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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瘟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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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卿并没有听别人跪答的习惯,她将人扶起身,不紧不慢道:“那且说说罪在何处啊?”
刘许褚一副为难模样,眼神瞥过杜云生。杜云生心下明了,道了句“在外等你”便拉着阿颜出去了。刘许褚心里应挣扎许久才走至闻卿跟前,缓缓将事情道来。
“将军不知,也就前些日子,星阁观测到天狗,降临在荆州方向。不久之后,荆州便瘟疫横行,又有旱灾……荆州主产粮,如今各州民生并不景气。”刘许褚无奈一叹。“中州各城都涌进不少流民,但是这祭礼在即,便叫人……”
“所以你们就掩耳盗铃?”
“下官也是没有办法了,户部拨款赈灾要经圣上恩准。下官曾私下寻过户部的人,他们说没有多余的钱粮了。”
“没有了?”闻卿拧眉。“那这祭礼和奉神大典兴办不都是由他们负责吗。”
“这……下官就不知了。”刘许褚又拱手痛心道。“下官实在是……这才……”
“这些事我会在祭礼后如实禀告圣上,至于其中不妥和许总司为难之处我也会说明。”
闻卿之后又简单了解了其他四处兵马司的情况,刘许褚都有简单的了解。其实如今民生并不乐观,加上祭礼耗资巨大,国库又空虚……户部的银子如何来得,闻卿也有了大概的猜测。
那些银子多半是从百姓手中剥削来得,流民之中也有不少是因为赋税交不上,而家破人亡的。
闻卿走出门时,杜云生正陪在阿颜身旁,两人相谈甚欢。阿颜也不似最初那般拘谨,见着二人也是一声一个“杜公子”“温将军”。
刘许褚被吓得满头大汗,面色死白。直到闻卿几人离开兵马司大门,他才瘫倒在软椅上,嘴里模糊不清地咬字“完了”。其他衙役本是在外候着,听到细碎的声响也迈着碎步进来。
见自家大人,又想起温副指挥那前个时辰颐指气使的模样,就觉得背后发凉。温晓峰离开时就直直回府,还未去西城兵马司。
他们离开西市,向刘许褚所说的福来巷走去,原本那里荒凉,因着靠近西城门,所以人烟稀少,没有多少铺子。但那里住了个官人,其实是富商,那巷子就在他府上相邻不远。
那官人给巷子取名福来,但兵马司的人觉得此地偏远,就将流民全赶至巷子旁不远的一处棚子,那里是官人建来饲养牲畜的地方,被刘许褚征用了。
沿着大道向西,人烟越少。此刻只一轮月照明路间,这是一个寂静的夜。
“阿颜,你现在住哪,在福来巷吗?”
“嗯。”阿颜点头,又接着之前没有说出口的。“我和父亲是从荆州逃疫跟着流民来得中州,荆州大大小小乡镇都先后兴了瘟疫……我们是想着中州是此间富饶之城,或许会好过些……”
“只是他们不愿收有罪之人,所以我和父亲只能乞讨为生。今日本是想去西市看看……”
“其实在我五岁时,我们家就因为祖父应试时收受贿赂,被人举报。父亲说那时皇上龙颜大怒,就抄了家,叫我们流放荆州。”
温卿的记忆也有,那时皇帝大怒,本是说处死一人。但后来不知为何改了主意,说是要以儆效尤,要将方氏流放。
那时温卿在军营做些苦差事,闲暇之余听人做谈资说得。
阿颜而后作揖道谢,她的手不时扫过腕上几寸的那道疤,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
“二位恩公其实能够帮阿颜已经是几世修来的福报了。我待得地方偏远,那里都是同我一般的……”阿颜语音停歇,麻衣衣角被她攥得更皱。“恩公就送到这儿吧。日后有事吩咐阿颜的,上刀山下火海,我都在所不辞!”
阿颜埋头,脸色青红,她极力想要用破旧的布挡住一些伤疤,挡住那些她不愿展露人前的。
杜云生此刻上前,让闻卿一惊,她见杜云生从腰间摘下一个锦囊。杜云生将它放在阿颜蜡黄瘦干的手上,阿颜如同一只受惊的小兽,睁着湿润的眼,充斥着惊讶和为难。
杜云生说:“你家中有难处吧,收着,日后再还。”
闻卿见阿颜犹豫,亦向她手中塞了个玉坠。
“有难处,也可以拿这个来将军府找我。”
阿颜此刻却是忍不住,豆大的泪水止不住地从眼眶掉落,她的背小幅度起伏,抽搐着道了声谢谢。
攥着的手愈加紧,骨骼突出,她心中只剩感激。这算是流放得十年来,被人所待最温暖的时刻。
但她不知道其实都是各取所需,各有所求罢了。
闻卿与阿颜告别后,见路上没了马车,零星几家店铺也熄火关门。她只好自己走路回去,但又好奇杜云生同阿颜说了什么。
“杜云生,夜黑了,你如何回去?”
“走回去。”
……
“我记得温将军回去不是这条路吧?”
“你怕黑吗,我送你。”
这其实不是一个问句。
“怕。”杜云生微笑道:“那有劳了。”
闻卿见他欣然答应,脸上还沾染喜色,脚步也轻松不少。她走在旁侧,不禁问:“你怎么知道阿颜家中有难处?”
杜云生不回答,闻卿急了,又解释了几句。“我知道,他们乞讨为生,加上身份……生活困窘,只是你一次给那么多,就不怕阿颜引祸上身吗?”
