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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九月二日(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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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星稀,微风习习,温暖,黏腻,混杂着海盐的味道。周围被无边的黑暗包围,黑暗中点缀着银白的碎片,起起伏伏,让人有种置身梦境的错觉。
我抓住了蜘蛛。
是梦……吗?
金发高挑的西服女人躺在脚边,身体内的毒素令她动弹不得,连说话的权利也被剥夺了去。
她的名字叫做……派克诺妲。
旅团里除了库洛洛外,在我看来最为棘手的人物,就这么被我生擒到这座大洋中的无人岛上……
不,不是……
我抓住了蜘蛛。
而且,还是两只。
适应了黑暗的眼睛,清晰地分辨出对面站着的身着斗篷的小个子男人。其实用不着看,光凭这杀气四溢的念压,就足以让五感顿时清醒,毛发直竖,全身上下的细胞都恐惧地战栗。
“飞……坦……”颤抖着嘴唇,断断续续地吐出这个噩梦般的名字。
对方的杀气明显停顿了一下。
瞬间,我感到脖子一凉,一把薄薄的窄剑抵在颈部左侧,隔着颈动脉的,是薄薄的一层皮肤。
“你……是谁?”
沙哑的嗓音顺着剑身而上,寒意甚至胜过剑本身的冰凉,让听者如坠冰窟。
多少年后,当我回想起这一刻,仍会赞叹人大脑勾回构造的神奇。(作:说白了就是抽风……)
对方是蜘蛛,是虐杀师父的刽子手,是杀死爸爸的仇敌,可我在这种境况下,竟一心一意地只想着逃生而已。
这个念头,很可耻吗?
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情报部的格言,是“安全第一”。
酷拉皮卡反复叮嘱我,“绝对不要去正面招惹旅团”……
……
不,不止这些……
「……活下去……」
模糊的话音如同落到手心的雪花,来不及辨清形状便化成了水,丝丝凉凉,没有形状。
是什么人,什么时候说的呢?
想不起来。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句话在我心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潜移默化,以至于成为了行事的准则。
我要活下去。
为什么不干脆用瞬移逃了呢?
我不知道。
也许是因为,当时的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没考虑过别的可能,只是身体本能地做出反应。
后来想想,如果当初逃离战场,我一定会深深地责备自己——
「看啊,杀死你父亲,杀死你师父,还想要杀死你的人就站在你面前,而你却连仗都没打,就夹着尾巴逃跑!」
「像你这样的人,还谈什么报仇?」
「总有一天,你的伙伴,你的朋友,会一个一个死在你的身边,而那个时候,你只会自顾自地缩在世界的角落,瑟瑟发抖!」
「多么可笑!多么可憎!多么可鄙!」
“如果这次逃了,就再也逃不掉了……”
当时的我,虽然没意识到这一切,却本能地背弃了这一可能的未来,与一直以来的坏习惯做出了决断。
有如神助。
不能逃,活下去。不能逃,活下去。不能逃,活下去。不能逃……
被他这么一逼,我反倒冷静下来,认识到“这不是梦境”。既然是现实,那就好办了。都已经走到这一步,横着竖着都是一刀……一个字,拼!
