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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二节 ...

  •   倪叛醒转时,夜幕已经降临。
      她睁开眼后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满天的星子。那么、那么多的星星,如钻石般点缀在蓝丝绒似的夜空中……尽管生于现代的她早就知道,即使在最理想的观测条件下,地球上肉眼可见的星星也只有九千颗,因为每次只能看见一半天体,这个数目还要减半,可这一刻,“无穷无尽”这个词还是从她的脑中跳了出来。
      五千年后的地球,是看不见这么多的星星的,所以这份浩瀚飘渺的美丽乍一入眼,她真的怔住了,直到——脚上传来的压迫感使她回过神。
      怎么……她猛然从沙地里坐了起来,身上、头发里全在扑簇簇的往下掉沙子,然而她才顾不上这些,死死的瞪着脚上那根大拇指粗的铜链,脸上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半晌,她的眼球移动了,顺着锁链一点一点的移动,直至尽头。
      是棵大树。
      哈!好!好啊!那男人竟然把她栓在树上,他当她是什么?猴子么?倪叛气的几乎昏了头,好半天才想起一个问题:沙漠里哪来的树?
      举目四顾,她赫然在身后发现一条河,以及零零落落的散布在河边的几顶帐篷。柔和的灯光从帐篷里射出来,隐隐可闻人语低喃。
      倪叛明白过来,这一定就是沙漠中的旅人心心念念的绿洲。
      也就在这时,她才感觉到自己的肺叶仿佛燃着一团火般,痛苦的灼烧着,而每一次痛苦,都意味着一个字——水。
      她要喝水。这念头一经出现便迅速泛滥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她下意识的低下头翻起衣摆,刹那间,浑身的血液从头到脚凉透。
      那粒纽扣呢?
      那粒只要发出荧光就意味着已经收集到足够的□□,并已将其过滤成饮用水的纽扣,竟不翼而飞了!
      不但如此,衣服的质地摸在手中也不一样了……不,这不是她的衣服。她的衣服,虽然样式和颜色都与这件一样,但质地却细致多了……那男人,竟然换了她的衣服!哦,那该死的、该死上一万次的家伙!难怪她觉得冷,沙漠的昼夜温差本就大,她现在穿的又是普通衣服,不冷才怪!
      但是,与饥渴比起来,寒冷却算不得什么了。而和干渴比起来,饥饿又是能够忍受的。
      下意识的,她再次把目光投向那条河,那与星光交相辉映的粼粼水波,对此刻的她而言,是怎样一种致命的诱惑?
      倪叛用干燥的舌头添了添同样干燥的嘴唇,倏的收回目光,“砰”的一声躺回到地上。
      那条河离她并不远,但她脚上这根铜链的长度,很显然是刻意计算过的——她敢保证,她能走到河边,甚至能听见水流的声音,可是她绝对喝不到一口水。
      明知喝不到还看,等于自虐。她从不自虐。
      落到现在这般田地,她不怪任何人。
      五千年前的人也是人,她凭什么觉得古人都是傻瓜?他们的科技文明虽然不如现代那么发达,可那也只是因为受到了时间的局限而已,若论脑力、智慧,古人绝不比现代人差。
      是她,妄自尊大,小瞧了他们,要怪也只能怪自己。
      然而,这样的屈辱,这样的罪,她发誓绝不会白受!早晚一天,她会让那男人知道她的厉害,哼!
      她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脚上的锁链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间显得份外刺耳。她立刻提醒自己不要动气,情绪波动会使血液循环加速,沙漠的夜又分外寒冷,她没那么多热量可供挥霍。
      就在紧张的神经真的渐渐松弛下来时,沙沙的脚步声,从她身后传来。
      怎么,把她扔到外面挨冻受饿还不够,又想玩什么花样么?倪叛懒洋洋的躺着,索性连眼睛都闭上了。
      “你……醒了么?”
