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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白骨精过往(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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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桃花山,放出白骨精的灵魂。这黑乎乎的东西离开了那副骨架,被我这山上的灵气一冲,顿时虚弱不堪。我嫌弃大大量它一番,若老实,便尽快打发了它。
“你为何会在桃花村?又害了几人性命,意欲何为?皆交代清楚。”
白骨精听我问话语气无辜又惶恐道“我并未害人性命,只是那书生,格外冒昧,住了我的地方扰了我清净不算,还欲拣了我尸骨抛于荒野后霸占我的地方,我一时气不过,便起身想吓走他,谁知竟然惊扰了地仙。”
我闻言面色不善。不识好歹的东西!灵气瞬间大盛带着不容它抗拒的威压。白骨精顿感如再油火中煎熬,在地上打滚,痛苦难捱。
“还不老实!”我语气冰冷,下手毫不留情。
“我所言句句属实,你莫不想屈打成招!”白骨精在边在地上尖叫挣扎边回答,语气恼怒坚定,摆出一副身受折辱却宁折不弯的架势。
“灵魂脏得都能拧出黑水,还敢在我面前惺惺作态,这便让你魂飞魄散!”
明明一身罪恶铁证,却还要嘴硬,这东西着实难缠,罢了,这样的恶鬼打散也是合规矩的。
我失去了耐心,话毕,立即起了手势,掐诀结印,面前形成了十支凌厉逼人的箭矢,箭头颗颗包裹着灵气缠绕的火焰,对准它三魂七魄就要射去。
白骨精还没见过这么不讲武德的仙家。是没审过罪犯吗,总得来几个回合,费几番周折,才可全招。一个小小地仙,上来就喊打喊杀,下手又黑又重,如今又想让自己魂飞魄散,真是白瞎了一身飘然出尘的美妙仙姿。白骨精原本想着,这举手投足都一副天界气派的女地仙必是处犯了仙规,被罚到了这地界。此类情形,大多都是郁郁寡欢地在人间混日子,只盼责罚期满,可安然回到上界,这么下来的仙人,个个都不愿多管闲事,大多连洞府都不出,倒不是没有实力,天界来的,哪怕是最低阶的,来到人间也十分了不得,只不过都十分爱惜羽毛,生怕伤到自己分毫罢了。
而眼前这个愣头青,她倒是看不透了。自己终究不过是个孤魂野鬼,若天界的人真较起真来,她怕是有今生没来世了,不好再硬刚。白骨精见到碎魂箭瞬间,吓得魂体颤颤巍巍,也不顾身上煎熬,忍着跪好磕头不迭。
“小的全招,万望仙子手下留情……”
我见状心中鄙夷,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最烦吃硬不吃软的东西。
箭矢定在半空并未收回。却减轻几分灵气震慑,这终于恶鬼好受了些,于是便垂头跪地缓缓讲起了她的过往。
白骨精原名徐凤美,乃是从隔壁村嫁来桃花庄的妇人。她夫家所在的院落正是昨日那姓陆书生所借宿的地方。徐凤美所嫁夫家虽公婆尽亡,显得孤了些,可夫君生得甚美,故她对这婚事也是心中满意的。其夫孙文柳,乃是这十里八乡有名的小生,唱起戏来如何风流潇洒,不必细说。
只是,新婚夫妇,自当蜜里调油,可徐凤美总觉他夫对她冷漠不喜。自打嫁过来,虽并无公婆侍奉,但她也是勤勤恳恳,田里劳作,屋中家务,从不懈怠。
一日镇长过六十大寿,孙文柳前去去唱戏,被送回来时已是酩酊大醉。徐凤美为他净面后又为他退去衣衫,却发现夫君竟然换了件她不曾见过的内衫。衫子胸口处绣了朵荷花,针脚细密,绣工极好。
异日天亮,孙文柳醒来,徐凤美少不得要质问缘由。孙文柳不曾解释一句,却斥她凶悍不贤,二人为此避免不了要争吵一番。
