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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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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马驰入歌珊城门,压抑的气息直扑面门。
让倪叛略感意外的是,歌珊竟比她想象中大了千百倍,且如锡安先前所言,是一个很美的城市。市集、街道井然有序,尼罗河分入下埃及的七条支流中的一条——曼得森河,蜿蜒流经城中,两岸秋树繁花,风帘翠幕,景色撩人。放眼远眺,无数白色石屋鳞次栉比、高低错落,在夕阳下反射出耀眼的亮光。
然而这美丽而又庞大的城市,此刻却鸦雀无声,寂静的仿若一座死城,连那美景都在这寂静中变得虚假无比,仿佛只是一幅背景,毫无生气。
看出倪叛的诧异,锡安道:“人都在南郊,那里是曼得森河水势最急的地方。杀灭命令下达之后,户籍官就会把快要临产的女人聚集到河边,等收生婆到了,每诞生一个男婴,立刻就地扔入河水中。”
倪叛激灵灵打了个寒战,默然半晌才问:“城里有多少人?”
“六七十万左右。”
竟然这么多!倪叛一怔,又问:“有埃及人么?”
“除了守城的埃及士兵外,一个也没有。”锡安讥嘲一笑,“埃及人喜欢歌珊上纳的牛羊跟金银,却不喜欢歌珊的人。他们连和哈卑路人同桌吃饭都觉得是一种侮辱,又怎会跟我们同住一个城市?”
“都是哈卑路人……”倪叛喃喃道,“那怎么会这么安静……”
“安静?”锡安冷笑,“若你现在赶去南郊,一定能听见震天的哭喊。那些妻子快要生产的男人……当然,这次又多了那些家有一到十岁男童的父母,此刻全都聚集在那里,他们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孩子被扔进河里,还没淹死便被鳄鱼吞噬,他们的哭喊声比那些将死的孩子还大,好像除了哭喊,他们再没别的事可做!”
望着他脸上阴沉的笑意,倪叛劝慰道:“别这样,锡安,他们都是老实巴交的平民百姓,你还能期望他们怎么做呢?如果他们都如你一样知道反抗和战斗,那哈卑路这个民族就不会……”她本想说“就不会受压迫长达几千年之久了”,可想了想,到底还是把这话咽了回去,转口道:“就不会那么需要你这个领袖了。”
“若能唤醒他们懦弱的灵魂,我宁肯不做这个领袖。你也说了,城中怎么会这样安静?除了那些在南郊痛哭的人,你知道其他人都在干吗么?”锡安冷冷的道:“他们都躲在家里向主祈祷,连个头都不敢露!”
倪叛不禁摇了摇头,俗话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要说这些哈卑路人,实在是软弱得叫人生气。难怪锡安在这个人口多达六七十万的城市里待了五年,才训练了两千战士,唉……她叹了口气,默默的跟着他一路沿河往北,忽见一处密林,郁郁葱葱,一眼似望不到边。他策马飞奔入内,也不知怎的左转右转一阵,倪叛眼前豁然开朗,竟然出现了一片空地,约莫有一个半球场大小,虽然不能算小,但是和整片密林相比,却是小巫见大巫,若非锡安带路,她是万万料不到林子中间会有这么一片空地的。
很显然,这就是他说的校场。
此时校场中已聚集了很多人,黑压压的坐了一地,见锡安出现,纷纷起身、行礼,动作整齐划一,但整个场地除了衣袂窸窣,不闻一丝人声,显然是怕喧哗声引来埃及士兵。
锡安从容的挥挥手,示意大家坐下,气度雍容,大将之风浑然天成。
如此等了约莫半个小时,陆续不断的有人结伴而来,均是对锡安行了礼便默默的找地方坐下,不发一言。
最后,扫罗和米亚出现了,对锡安略一点头表示人已到齐,便径自坐到了人群最前方。
天地间,一片静悄悄。
安静,有时候也是一种力量,比如这一刻。
