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许之地》万喵昭昭

8、第 8 章

　　“是你打伤了约拿单王子？”

　　亚度尼斯派自己的亲卫官去将达尔西身边最常跟随他的侍卫叫来。

　　锐利的视线不断在侍卫身上徘徊，他看见大侍卫长的手搭在青铜长剑的剑柄上，气息内敛，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

　　侍卫咽了下口水，紧张道：“是的，大人。”

　　“一个侍从，也敢冒犯一位王子？”

　　侍卫不敢说约拿单根本算不上一位正经的“王子”，在整个王宫处于人人可欺的地位，显然大侍卫长是为了约拿单王子来打抱不平的，他说这种话只会在亚度尼斯的怒火上再浇一把油。

　　他只好嗫嚅道：“我并不敢冒犯王子殿下……这是达尔西殿下的命令……”

　　达尔西平等地讨厌每一个除了朱利安以外的任何一个“兄弟”，侍卫替他暴打达尔西看不惯的各个兄弟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只不过别人都碍于达尔西背后的王后不敢说什么，只有亚度尼斯，国王的弟弟，图雅夏的大侍卫长，才敢来质问三王子的侍卫，公然打他的脸。

　　亚度尼斯只要知道是谁动的手就好，他所庇护的孩子被人打断了腿，亚度尼斯不能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他心中清楚幕后主使是达尔西，但是达尔西有王后的保护还有国王的溺爱，即便是亚度尼斯也很难对达尔西做些什么。

　　“大人，我知道错了……求您饶恕我……”

　　侍卫感觉到亚度尼斯态度的转变，忙不迭求饶，在他肆意欺辱别人的时候不会想到，借三王子的势力为非作歹的他最终有一天会被其他拥有权势的人以同样的方式报复回去。

　　“打断他的腿。”亚度尼斯淡淡道。

　　“是，大人。”下属低头应声，面无表情向侍卫走去。

　　“不……不！！！”侍卫失声大喊，站在他身旁的两个人挟制住他的身体，他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身侧两个人的手如同铁钳狠狠钳制住侍卫。他只能无力地看着亚度尼斯的心腹踏着沉静的步伐越走越近，他的脚狠狠踩上侍卫的腿，侍卫顿时发出杀猪一样的嚎叫。

　　“啊！！！”

　　亚度尼斯没说打断他哪一条腿，下属秉持着一丝不苟的态度执行亚度尼斯的命令，将侍卫的两条腿一一打断。

　　侍卫的两条腿弯折成诡异的角度，阿莫斯将浑身被冷汗浸透的家伙丢在一边，尽量不让他污染亚度尼斯的眼睛，“大人，这个人怎么处理？”

　　“要不要直接杀了他？”

　　几乎痛死过去的侍卫听见这话浑身打了个激灵，“别杀我，大人！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再也不敢冒犯约拿单殿下了，看在神明的份上，求求您饶我一命！”

　　亚度尼斯皱了皱眉头，被求饶的聒噪声音吵得头疼。阿莫斯察言观色，看出亚度尼斯大人已经很不耐烦，朝手下递了一个眼神将侍卫的求饶声死死堵在嘴里。

　　“扔回达尔西那里。”亚度尼斯说道，“给他一个警告，让他明白，现在还不是他能够为所欲为的时候。”

　　*

　　手脚用麻绳绑住，嘴里塞了一块破旧的麻布，自从小腿以下好似没骨头似的软软垂下，弯折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

　　侍卫凄惨的模样没有引起达尔西的怜悯，相反，达尔西心中燃烧起汹涌的烈火。沸腾的怒火在达尔西的胸膛之内搅弄出怨毒的泡沫，让他的心在无尽的岩浆之中煎熬。

　　亚度尼斯——达尔西将这个名字在唇齿间咬碎吞下。

　　他当然不在乎一个侍卫的死活，即使这个侍卫是他平日里最宠爱的，曾经帮他干过不少龌龊事。

　　他在乎的是他身为王子的颜面受到了挑衅。

　　好，这很好，亚度尼斯。

　　达尔西满怀恶意想着，脸上的肥肉因主人的愤怒而一团一团地颤抖。

　　你要为约拿单讨回公道是吗？你要公然与他，达尔西——王后亚莉克希娅的小儿子，国王巴里特最宠爱的儿子作对是吗？

　　——那就如你所愿。

　　*

　　国王受到奥加皇帝的传召，命他即刻前往德约郡。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的鸽子，一天之内传遍了整个兰塔城。

　　“奥加的雄狮动了气，依我看呐，我们的王怕是很难再回来喽！”

　　还没到晚上，小酒馆里就挤满了人，叽叽喳喳讨论着国王前往德约郡一事。有人一时兴起喝多了酒，竟大言不惭对着国事高谈阔论起来。

　　这种隐藏在闹市之中不起眼又狭小的肮脏酒馆是消息传播最迅速的地方，酒鬼们喝醉了酒得意忘形，肆意对着高高在上的王公贵族们大放厥词，想象自己也成了宏伟皇宫中的一员。

　　“咱们这位国王，自己血脉不够纯净，怎么能允许高贵的雷吉诺德重新拥有大祭司的荣光！”

