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画》狸艃离

20、第二十章

　　“surprise!”

　　“呃，在洗脸呢，怪不得手机一直不接——你在喝可乐？”

　　林傲觉得这一幕似乎似曾相识，她想起上一次她走近陈熙月的房间时，她也有些，不太对劲，这次似乎更加，嗯，林傲的眼睛里突然映出很多复杂，陈熙月的头发并不杂乱，一缕发丝贴在她的脸颊，她不知道该怎么说，突然想到某种年代剧里西北窑洞的老女人脸上的皱纹，她可能会又干又苦地说着些经年累月无人在意的台词，她可能会在等些什么她可能只能用某种偏僻方言听不懂普通话。

　　而陈熙月现在正仰头喝着她手里的可乐，痛快又沉浸，便立刻把林傲刚才的这些联想冲刷殆尽。

　　“风衣不错”。
　　林傲看到陈熙月眼中正闪出一种被激发的黑褐色粼光，回道，“那当然，本衣服架子的私服审美可是被好多时编夸的。”

　　“衣服架子，哈哈，是三角形的那个吗？”

　　“那打人可是很疼的好吗”，林傲佯装发怒去敲陈熙月。

　　陈熙月伸手去抓，“这是什么？三寸？”，她看着从林傲手中拿过来的两张硬纸片。

　　“这张是我的，我要带你去一个有意思的地方玩，呐拿这个进的，会有大佬哦”，林傲眯着眼狡黠地看着陈熙月，接着又笑着说道，“哎我觉得你现在又可以拓宽戏路了哈哈哈。”

　　她的眼妆精致又有些随性的狂野，深橘色的眼影和黑色粗粗的线条很自然地晕染，顺着狐狸似的眼形向上勾勒。陈熙月觉得这些在她脸上只是很时髦。

　　这似乎是一种美妆天赋，她想，她的眉毛挑进暗色豹纹发带里，高马尾和大圈的金属耳环随着她说话一闪一现，“你就要努力了，每次见你都是都市丽人。”

　　“你其实怎么和我差不多高，我一直觉得你很高的样子。”陈熙月接着说。

　　“好多人都这么说，可能是因为我头小比例好。”

　　林傲轻快地来轻快地走。

　　手机还是黑屏。

　　陈熙月低头发现手里的东西不知什么时候粘上了可乐褐色的泡沫，她到台灯底下小心翼翼地用卫生纸蘸着擦拭着。

　　充电器很快，开机之后果然看到有几个未接来电，陈熙月看到之前一个综艺制片人的回复，说她们已经找到嘉宾了什么的。像这样的消息不是第一次接到，陈熙月不稀奇，她继续擦，她想到了虹吸作用，于是拿了张干燥的纸巾垫着，可能会有用。

　　没想到下面垫着的本子上也粘了褐色。是之前那个剧的剧本，如果没意外，这将是她第一个女主，陈熙月谨慎地弄了两个，一个空白留作备用，这一个上面批注了很多自己的想法，还夹了些纸，上面有堆字。
　　她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在什么人面前她会脑子突然转不过来，哑口无言到无计可施。有时候就会有很多话要说，像珍珠泉里的泡泡，像北方初秋天空的雁群，就是要出来，比深夜荧光里上头的祖安网友还要忍不住。她知道这可能是有些幼稚的，但她偏偏觉得很重要，虽然她也会忘记这一点。

　　她又去擦剧本。
　　末了了可能是时间已经晚了，纸巾和这张所谓的入场券接触的部分褐得都各打五十大板。剧本也没清白。
　　陈熙月感到自己开始出汗。她擦不干净，她不知道要想个什么办法，刚才的种种努力显得徒劳无功。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为什么现在在这里做这些事。

　　拧着的眉散开，嘴角轻叹的一声突然抽离转为嘲弄的笑，心道这就是庸人自扰吧。
　　就像陈熙月见过医生不一定在干治病救人的活，学者不一定是在搞研究，陈熙月在娱乐圈呆了几年，职业是演员，但大多数时间都不是在想演戏的事。
　　怎么让演技更好，和人物更契合，还可以怎样展现等等，她其实都没当成个事在心里仔细反复思量。