“她说她来西市是因为父亲得病,得要银子。至于受不受得住,也不干我事了。”杜云生道。“再者,有温府温将军的玉坠在手,谁敢欺负。”
闻卿浅笑:“所以在门口你们便说得这个?”
“不然呢?”
“没了。”
“没想到隅国皇子还挺爱民的。”
一声轻笑从闻卿上侧传来,她感受到一道探究的目光,但闻卿没有看过去。光晕被杜云生的身形遮了大半,她能闻见若有若无的花香味儿。
时常路过几人架着架子叫卖,此处路两旁挂着明日祭礼安排的红灯笼,里头燃着烛火。
闻卿又接着问:“往年你可来过中州?”
杜云生似是思考,道:“未曾来过。”
“那没想到你对中州地形还挺熟悉的,这街市方位都记得如此清楚。”
两人之间突然弥漫出一股难言的静谧,杜云生率先咳嗽声,打破尴尬。
“毕竟来了好几日,游玩了几处风景。中州城广,还没来得及尽赏一二。”
闻卿背着手,下嘴唇微突,似是习惯性撇嘴。“离奉神典还有几日,不急。”她抬起手,指着拐角处熟悉的正门。“到了。”
闻卿见有人在门口候着,正是那日对弈时杜云生身旁的侍卫,他的面色焦急,待张望到二人时先是欣喜着跑来。估摸走进见着是闻卿,又收敛了神色。
她有这么恐怖吗?
虽然平日端着一副严肃模样,确实不威自怒。
“那、明日见?”
闻卿也不想继续杵在这儿唬人,索性原路离开。手上却结结实实落了力道,将她愣是扯回。她步子一踉跄,半边身子倾斜着靠在杜云生手肘。
她一脸惊恐:“哎呦,你干嘛?”
杜云生松手。
“天色不早了。”
“然后呢?”
“路上危险。”
……
闻卿沉默了,路上就算遇到坏人,危险得也不是她吧。
她小声嘀咕:“so?”他二人并未听清。
“我让人安排马车送将军回去罢。”
“可以。”
正巧了,她走了这么久,精神上的双腿已经酸了,虽然□□没有就是了。
杜云生办事效率很快,她在宅子里又随意逛了会儿,那马车便轱辘开来了。车夫一拉绳,她已抬步上车。
掀开帘子时,她还是忍不住看向笔直站在门口的杜云生,神色温婉,那双眼她却看不透。
她又如上次一般觉着,杜云生与杜易安挺像的。这下是闻卿看过去,透过那副皮囊看见内里的灵魂。
会是他么?
杜云生第一次来中州,就对中州如此熟悉。而百年后的隅国独吞中州,中州成了京官。若他是杜易安,他熟悉这街市是再正常不过的。
但,万一杜云生是天才呢?
她被自己的想法逗笑,钻进马车,没再回头望。这车内里宽阔,都够她在里头打个盹。正中摆着一副棕褐色的方桌,上头是那束熟悉的茉莉。
闻卿这才开始回想自己什么时候将花给落在了哪……
她阖上眼,耳边响着车轮轱辘向前的声音,参杂着几声吆喝还有些街市邻里的交谈声。路上并不平坦,时常颠簸。
闻卿回到将军府已是子时。
青梅见她回来,急匆匆上前,马车又不停歇地开走。
“怎得这么晚才回,是遇到什么事儿了吗?”青梅担忧道,有时候她更像是平辈之间的照顾。
“就是路上见义勇为,救了一个女孩。若是以后有人持着我的玉佩来将军府,莫要阻拦。”闻卿说着将一束茉莉塞进青梅手中。
青梅嘴唇微张,双眸一缩,盯着那束新鲜的花。而后又听见闻卿继续说着。
“还有,替我查查那个方府,就是之前因为那个受贿被流放的方府。”
“是。”青梅颔首,又似乎想起什么,拿出一只竹筒递过去,说道:“半个时辰前,宫里有人传来消息,在这竹筒之中。”
“这么晚了还有消息……”
“想来是要紧事。”
闻卿打开竹筒盖,只见里头卷着一张暗黄的纸。她拿出来展开的那刻,停下了步子,心不由沉没。
“周世子已逝。”
周远郊死了……
她一瞬间悲从中来,一面觉着周远郊坎坷的一生,一面又想着马上要兴起的战争,民生凋敝,如何经得起动荡。马上她又将所有的悲都挪到了自己身上……
那她不是马上就要去带兵打仗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以下均来自百度百科]
旧时,古代有将流星比作天狗。天狗在汉朝时从“吉兽”变成了“灾星”。天狗在人看来是瘟疫、灾祸的象征。
从汉代到宋代,天狗被传为一种流星所化的天兽,从天而降,来到人间就会发生战乱,如果它出现在那家队伍的上空,这个部队铁定要吃败仗。
最早记载于《山海经》中,原文是:“又西三百里,曰阴山。浊浴之水出焉,而南流于番泽。其中多文贝,有兽焉,曰天狗,其状如狸而白首,其音如榴榴,可以御凶。”如文中所述,天狗是种像野猫而头部白色的动物,并是御凶的吉兽,很可能是某种古代哺乳类动物,是真实存在过的。
但后来演变成用来形容彗星和流星,古人将天空奔星视为大不吉,所以天狗也变成了凶星的称谓。《史记·天官》载:“天狗状如大奔星,有声,其下止地类狗,所堕及炎火,望之如火光,炎炎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