　　“想当初……他在奥加皇帝的支持下攻占了兰塔和圣殿，将最后一位雷吉诺德的王的头颅砍下，鲜血将圣殿前的白色大理石地面污染。神啊，为何要让这样一个血统不纯净的外族人来统治图雅夏！”

　　手持利刃的卫兵大力将酒馆的门踹开，正听得津津有味的人们吓得不轻，慌不择路想要冲出卫兵的包围。

　　“将议论国王的人全部带走！”

　　卫兵将口不择言的酒鬼拖走，余下的人也没有了继续谈论的兴致，只是沉默喝着自己手里的麦酒。

　　*

　　巴里特决定坐船前往德约郡，在他年轻的时候也曾经乘坐奥加的战船，带领骁勇善战的凯纳人组成的军队踏进图雅夏。现在却搭着船不远万里去向皇帝请罪。

　　他如今年过半百，身体早就不适合这样距离的远行，但是皇帝的态度坚决，巴里特只能拖着他因沉迷酒色而变得肥胖的身体登上前往奥加的船只。

　　心里极度的不平衡让国王今天的心情十分糟糕。王后自从一个月之前亚德里恩的祭礼就再没和他说过一句话，她想要在圣殿占据一席之地的计划随着亚德里恩的死亡彻底失败了，圣殿所有的祭司联合起来反对王后想要将弟弟的遗体送入圣墓的主意。

　　王后对此大为光火，可她却无可奈何。

　　自从最后一位统治图雅夏的雷吉诺德的王被巴里特砍下头颅，雷吉诺德家族就注定无法恢复往日的荣光。

　　亚莉克希娅每日面对自己的杀父仇人，为他打理宫务，为他生儿育女，没有人知道她心中的恨。直到她的仇恨如荆棘遍布，心中的荒原俱被填满溢出，人们纷纷说：图雅夏的国王在自己的枕边养了一条剧毒的毒蛇。

　　这不公平！仇恨啃啮着亚莉克希娅·雷吉诺德的心。她想冲进至圣之所，问一问那短暂地栖息在人间的图雅夏之神：

　　您为什么不张开眼睛看一看您最虔诚的信徒，何以让外族人污秽的血玷污您的殿，您的国？

　　巴里特就该和他那些肮脏的崽子一起，被丢进布满烈火的无间地狱！

　　她恨他，甚至已经达到憎恨自己的孩子的地步，以至于在亚莉克希娅想要重夺权柄时没有一丝一毫想到自己和巴里特的孩子。

　　对流有不净血脉之人的憎恶和对自己生下的孩子的母爱在心中来回撕扯，让她表现得像是一个患有精神分裂的病人。

　　亚德里恩的葬礼之后，亚莉克希娅拒绝再与巴里特见面、说话。

　　我真的忍受不了了。亚莉克希娅觉得自己再见他一面就要发疯了，不是他死在我手里，就是我死在他手里——这是毋庸置疑的。

　　国王满心烦躁，他所有的妻子和孩子都来到港口为他送行。约拿单修养了一个月，脸上和身上其他地方的淤青都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有腿伤难以复原，走路一瘸一拐，等到他来到国王的送行现场时，其余人早就到了。

　　祭司的队伍中，约书亚看着姗姗来迟的约拿单，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亚度尼斯也试图用自己高大的身躯遮住巴里特的目光，可惜失败了，国王第一时间发现了腿脚不正常的约拿单。

　　“你这肮脏的畜生！”国王厉声咒骂，看着约拿单的目光不像在看自己的儿子，反倒是像在看自己的死敌。

　　国王不是图雅夏本地土生土长的居民，身上只流淌着微乎其微的四分之一的图雅夏血脉，按照图雅夏贵族的话来说，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外族人。

　　约拿单的母亲虽是卑贱的妓|女，但他纯黑的眼睛却是地道的图雅夏的标志，巴里特每次看见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就把他拉回十几年前，他砍下默林·雷吉诺德头颅的那一天。

　　当他的重剑挥斩而下，头颅和身体链接的地方，鲜血喷涌而出，那一双漆黑的眼睛死死盯着巴里特，仿佛要将他吸引进深不见底的地狱。

　　这样一双眼睛，不只是在时刻提醒巴里特，他抢夺王位的不堪，还告诉他：你是个血统不纯的外族人，不配在图雅夏称王！

　　约拿单不清楚国王因何发火，他只是晚到了一小会，在国王的眼里，他不一直是个透明人吗？他来与不来对于国王来说根本是无关紧要。

　　约拿单摸不着头脑，国王的怒火没有半分熄灭的迹象。

　　“你和你那肮脏的母亲一样，只会混迹在酒鬼、妓|女和乞丐之间！看你那狼狈猥琐的样子，必定是欠了赌债被人打断了腿！”巴里特的眼神嫌恶，比看见他所见过最使他厌恶的东西还要嫌弃。

　　“哦不，你的出生就夺走了你那妓|女母亲的性命，还要再邪恶一点。神呐，我怎么会有这样低贱血脉的孩子，这足以使我蒙羞！”

　　他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狱传来，和着海风咸咸的气息，渐渐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气味，让约拿单头晕目眩，空气都是有毒的。

　　“你就该和你母亲一起，在十几年前一起下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