　　陈熙月觉得现在该做的事。至少不是这个吧。她放下纸巾。

　　...
　　几个小时后，陈熙月趴在床上，十分忐忑地等待对面的回复。

　　她一边眼睛紧锁屏幕，一边抱着臂托腮。
　　“您天性善良，聪敏有福，有个性，有时固执……但问题在这个大运上火星逢冲，田宅宫飞廉贞化忌，不利事业，容易犯小人。您需要调整自己的生活环境磁场……”

　　陈熙月想自己也是有些人脉的，请到了很难得的大师。

　　回来的路上，陈熙月拿着租房合同越想越觉得大师说得对。人的环境对人影响太大了，在外面忙一天都会想回家舒舒服服的，住的地方就是人的锚点，有问题能行吗，我的运气实在是被消磨了。自己好歹也是有些积蓄的，这笔钱花得值。
　　早就不该在这住了。可能也不会那样狼狈的解约，陈熙月想到之前去公司办手续的时候。

　　...
　　几天后某天下午两点，陈熙月左拐右拐到了纸片上的地方，如果不是和林傲打着电话她那边很肯定，她一定会觉得自己走错了路。

　　这里并不是郊区，下午两点多，周围很安静。陈熙月在一个门口停下，扫了几眼，看不出什么特别的。电梯里四壁金属，光洁幽深，陈熙月对着照看自己，相对两面镜子反射出无数个自己的样子，她拿着粉饼补了补脸颊的浮粉，小心翼翼地留心不要落到身上的这件黑色裙子在胸前的波浪褶皱里。之后来到一个大厅，似乎是饭店的样子，依旧没什么人。

　　服务员引导穿过饭店，来到一面银色金属片穿成的帘壁。穿过它，是一条走廊，前面同样是这样的金属片穿成的帘子，长长短短，几个帘子之后，逐渐听到有人声。

　　酒杯在人们手中移动，半明半暗中，淡金色液体暖黄的光和点点小灯交相辉映，将谈话的只言片语隐没在它们还未平稳的波纹中。

　　正想着林傲这家伙怎么还不来，手机传来的提示声突然响起，却引来周围几个人的注目。陈熙月捋了捋头发，疑惑怎么他们耳朵这么好。

　　林傲说她临时有事不来了。

　　如果这里几乎没有一个认识的人，陈熙月可能也就索性玩乐一回，但她随便打眼一看，就看到杨其在和他旁边的刘导聊着什么。刘捷导演是影坛的常青树老拍些现实主义题材的犯罪片，据说今年的新片又得了xx提名。杨老头发花白，那可是已经息影几年的老表演艺术家，据说因为身体原因。身上有种经过岁月磨砺的松弛感，但能看到他开始讲话的时候又能立刻汇聚神情，好像之前都在收敛着什么，和陈熙月以前在某个古装名著改编的剧里对他勤恳老翁的印象完全不同。陈熙月下意识觉得得离他们远点。

　　林傲说的一点没错。
　　如果说明星是娱乐圈想尽办法输送到公众面前的信号，那陈熙月才直观地发现有好多都是自己没有接触过的海域。每个圈子都有它的阶层和鄙视链，陈熙月以前不愿多想这些，现在她想可能是因为自己在它的较低层的缘故。不过不管怎样，各凭本事，等到你有了资历，有了成绩，之前的什么便都会一笔勾销。
　　陈熙月想着端起酒杯，在认识的面孔里寻找，那不是王晶莹和她经纪人陶兴吗，旁边是xx娱乐公司曾总，她们看起来很惬意的样子。
　　陈熙月有意忽视曾俪修放大的瞳孔和还未来得及掩饰的错愕神色，但是在几秒的沉默里把自己和外界的一层膜抽成了真空。几句不咸不淡的话之后大家抿着酒杯交换眼色，纷纷微笑着。

　　然后陈熙月就听到几个笑声，好像是真的笑声，顺着看过去，有几个穿西装的人围着在交谈，中心是一个年纪不算大的女生，不高的个头和浅色的短裙让她在那深色男人堆里很是扎眼——沈纪霏？

　　直发不长，自然散落到肩，轻盈俊秀，陈熙月在有些昏暗的灯光里看到她在随意地说着话，淡绿色的套装好似空谷幽兰，细眉古典，薄唇清逸，好似自有一番结界。

　　陈熙月转身看她侃侃而谈。

　　在昏暗的灯光下显示出一些裙裾的轮廓，腰带并不紧身但很合适，金属的一端被照映出华彩。俞冬影欲捕捉到最炫目的一瞬，几次都没有成功。

　　角度不好，焦距不对，她放下相机，准备再调整一下镜头。

　　旁边的步新乔找到机会继续提问，“所以最后那幅画是外星人带走了吗？”