长鞭如蛇般窜出,迅捷,凌厉,彷如真的有了生命。鞭影与剑影交织,我的思维跟不上身体的动作,脑袋里空空如也,空到只剩一个念头——活着回去。
人,在被逼至死境时,往往能发挥出远胜过平常的实力。
即便是超水平发挥,我也从没想过,自己居然能跟得上飞坦的速度。每当回忆此时此景,我都会对揍敌客一家,发自内心地感激。
不过,我已经用了全力,而飞坦应该有所留手。再这么打下去,局势将变得对我不利。刚刚用掉一次瞬移,今天还剩两次。那么……
“唔!……”
“什、么……”
小个子破损的斗篷上,黑亮黑亮的长鞭柔软地滑落。我哇地吐出一口血,捂着左腹跪倒在地,看着对面的男人倒下去,慢慢地,慢慢地……
故意露出空隙,在飞坦的剑刺进身体的那一刻,瞬移到他背后,毫不犹豫地勒住他的脖子。起初切割血肉的触感,很快为凿刻岩石般的困难所替代。飞坦用“硬”护住颈部,没受致命伤。
可惜,对我来说,只要让对手流血,就足够了。
快倒啊快倒啊快倒啊快倒啊快倒啊……
时间的细沙从沙漏的一端流向另一端,始终按照既定的节奏,不快不慢,一点一点。
无论,人们多么殷切地期望……
脖子往外喷血的小个子男人慢慢地转过头,细长的双眼睁成了梭形。
“瞬间……移动?你是……那时……候……的……”
说完,飞坦就倒了。
跟派克一样,鞭子上的毒素将麻痹他的全身,让他连出口骂人都不能。
“……呼。”
我腿一软,也倒了。
若是平时,这样一倒,不到十分钟就能睡着。可这一次,腹部的痛感却让人分外清醒。不过,为什么四肢越来越无力,眼皮越来越重了呢……
抬手到眼前,虽然黑暗中辨不清颜色,却能闻到那刺鼻的血腥味。
啊……貌似脾脏破了。
真糟糕。
得先回去……
正好,瞬移还能用一次。“每天3次”的限制很巧妙。一来一回,再加一次逃命用。
嗯,死不了。
不过,回去之前,有件事必须得做……
我挣扎着站起来,摇摇晃晃,一步一步走向倒在地上的男人。
他的脖子还在往外流血,脸歪向外,一双眼恶狠狠地瞪着我。
杀!杀!杀……
也许是因为天黑,从那两只小小的眼珠里,除了杀意,我分辨不出其他的情绪。如果杀气能具现化,恐怕我早已被凌迟一万遍了。
左手用念堵住左腹的伤口,我在他身边蹲下来,捡起那把细长的剑。
很薄,很利。
还残留着新鲜的血腥味。
“是把好剑……”拿起来在空中挥了两下。
感受到愈发浓烈的杀气,我看着地上动弹不得说话不能的人,不由得感谢揍敌客家。这毒药实在太好用了。不过快用光了,得节省着用才好。
不止一次地,我曾在脑中预演过与蜘蛛遭遇的情形。万一抓到蜘蛛,在杀死他们前,我会问他们:“还记得窟卢塔族吗?还记得前4号团员吗?”
当然,那时候我并不真的相信会有这一天,想这些,也纯粹是一种鼓励式的自我安慰。可是,当这一天真正到来,那些预备好的台词,却连一句都没有说出口。
当曾经视为强大无法攻克、又憎恶到难以逃避的敌人,就这么你面前任你宰割,心底泛起的,只有冰冷彻骨的杀意。话语是多余的,我不想对他浪费唇舌。蜘蛛杀人,大概率是不记得的。即使记得,也不会有任何悔恨。
这种人渣,我不想留他在世上,一秒钟都不想。
在揍敌客家的时候,长辈们曾试图让我学徒手挖心脏。虽然没学成,至少心脏的位置,我一直清楚地记得。
「心脏位于胸腔内,膈肌的上方,二肺之间,约三分之二在中线左侧。」
一天之内,揍敌客家被我感谢了三次。这个世界里,果然还是家人最靠得住啊……
“随随便便追到别人的地盘,可是很危险的。”
毒药麻痹了声带,却没有麻痹五感。对他而言,这是生命中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我双手举剑,对准他的心口,使出全身的力气,狠命刺下去。
果然是把好剑。剑身刺入血肉,如同扎进豆腐块。
底下的人猛地抽气,复又吐出,发出空洞沙哑的响声。紧接着,是全身濒死的震颤。我条件反射地放开手,跳到三米开外。
等了片刻,确认没有动静后,我绕到一个能看清的角度。蹲下来看他。
圆睁着的眼睛里,有的是杀意和愤怒,可……
至死,我也没告诉他我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杀他。
但是,为什么……
他的眼神里,没有预想中的疑惑,连一点点的不解也没有。(作:这丫给海德收尸的时候被飞坦瞧见过,所以飞坦以为她是为海德报仇来的,但她本身却不知道当时遇到的是飞坦)
海德曾说:“‘敌人,只要杀掉就好了’。这就是蜘蛛的生存之道。”
飞坦的仇敌一定很多,也一定不会费脑子去记别人寻仇的原因。也许对蜘蛛来说,仇人是谁,为什么来报仇,根本无关紧要。
也就是说,那些死在他手里的、对我来说重要的人,对他而言什么都不是。就连名字,他也不屑去记。
夏夜的海风拂过我的脸颊,温暖,甜腻,混杂着鲜血的气味。月光柔柔地洒在海面,黑暗中点缀着银白的碎片,起起伏伏。月光洒在他的剑上,银闪闪的一线。
飞坦死了,死得毫无痛苦。
看着他,我忽然觉得自己很善良,善良到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