头吗？我能让你在这圈子里混不下你知不知道？”

　　“什么来头？你不就是我陈熙月脚下的一头猪吗？你先想想今天能不能在我这里混不混得下吧。”陈熙月用鞋跟狠狠碾他的肚子。

　　“陈熙月，你——，我没想到，——你冷静，你真不想想未来？”

　　陈熙月放下手机，“关麒元，你刚才来的时候我正在练台词，都录下来了，已经上传到云上一份，我朋友一份。如果我有什么问题，第二个死的就是你。”

　　“啊——什么死不死的，我也没想害你死啊！你戴美瞳了？眼睛都红了，你别激动。”

　　“你**想干什么？”

　　“陈，陈女王，你把手先松点，让我喘口气，哎——，我就是想和你那个嘛。咱们有事好商量。都是误会，误会，不信你看，我就只带了这个。你情我愿的，你不愿意我就走嘛。”

　　“你情我愿，呵不错，你要是再说一句话这样的话，我就是不干这行了，今天也要把你这头猪宰了。”
　　“你给我的角色可就是因为失了贞洁死的，一个反派女魔头，有多强大的功法，多高的地位，都没用，最后就因为失了贞洁死的。你现在说是误会？”

　　“你，陈女王——啊”

　　“别给我**恶心”

　　“陈，陈熙，月，你冷静，戏是戏，不是现实，你就是太入戏了，我不怪你，你把我放了吧？”

　　“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存非分之想，我以为自己是导演有点资源有点地位，女演员就都想被我潜，我错了，别，别打我了…”

　　后来，陈熙月报了警。只是，杜姐在来之前请回了他们。杜姐说，因为不能算□□罪，也不能把他怎么样，以后还要在圈里混，反正陈熙月手里有录音，不如就这样放了他。

　　后来也就只能这样，戏也拍到后期了，导演请了假。陈熙月恶心着拍完了。后来当然免不了被恶减，陈熙月也不想再理这件事。
　　只是，时不时地，关麒元又变着号码地骚扰陈熙月，说还想让陈再那样打打他，要不骂他几句也行。

　　陈熙月开始就只能换电话号码，但娱乐圈始终是一个圈，想知道一个在职的演员的号码始终还是有办法的。不胜其烦就只能置之不理，时不时恶心一下再拉黑。

　　其实陈熙月并没有录音，那天晚上在玩手机，玩到没有电自动关机了。
　　无论是当时的处境还是在娱乐圈的地位，陈熙月都算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所以不怕破罐破摔，激起了斗志，那以后呢？

　　在那在家扣脚的几个月里，陈熙月真想过要放弃这份职业。如果在一个到处乌烟瘴气的地方呆着不爽，为什么不换个环境呢？
　　后来陈熙月在一次公司安排的摄影工作中遇到了小影。

　　她看起来似乎与自己差不多大，总穿一身黑衣，眼神清明，总有自己特殊的沉默拍摄方式，专业自信。
　　小影是很不一样的一种气质。陈熙月想着，自己喜欢和她一起的拍摄，不仅仅是因为出片，但到底和其他摄影师哪里不同，自己暂时也说不清楚。
　　可能小影有点，青涩？陈熙月靠在大枕头上闭眼，可自己有时又觉得她很沉稳。

　　陈熙月没有察觉自己微微扬起的嘴角，翻看手机通讯录。小影的微信名是单独一个影字，主页图片是一个圆形露天的穹顶，从这个穹顶能看到外面深夜的天空上有一颗星星。
　　这图片下面是一条浅色横线。

　　深夜十点，机场这边仍很繁忙。环境中的嘈杂淹没了皮质连座排椅的轻微摩擦声，尽管戴着降噪耳机，手机里视频的音量仍被调得很高，
　　“…关于上一部剧你所扮演的角色，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随后，漆黑屏幕上眉间微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