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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天体仪台 ...

  •   数字钟,有两面窗口,每一面有四个方形窗口,一个窗口显示一个字,一面是正计时,一面是倒计时。

      从右往左看,前两个字为一组,计为分,一组十五进制,十五分钟递进为一刻。

      中间一字一组,记刻,八进制,八刻一时辰,第四刻有涂蓝。

      最左边的一个窗口,是时辰,四进制。

      上了发条以后,这个时钟会发出打点声。

      因为这个数字钟,孟知尧又一次住在了灵台上。

      “仪象台能换成发条吗?”徐相土问。

      孟知尧也不知道:“量太大了,我不敢乱说。”

      小发条可以忽略不计的一些问题,放大以后是不得不正视的。

      “仪象台很大,结构复杂,全金属制成,如果以发条驱动,发条的长度首先不会短,其次发条的弹力需要更合适的材质,它的体积大了,重量也要变大,这会导致它的摩擦里也要变大,对于发条的耐磨性也有更高更高的要求……”这只是孟知尧随便举的几个例子,走进仪象台,还会发现更多不适配的问题出现。

      话虽如此,他们还是去地下看了现场。

      “如果想通过发条替换水运,在下还需要掌握发条运行的精确度。”徐相土问孟知尧,“里正是怎么确定发条准确计时的?”

      数字钟没有带来,孟知尧把图纸拿给他看:“不是发条计时,是擒纵机构计时,发条也是会被它们控制的,互相牵制。”

      水运仪象室里,齿面啮合的声音永远不停歇,断断续续参杂在潺潺水声里。

      徐相土带她继续往里走,那是先前孟知尧没来过的领域:“世人常说灵台上住的是登仙客,可我们自己清楚,不过一群肉体凡胎罢了。孟里正才思敏捷,液压呼应水运,无木催召火芒,想必也会对天象感兴趣。”

      中央,天体仪台的景象尤其壮观,中间一颗黄色的球体,在它的周围,一层层由近到远遍布着许多或静或动、或大或小的颗粒。

      “这是我们住的地方,”徐相土指着七分绿三分白的宝石球说完,又指到围绕在宝石球外面最近的小玉球,“这是月亮。”

      模型群中有一颗巨大的铜球,孟知尧指着它说:“这是太阳。”

      “是!”徐相土见她领会迅速,喜悦之情油然而生,“我们在计算星辰运行时,算出了一些负数,里正,如果是你,你觉得,我们所居住的这颗球是转动的么?”

      “为什么会是负数?你们计算时,参考了谁?”孟知尧没有直接回答,哪怕她知道答案。

      在水运仪象室里,工作台结构完整,工具齐全,典籍浩如烟海,汗牛充栋,徐相土让刘问去把演算手稿取过来:“在下预设了地心固定,太阳和月亮围绕地心旋转,算出了负数。从仅存的观测史上记载的六十万份记录来看,太阳是会变化的,也有不少先辈提出太阳自旋的猜想……”

      徐相土要说的细节都在纸上,粗略地跳过了论证过程,转而接上刚才的话题:“所以,不才又有一个想法,如果太阳能够自旋,那么我们生活的这个球,应该也能自旋。”

      孟知尧顺着他的话尾提了句:“如果地……球,我们这颗地球有自转,那么它一定会通过万事万物表现出来。老子曰上善若水,水总是顺势而为,这个势的内涵,或许就有徐大人想要的答案。”