      稚嫩的童音响起,倪叛倏地张开眼,一扭头,撞进一个小男孩关切的眼眸。
      他大约只有七、八岁,白白的皮肤,尖尖的瓜子脸,双瞳又黑又亮,穿着件米色的袍子,映着漫天星光,仿佛浑身都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见鬼!倪叛心里先是冒出这么一句,接着就被自己否定掉了:不是鬼,是天使!天使啊!基督耶酥,她从来、从来没见过这么、这么漂亮的小孩!
      她向来不喜欢小孩,但是这么赏心悦目的绝对例外。尤其是,他手中还提着个水罐。
      “嗨,你好,孩子。”她一骨碌翻身坐起,盯着他手中的罐子,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吐沫,“那是给我的么?”
      那孩子点点头,走近几步,把罐子递给她就飞快的缩回手,转身跑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躲在一棵树后面,偷偷探出头来看她,一副又好奇又不敢靠近的样子。
      倪叛知道现在喊他过来反会吓着他,就一小口一小口的用水润着喉咙,偶尔朝他笑一笑。等她把罐子里的水全都喝完时,那孩子已经把大半个身子从树后露出来。
      “不把罐子拿走么?”倪叛朝他扬了扬手。
      孩子点点头,却没有要走过去的意思。
      倪叛一抬眉:“怎么,要我扔给你?好,接住了——”
      “别!”孩子喊了一声,忙跑过来,“锡安看见碎片就知道我给你送过水了!”
      锡安?倪叛脸上浮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这就是那男人的名字?好,她记住了。把罐子递过去,她轻声说了句:“谢谢你。”
      孩子接过水罐,这次却不走开了,用脚尖一下一下的拱着沙地,期期艾艾的问:“你……真的是你,杀了锡安的鹰?”
      倪叛恍然。怪不得这孩子对她又是害怕又是好奇的,敢情是为了那只鹰。于是笑问:“怎么?不像?”
      “嗯。”孩子飞快的瞟了她一眼,红着脸说,“你看上去……很斯文。”
      斯文?倪叛大笑,这辈子她也没跟斯文有过瓜葛,这孩子真是可爱呢!
      那孩子却急了,连声道:“小声点小声点!锡安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回来了,被他听见你笑的这么大声,就麻烦了!”
      倪叛哼了一声:“我笑我的,关他什么事!”
      “你是他的女奴啊,怎么不关他的事?”
      “女奴?切!都什么时代了……”话没说完,倪叛已猛然意识到:五千年前的古埃及,非常不幸的就是处于奴隶时代。尴尬的抬起眼,那个小孩正满脸怪异的看着她。
      “啊,那个,我的意思是,我是不是女奴可不由他说了算……嘿嘿,不说这个了,我叫依希丝,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么?”
      “我叫雅各。”
      雅各,很明显这是犹太人的名字。倪叛扬扬眉说:“原来你是犹太人。”然后在心底加了一句:怪不得皮肤这么白。
      “啊?”雅各精致的小脸上写满不解。
      哦对了,犹太是后来的称呼,那时候他们叫……电子芯片非常及时的提供信息,倪叛转口说:“你是希伯来人?”
      雅各眨巴着眼睛,好像还是没听懂。然而他是个懂礼貌的小孩,并没有显出不耐烦来,微笑着自报家门说:“我是哈卑路人。”
      哈卑路是什么?倪叛一呆,电子芯片尽责的解释:哈卑路(Habiru),意即“渡河而来的人”,后以一音之讹而称为希伯来(Hebrew)。
      “靠!那不早说!”倪叛怒,雅各则莫名其妙:“怎么了,依希丝?我说了啊,我是……”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哈卑路人嘛。”倪叛赶紧换上笑脸,“你们有个叫约瑟的,当过埃及的宰相,是吧?”
      “是倒是……”雅各怔怔的看了她两眼,叹了口气说,“可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他犹豫了一下,“现在的埃及人,很不喜欢我们。”
      “嗯?”