到了傍晚,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夫君只窝在西屋连句软和话都不曾过来东屋说一句。 “刚嫁作于你,便如此对我,我要回家!”徐凤美委屈哭道。
“那便收拾干净,趁早离去了事”西屋传来暴呵。
外面天寒地冻,天光大暗,此时回去,还要过山梁。徐凤美心中愤怒,开始翻箱倒柜,收拾行囊。而孙文柳却起身摔门而去。
徐美凤磨蹭着收拾好包袱却仍不见男人回来,一咬牙,拎包而去。此时天已完全黑了下来,好在天上有圆月,地上有积雪,夜路倒也不黑。徐凤美缓慢走了许久,也不见身后有人追来,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山梁,山梁道路两旁皆是浓密草木。偶有野鸡被她过路声惊得从边上草丛扑棱棱飞起,吓得她心肝剧颤。
走到山梁中最是荒凉处,突然有黑影从树木中蹿出,吓得徐凤美腿软到退。
“冻煞我也,你可叫我好等。”黑影横在路中间冰冷说道。
徐凤美闻声定神一看,心中大喜,刚要上前。
却见男人忽高高拎起手中铁锹,朝她头砸来。徐凤美大惊,忙闪身躲避,却依旧被砸到肩头,
她忍着身上剧痛,由不得细想赶忙抬脚快跑,只是女子脚力怎敌男子?跑了一段,徐凤美双腿发软,再无力气,眼看便要被追上,想着这方圆几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人鸟声具绝,心中绝望,只得转身扑通一跪地想要求饶。
男子手中铁锹森寒冰冷,却不给她半点机会,裹着劲风利落拎起狠狠拍向徐凤美后脑。只一下,她便眼前一黑,无力倒了下去。男子见状,弯腰伸手拽住女子头发,将人拖进了旁边的坡林,随后脱了她的袄子棉裤远远丢在树上,又去路中间拿走她掉落的包袱,随即钻了林子离开。
徐凤美再睁眼已是后半夜,她是被硬生生冻醒的,身上穿着薄薄的衫子,知觉全无,尽管毫无气力,却硬撑着一点点倚着斜坡蜷缩着坐了起来,她怕自己倒下,完全被雪埋后无人能看见她。只盼着不要再下雪,撑到天明,好有过路人能救她一救。可苍天无眼,第二日天明,鹅毛大雪便纷纷而下,徐凤美冻得只剩一口气,她反复告诫自己不要睡着,残存的意识让她心有不甘地大睁着眼,苦苦盼望着,祈求着,然后她便隐约察觉到有找不到食物的老鸦落在她的头上一下一下啄食她因为冻僵无法阖上的眼,疼吗?不疼,但心中的痛苦折磨却是这世间万千语言形容不出的。她心中的希冀彻底破灭,带着滔天的恨意,终于彻底断了气。大雪封山数日,她的身体在那亦被晾了数日,而她的灵魂也静静陪了数日。
尸体是被娘家庄子里的放羊人发现的,见到她时,她穿着单薄的里衣像冰雕一样蜷缩在雪地里,头低垂着,眼睛被老鸦拽了出来,看着十分可怖。羊官吓得连滚带爬跑去徐凤美娘家报信。徐凤美家接到信,二老和兄长都恍恍惚惚飞奔过来,见人是这副模样,全家肝肠寸断,目眦欲裂,报了官又托人去桃花庄捎了信,捎信的人却说,夫家无人,庄里的人说孙文柳跟着戏班去镇上唱戏了,都去了有半月了。无奈娘家人又找到了去镇上人捎话。官府捕快带着仵作过来勘查一番后告知徐家人,由于尸体冻成了冰坨,无法验身,庄里小地方,也没有专供存尸验尸的专有场所,只得将人拉回去,让其身上的冰化了,方可进行尸检。徐家二老给徐美凤尸身包了被子后准备拉回家去,却被家中大儿拦住。
“她已嫁作孙家妇,还是把人拉去孙家吧。”徐凤美兄长说。
自家中出事以来,二老悲痛欲绝,身子也是强撑着不倒下,一切都指望着儿子奔走,所谓老来从子,于是擦着泪应了。徐凤美回了村找了附近的近亲赶着马车把提前给徐母打好的棺材拉了过来,接着又把从头到脚被包裹严实的徐凤美侧身放倒于棺内,然后盖了棺盖拉到了孙家。