眼看着两千人从四面八方赶来,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若非亲身经历,谁也想象不出那是怎样的一种情形。
无形的压力弥漫开去,压迫在倪叛的心头,让她喘不上气,手心里捏的全是汗。
就在这时,锡安霍然站起身来。
风吹林动,树叶沙沙作响,隐隐约约的,天地间似乎有一股压力即将要暴发。他立在那儿,迎着风,迎着巨大的夕阳,一抹血色在他眼底眉梢沸腾燃烧,他的目光凌厉而又充满震慑力。
“我的哈卑路兄弟们!”他坚定的喊道,声音中又开始隐隐泛起金属杀伐之意,“三百年前,我们的祖先在主的授意下来到这片土地,从此以后,我们世世代代、祖祖辈辈都在用辛勤的汗水浇铸它,我们移平大山、建造堤坝、蓄水灌溉、豢养家畜,我们用双手建造了这座埃及国土上最美丽最富饶的城市——歌珊。但是,就在这个我们亲手建造的家园中,我们却被埃及人像骡子猪狗一样的奴役、屠宰……长久以来,我们一直在忍耐。当埃及人把我们称为贱民时,我们忍耐;当埃及人捣毁我们的神像时,我们忍耐;当埃及人杀灭我们的下一代时,我们还在忍耐。我们一直认为这是值得的。因为,我们的忍耐避免了不必要的损失,也保全了更多人的性命——这,本就是我们忍耐的目的。失去这一目的,我们的忍耐就变得毫无意义。所以,现在,我遗憾而又自豪的告诉你们:我们已忍无可忍!我们已经到了必须为我们的民族拼死一战的时刻!”
当他说到一半时,所有侧耳倾听的战士都已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当他说到这里时,所有人都已激动得热泪盈眶,紧紧握住藏在衣袍里的武器,恨不得立刻就奔赴战场杀敌。
但是锡安却没有下令开拔,目光一扫众人,接着道:“这一战,势必艰苦卓绝,我们只有两千人,守城的埃及士兵却有五千之众……但是!”他的声音陡然变厉,“不要以为你们只需以一敌二、敌三就够了!不够,远远不够!因为,亨杰尔绝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我要你们每一个都做好以一敌十的准备。如果有谁做不到,或者胆怯,站出来——现在,就站出来!”
没有人说话,当然更没有人动,所有人脸上都呈现出同样的表情,而这表情则向锡安反馈了同样的信息——捍卫尊严,保卫家园,血战到底!
锡安目中不禁露出赞许之色,有这样的部下,任何谁都会觉得满意的。把米亚和扫罗招至身边,问道:“守城士兵的情况如何?”
“首次执行新的杀灭命令,因为害怕引起骚乱,所以这次驻守南郊的士兵比较多,有两千人。另外,城门处有五百人。剩下两千五百人,在西边的兵营里。”
锡安沉思片刻,道:“扫罗,你带六百人去攻城门,务必拿下。”
倪叛暗暗点头。城门至关重要,且易守难攻,故而得派出多于敌人的人手,方保险。
“米亚,你带一千两百人去南郊。”锡安目不转睛的盯着他道,“不仅要得手,而且还要保证伤亡人数绝不超过三百。”
米亚想了想道:“我尽量控制在两百。”
“好伙计!”锡安拍了拍他的肩,“记住,歼敌后立刻赶到城门去。”
“知道了。”米亚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你呢?”
“去兵营,替你们拖延时间。”锡安淡然道。
倪叛又是暗暗一点头。用最少的人拖延住最多的敌人,让扫罗和米亚干掉一半敌人,然后占据城门的有利位置,再干掉另外一半敌人——此计倒与田忌赛马有异曲同工之妙。
而米亚却变色道:“以两百人拖住两千五百个人?你这是自杀!”
“我自有办法,相信我。”锡安沉声道,“好了,快去点你的人,扫罗已经走了,如果他在攻城门的时候,你还在去南郊的路上,我必饶不了你。”
军令如山,米亚不敢耽搁,转身离去。
很快,偌大的地方就只剩下两百人,连校场的一角都站不满,在薄薄的暮色中看去,分外显得势单力薄。
锡安却似很沉着,目光一一从他们脸上扫过,断然道:“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