      “他们说我们不相信他们的拉神,是劣等人。”雅各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流露出一丝悲伤,顿了顿才接着说:“他们还骂我们像蝗虫,吃垮了自己的家乡,就赖在他们的国度不走……”
      孩子的悲伤,本已让人心酸,更别说这孩子还这样美丽。
      “不要紧!”倪叛立刻豪气干云的拍了拍他,大声安慰道,“等喜克索斯人统治了埃及,你们希伯……哈卑路人的好日子就来了!他们和你们都是闪米特人的后裔,会对你们很宽容的哦!”
      “喜克索斯人统治埃及?”雅各吃惊的看着她,片刻后赧然一笑,低下头说,“你为哄我高兴才这么说的是么?依希丝,”他忽然靠近倪叛,把头往她肩上一贴,“你是个好人,你那么有本事,好像什么都知道……我喜欢你。一会等锡安回来,我去求他放了你……”
      倪叛的心头一热,柔声说:“我也喜欢你,但是我不要你去求他。听见了么?不要求他。”
      “可是你杀了他的鹰,他很生气。”雅各咬着嘴唇,脸上露出深深的担忧,“他也许会杀了你的。”
      “他不会。”倪叛坚定的摇摇头,忽尔一笑,“他心里有个谜,没我他解不开。”
      “谜?”雅各想了想,眼睛一亮说,“对对!我听见他跟先知说,不知道你用什么法子一下就杀了他的鹰……听说,你用的武器是枚戒指?啊,我从小到大也没听说过有这种事情,戒指竟然也能当武器!”
      一个才几岁的孩子,却偏要装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说什么“我从小到大”。倪叛笑的前仰后合,一拍他的脑袋说:“你才多大?没听说过的事多着呢!我那枚戒指很厉害的,有机会让你玩玩。”
      “真的?太好了!可是,你的戒指那么厉害,应该是带魔力的吧?我听说有魔力的东西都只认一个主人的,它肯听我的么?”
      魔力……嗯,这个词倒也不错,与其向五千年前的人解释什么叫高科技,不如换这种他们能够理解并接受的说法。倪叛点点头,笑嘻嘻的说:“傻孩子,就因为它是一只魔法戒,所以只要我施咒语,它就会听你的话了啊。不用害怕啦。”
      “咒语?”雅各眨了眨眼,仿佛懂了,嘴唇翕动,正想再说点什么,忽听风中隐隐传来轰隆的马蹄声,交杂着喧闹的呼喝,顿时站直了身子,伸脖张望了一番,喜滋滋的喊道:“是锡安!锡安回来啦!”
      倪叛扭过头,但见几个人从河谷西边打马狂奔而来,扬起一路的尘沙,看那又说又笑又喊又叫的劲头,倒像是打了什么胜仗归来似的。
      倪叛下意识的问了句“他干什么去了?”,却半天等不到雅各的回答,抬眸看去,他正含笑瞧着那群人归来的方向,神情专著,似乎压根就没听见她的话。
      “雅各?”她拍拍他的手,“我问你话呢,他们这是去干吗了?”
      “捉鹰啊。”孩子终于回答了他,但是仍然没把目光收回,又站了一会,猛然热烈的挥起手来,大喊:“锡安!锡安!”
      “得得得……得得……得。”马蹄声由远及近,由快而慢,最终在倪叛身后几米处停下了。然后,但闻衣袂窸窣,是来者下了马。再然后——
      雅各一阵风似的冲了过去,脆生生的嗓音如细银般洒在夜色中:“锡安!这蠢女人什么都跟我说了哦!我厉害吧?哈哈……”
      “铮”!倪叛仿佛听见自己脑中,有一根无形的弦迸断了。那一瞬,她唯一的念头就是:刚才……是谁……哪个猪头……把这小孩当天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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