      同样的书,同样的话,有的人看见了人的“上善”,有的人看见了自然界的“水”。

      水运仪象室里落针可闻,刘问自诩入台十年,学经、观星、测风、炼丹、校历……这些在外人看来玄之又玄的需要大智慧的差事,他都经历过了。

      可是听了一个才二十出头的姑娘的一席话,他又觉得书读得不够深。

      《道德经》读一遍,新一遍,就像满天的日月星辰,每一次抬头看到的,都不相同。

      若不是尊师在前,他好歹要说上一说——

      总拿《老子》悟道修行,拘泥人性,君不见,道法自然,见素抱朴,越是逐道,越不得道。

      刘问觉得自己看了快三十多年的书,只知道从书中学习领悟做人的道理,忽视了自然万物,和《道德经》背道而驰,学了个寂寞。

      《易》说,“天道左旋,地道右旋”,如果能早点悟到“上善若水”的“水”,也不会在论证地道自旋的道路上停滞不前好几年。

      他越想越难过,当场背过其他人,对着角落偷偷抹眼泪,越抹眼泪越委屈,眼泪也越来越多……

      最后又把自己哄好,起码现在他还活着。

      徐相土被她启发更多,一掌拍在桌板上,激动推理:“前人天球算法中也有猜测,日月地三星一体同行,互有参照,自有周旋。太阳中有金乌起舞,月亮上有玉兔抱团,地面上会有什么?”

      刘问举手:“旋风?!”

      “可是旋风的产生和地域有关,不算普遍。”徐相土摇头否了,“水向东流也不是,松河就是向西的,水是从高往低流。”

      水运仪象室里还有他们的三位同僚,其中一个也说:“七曜右旋——啊,不对不对,不能证明地道右旋。”

      “我,我们!”第二人更激动了,说话有些结巴,“我们种的葫芦、瓜、豆的藤蔓总是向右旋的,”说完他也觉得不妥,“这个会不会也不够普世?”

      孟知尧想了想自家工作台边上的丝瓜藤,伸出右手,拇指朝上,四指收拢到掌心中,比照印象中的藤蔓样子:“我家好像也是往右旋向上的。”

      “藤蔓自生自长,还是不如水,”徐相土展颜一笑,“历法已经修好了,接下来的时间里,我要下山去,看看四方的流水。”

      天体仪台上,琳琅满目,每颗星星都有自己的颜色光泽。

      最红的是大火星,太白金星白金色,水星是珐琅蓝,火星则偏橘红,北斗七星中,天枢指向远处最圆润的北辰。

      它们是被自诩“肉体凡胎”者摘获的另一种人间璀璨。

      离开前,孟知尧还惋惜道:“这球能转就好了。”

      “据说陛下第一次见这样的天体仪台时,也说过类似的话,那时候,他才五岁。”那时候徐相土还不在灵台上,“托陛下鸿福,他的一句叹惋,才让地道右旋的论证权得以保持下来。”

      走出地面,冷风扫过来,孟知尧脸上木然。

      徐相土点了两位弟子,他们准备后日下山。

      孟知尧看见弟子抱着一摞书,从回廊穿过,头一本封皮上印着《水经》两字:“你们路线定好了?”

      弟子停下,转身回:“里正,师父打算从陈水上游开始,慢慢往东走。”

      东方天际闪烁,红蓝光带漂浮在暗黑穹顶上。

      日晷旁,徐相土独立风中,衣袂翩翩,他盯着远处,目不转睛,神色凝重:“龙战于野,其血玄黄。东方……”

      正好刘问赶来:“师父,地动仪龙吐九珠,东南方将有大地震!”

      轰隆——

      哗————

      烟尘弥漫,声势浩大。

      热浪能把路边的草木扑倒,这一炸过后,隧道的另一头看见了光。

      “通了!!!”工匠们奔走相告。

      “前面就是小芒村了,快去和陆大人报喜!”

      小芒村的村民们也欢呼着围过来:“老天爷啊——”

      他们穿过长长的隧道,从好奇到提心吊胆,再到眼前一亮。

      “松河村这里的路修得真好,听说他们村口还有青砖路呢,我要过去看看!”

      “爹,不是说松河村有几个窑厂?我们去问问缺不缺人吧!看这路修得多近啊,要是能在家门口挣钱该多好。”

      “不知道从松河坐船去县城远不远……”

      天工营的人看他们这样激动,也被感染了:“喂!我说——你们现在高兴可太早了,小芒村和官道之间的隧道还没打通呢,过两个月再高兴也不迟!!”