转眼徐家举家便来到了孙文柳家,孙家屋门紧闭,孙文柳还未归。徐凤美兄长从墙头上拣了块石头三两下便砸开了门上的锁,又叫人把棺材抬进东屋炕上。屋中数日无人,也不暖和。一家人又去搬柴烧炕,扒了炭火放在屋中,屋中方热了起来。
这时院外已站了许多人往院子里探,也有几个周围邻居直接进了外屋问坐在灶前的徐家兄弟发生何事。见徐家大哥儿不做声,周围跟着来的亲戚说了原委,便有个婶子说:“上次见她还是半月前,快天黑了,我出来喂猪看见孙家娘子一个人挎着包袱往庄外走,还奇怪她这么晚怎么往娘家方向走?怎么如今人就没了”,话毕抹了把湿润的眼角。
“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也是半月前的白日,我路过门前,听见这屋里小两口似在争吵,想必是想不开了?”又一人道。
徐凤美兄长依旧沉着脸不说话,徐家父母静静坐在西屋炕上不停抹泪亦不言语。
这天下午,孙文柳终于姗姗归来。一进院便呼喊着娘子大哭。闹出不小动静,庄里中午散去的人又聚了过来。
他见院子里没有停着棺椁,以为人已经下葬了。又哭着跑进屋子大喊:“你们将我娘子埋到了哪里?我要去找我娘子。”
外屋众人只是面面相觑。见无人回答,孙文柳形容疯癫大哭进了西屋见炕上坐着的二老,又扑在徐母腿上哀嚎道:“岳父岳母大人,小胥回来晚了,都是我的错啊,离开几日不想竟痛失爱妻!”他边说边头砰砰有力地撞在炕上。
“路途遥远,一别永殇,你我恩爱夫妻连最后一面都不能见上!”呜呜呜,满屋被孙文柳哭得皆动容落泪。
“妹夫节哀,最后一面还是见得到的。”久不做声的徐凤美长兄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西屋门槛处红着眼语气冰冷对孙文柳道。
孙文柳闻言一怔,哭声突然止住,随后似反应过来,连忙起身过来说:“舅兄!此话当真!”
“随我来。”说着徐家哥转身。
孙文柳闻言连忙跟了上去。
东屋垂着门帘,徐家哥站在帘外再无动作。孙文柳见大舅哥不动,面露不解,于是自己打帘进了屋子。接着炕上一口黑洞洞的棺材便引入眼帘,吓得他不禁倒退一步正好撞在了跟着进屋的徐凤美大哥身上。
“你不是想看她吗,她在棺材里。”徐凤美大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孙文柳咽了咽口水,又呜呜啼哭了起来。
“凤美!娘子!”说着鞋也没脱便踩上了炕走到了棺材旁。
棺材没盖,只蒙了床被子。
“她就在被子下面。”徐凤美大哥说。
孙文柳闻言,动作有些许迟疑地看了眼徐家大哥阴沉的脸,终究还是抖着胆子伸手掀开了被子便见到了耷拉着眼珠子僵硬靠棺而坐的徐凤美。
“啊!啊!啊!”孙文柳吓得一屁股跌在炕上,嗷嗷惨叫。
外屋和院子里的人闻言都涌进屋子想要一探究竟。徐凤美大哥个子极高,不需上炕,只大步上前伸手一扯便利索将自家小妹尸身用被子严实罩了起来。接着转头魁梧的身子拦住东屋门口对面前一干人道:“逝者需要安息,诸位若愿意留下帮忙,徐家感激不尽,不方便的,便散了吧”
自古婚丧嫁娶,皆是大事。谁家若是没了人,即便是有仇怨的,也会过来帮忙埋人。众人闻言皆到院中帮忙。
孙文柳瘫在炕上久久难以回神。
“可有话说,妹夫”徐凤美兄长声音冷凝,妹夫二字咬得极重。
“半月前,我对凤美说次日需要去镇上唱些日子戏,她说一个人在家寂寞,想回娘家呆段日子,我说也好,待我回来再去岳家接她,于是凤美便收拾了东西出了门,都怪我啊,我忙着收拾次日出发要带的行头,便没送她,不成想她竟……她竟遭了歹人毒手。”孙文柳再说不下去,又趴在炕上哭得伤心。
西屋炕上的二老忙过来劝慰:“文柳啊,不怪你,你莫要太过伤心坏了身子。”
而徐凤美大哥只身出了屋子坐在灶前又继续烧起了炕,火光照在他脸上却依旧无一丝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