　　俞冬影努力在不那么明亮的光线里寻找一个恰当的位置，下意识嗯的表示回应。

　　“我打听了xx那边的一个工作人员，说那幅画上确实有不太一样的灰尘。”

　　“还有那时修复室的抖动是因为质量比较大吗，但好奇怪啊，因为动量守恒，那外星人的那个地球是以更快的速度向前运动才导致载体连接故障的吗？”

　　步新乔亮着手机屏幕见缝插针地朝旁边的皱着眉的俞冬影发问，她觉得俞应该是在搜索脑海里的故事，就在旁边期待地等着解答。
　　谁知下一秒俞冬影就猛地站起了身，好像她找的东西就在面前。

　　才刚低头两下，就和旁边的女生一起不见了，俞冬影对于自己的完美主义摇头，她的师姐是吗。

　　旁边的步新乔见了俞冬影欲离开，更是紧忙拉住她，“我有好多问题呢，你回答一个也成啊”，她说是这么说，嘴里的话一刻也没少也没停。

　　昏暗的环境带来混沌的感受，俞冬影有些懊恼，回想自己当初用自己在深夜的脑子都写了些什么。

　　……
　　一个外星人带着一个雕塑看一场影展，看了好多照片后，那个外星人突然说，

　　“你和它们是不同的，你们是不同的性”

　　“啊？”

　　“特点，越来越多…让地球变成那个样子，是因为这些东西吗？”

　　“还是交换？……获取？等待？”

　　“让地球变成这个样子的不是你吗？你说的捕获地球是什么意思我还没听到你的回答呢。”

　　“你把它们都变成……画了？”

　　“外星人，我不知道你来自哪里，你是很强大，但你不能这么做！你知道吗！…你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

　　“所谓的捕获？呵。战胜我们？然后呢？”

　　“把它们变成画？哦，让你在这里观看。”

　　“我问你，你可以用你的这个东西战胜谁吗，雅典娜？”

　　“啊？”，他疑惑地掀掀袍子看了看。

　　“当然不能”

　　“我有很多搞不懂你们人类”

　　“是你用数据构成的我”

　　“是的。”
　　“你说我很强大，谢谢，我觉得你们很难。地球很难。”

　　…
　　“你看我们是不是跟看画一样？”

　　…
　　“用最少的能量，造出想要的东西”，外星人沉吟，回想。

　　“我想我一个朋友，它曾给我看过…一幅画，有点像你的博物馆里的那一个”

　　“你说《x》？”
　　“嗯…有些像”

　　“你说的对地球没有伤害，做了些修复，就是把这里当成你的所谓成果展示馆？”

　　“然后让一个雕塑，不会动不会说话的雕塑博物馆里的老古董，会行动会说话给你回应？”

　　“我显然是失败了是吧。是的我对你做的这些，我给你带来的改变，你可以有更多的自由，可以动，可以去很多地方，地球的任何地方，我看到你是很喜欢的，只要你想你可以一直在这里不死不灭”

　　“失败？什么样的成果对你来说是满意？你创造这样的我就是为了在这里逗弄来玩吗？”

　　“我对你是尊重的，地球对于我是难的”

　　“事已至此，我还要感谢你是吗。保留了我，作为一个瞬间的存在。”

　　“这算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看来你不喜欢这个礼物”

　　“你更愿意在原来那个地球，哪怕没有你现在所有的一切？你可以动，可以去很多地方，可以说话，可以像这样有很多想法，你还可以干很多事情，像你的样子那样”

　　“当然”

　　“就像我不是真实的人类一样，你知道的我只是雕塑，我不代表真实，我代表某一个或一群人类对某种形象的想象”

　　“好吧，我会送你回去，感谢你这次旅行的陪伴”

　　“回去？你毁掉的那些生命，那些…怎么办？你说的是时光返回？”

　　“我会送你回去到你来的那个地球，我没能捕获的地球，亲爱的来自地球人类的雕塑”

　　在出发前，外星人突然想起，问雕塑：“在修复室的时候，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雕塑随口答道：“我总觉得做点什么可以改变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