      这谁还等得到两个月以后,刚才只是高兴,现在人全疯了。

      孟莆和孟菖几个松河村晚辈也过来看隧道,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追着问:“那边官道是直接去帝都了吗?这隧道开得好快啊,还以为要半年呢,哪来那么多火药?不是说火器营说,交战紧迫,火药不给用这些工事上了吗……”

      陆伯民预计今天通路,卡着点到位:“那条官道去常春县的,预计半个时辰左右。”

      “半个时辰?!”孟菖欣喜连连,“那孟嚣就能常常回家啦!”

      孟莆补充到:“我们也能多去看看她。”

      现场的人越来越多,道上越来越嘈杂。

      陆伯民走近些又说:“能用上火药开隧道,得感谢你们孟里正,她凭本事争取到的。”

      据说那火药可比以前的要更猛啊!这放在火器营里,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能记功领赏。

      孟菖想笑还憋笑,又憋不出小开心:“啊哈哈~姐姐怎么立了大功都不和我们说呢。”

      “等里正回来,我们为她好好摆个宴!闰月,准备几个好菜谱,让你徒弟们露两手啊。”

      从窑厂过河来看热闹的齐闰月笑眼弯弯:“我当然亲自下厨了!”

      乔寥盯着那远处黑洞洞的粗糙的山体,两眼迷离:“这,这?这要写下来吗?”

      “姑娘,陆大人就在那儿,要不要直接请教他?”丫鬟看看前后,这也是在村外头了,可以离村口又不远,谁也拿不定主意。

      眼下到处都是人,“嗯……闰月,”乔寥犯难了,她不是很喜欢找上司说话,去找了心思玲珑的好友,“你给我分析一下,这个隧道的事,我要不要写到公文里?”

      齐闰月想了想:“写吧,凑个页数,让它看起来厚实点。哦!对了,可以把孟里正的功劳写上去,就是陆大人说的,说这隧道能用上火药,还是孟姐姐……”

      秋风和最后的热气混在一块,一阵舒爽一阵难耐,孟知尧从常春县码头登船,孟嚣气喘吁吁追上来:“姐!!村里通路了!”

      “通路了?”孟知尧很快就反应过来,“隧道打通了?”

      孟嚣狠狠点头,扶着膝盖喘气。

      “知道了,回见。”孟知尧朝她挥手告别。

      这里是松河下游,河道崎岖,逆流而上很麻烦很慢,反而不如崭新的通天大道,等到东华县后,她就换了路线,去馆驿处借了匹马。

      夕阳西下,晚霜渐起,孟知尧戴好了帽子,一路飞驰。

      与此同时,地震预警的情报也快马加鞭地传到了皇宫里。

      入夜。

      阳和大殿重新掌灯,宫人全在门外随侍。

      赵滁难掩疲态,倚靠在专座上:“天下未定,东南方十州八国,等各州钦天司来报后,确定地方,再做打算不迟。”

      “赵相说得在理,要是不在大越境内,就白忙活了。”林疏无异议。

      这一次,瞿万里鲜少地没有顺意:“可是地震,人命关天,世道本来就不太平,冬天又要来了,不管是哪里的人命,我都想救。京兆三河口是天下水运枢纽之一,在等消息的这几天,可以先筹备援助物资。”

      “哼!”王至持也是难得一怒,往扶手上重重一拍,“要是地震发生在南陈,陛下也要救吗?!”

      瞿万里毫不犹豫:“救,我可以出一部分钱。”

      然而王至持幽幽道:“陛下私库的钱,不都已经是孟里正的了么?”

      赵滁和林疏一听就知道,老头儿又来逗小孩了,默默喝茶。

      “怎么就!?就是她的了?”瞿万里蹭的一下精神了,“那不是挖了才是她的吗……在我私库的当然是我的。”

      他仿佛抓到了天大的漏洞:“唉!我可以抓紧把钱花光哈哈哈哈。”

      本来还有些紧张的氛围,让他一笑,又淡了,三个老家伙无奈地相视一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天体仪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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