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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一斛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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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妆初过,沈檀轻注些儿个,向人微露丁香颗,一曲清歌,暂引樱桃破。
罗袖裛残殷色可。
杯深旋被香醪涴,绣床斜凭娇无那,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
——李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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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上一次露出这种狼外婆的表情是为了什么原因来着?
沈醉的脑袋警铃大作,不是她敏感,而是事实太残酷!每回李师兄对她露出这样的表情,都意味着接下来她会被算计得很惨。嗯,她还记得上次、上上次……
李进整整被她打乱的思路,打算先迂回一下,“小师妹呀,最近的工作忙不忙?案子做得还顺利不?要不要师兄帮忙……”
他的关心不可谓不真诚,语气不可谓不和蔼,可沈醉越听越感觉到一股阴谋的味道。
搓了搓手臂上不断冒出的小疙瘩,沈醉斜睨他一眼,冷静的摆手,打断师兄的苦心铺陈,“师兄,要是你还像上次一样想介绍谁谁谁的谁,我劝你还是趁早打住吧,不然可别怪我上报领导,告诉沈教授说你不肯关照我,打算把我扫地出门……”
“啊?不会,不会,怎么会呢——”感觉额头上嗖嗖的冷汗直冒,李进这个郁闷!满心委屈,李进伸手擦汗,“得罪你一次还不够,我还敢二进宫呐?”
沈教授疼女儿,从来不讲原则。哪怕面对岑检察长——那个,沈醉她娘——的强势压力,表面上不说什么,可却没少在背后给他下狠手!
谁让他惹了沈教授的宝贝疙瘩不高兴呢?
这次李进学乖了,也憋着一股劲儿,不打个漂亮的翻身仗,怎么算对得起这些年夹在他们一家三口两大派系之间、受的夹板儿气啊……
沈醉瞟他一眼,心中不敢苟同:什么二进宫?你都举一反三了,还装……
说起来,沈醉也很无奈。李师兄什么都好,对她更是照顾,只有一点,他和母亲大人一样,对她的终身大事极为上心,生怕她一心想着工作,把自己蹉跎成齐天大圣。
对岑检察长和李进师兄的热情,沈醉除了无奈接受,就只有想方设法的躲开。实在躲不过,就只好硬着头皮应付一番,应个景儿交了差才算完。
可有人偏不肯放过她,每每执着,越挫越勇。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见识过李进的耐性,她只好叹着气接受现实,“师兄,说吧,找我来什么事儿?”李进师兄是大忙人,这半年忙得人影都难见到,今天这么大手臂的抓她过来,肯定不是小事。
记得上次,师兄接着工作之便把得力下属介绍给她,小伙子英俊挺拔,业务精熟,绝对算得上警队精英。
可惜,警察和律师一样,都是没有正常作息表的行当,两个忙起来满天飞的都市男女,除了在一起工作的短暂日子,两个人连见面的时间都空不出来,更别提朝夕相处培养感情了。
于是在李进惋惜的目光中,两人退回朋友之交。
还有上上次,李进提供的人选是同僚的子侄辈,精明强干的海龟博士,才貌俱佳,家世显赫,堪称天子骄子。可惜,这种背景强大的世家公子在沈醉看来,值得欣赏,但绝非良配。
且不论这样的人才摆在身边会招来多少妒忌和觊觎,单单所谓上流社会的生活套路就让沈醉避之唯恐不及,怎可能自投罗网?
于是在岑检察长扼腕叹息中,这段金玉良缘无疾而终。
几次失败的鹊桥会李进当然印象深刻,不过在这一点上他和师母的看法一致——以沈醉的性子,如果不施以外力,还不能是太小的外力,绝对不可能指望她自己能找得到姻缘良配。
不是对她的魅力没信心,而是环境太恶劣——每天接触的人除了同行就是罪犯,哪一样是靠谱儿的?
所以李进,宁可被小师妹抱怨几句,甚至报复一下,也要把他认为的五好青年介绍给她,反正也没什么损失,万一哪个就看对眼了,那不是赚大了?
李进托着茶杯呵呵笑,那副样子看起来纯粹是闲来无聊找人八卦的轻松惬意,出现在整日忙个不停的李局长脸上,说不出的诡异。
“没事儿,能有什么事儿啊?师兄就是想你了,嘿嘿,找你过来喝茶聊天的。”
沈醉不以为然,惯于雷利风行的人,哪怕极力伪装悠闲,笑声中也带着几分犀利。李进如此表现,只能说明一件事——这次的坑,他挖得不小!
对这位李师兄,沈醉很感激,自从她来到本市,无论工作生活,样样照顾周到,而且火候拿捏恰到好处。既不让她产生压力,也不会给她惹来麻烦,总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以一种最得体的方式给她帮助。
沈醉这几年的成绩有目共睹,沈律师的名头在本埠也是响当当,李进的帮衬功不可没。对此,她一直非常感激。
李进是父亲最得意的弟子,既无背景也无门路,毕业后被分配到三线小城,以雷霆手段反黑除恶,平暴安民,身先士卒打拼多年,才凭借自己的努力登上高位。之后调任本市,位高权重。
沈醉还记得当年的李进,业务能力强悍,凡事较真儿,不畏流言秉公而断,深得沈教授真传。后来再见,身上的锋芒已经内敛为沉稳爽直,虽然不复当年意气,却是更能成其大事的稳妥。不过,官当久了难免官气重,就算李师兄这样的人,避重就轻的本领都已经炉火纯青。
官场这只染缸,端的强大。
律师这个行当,多得是怀才不遇的高手,不是他们没有本事,而是找不到出头的机会。李进给沈醉的,不过是一个能让她发挥所长的机会。
对来自各方的关照,沈醉没有一概拒绝。虽然她选择离开父母的身边,靠自己的努力打拼,却不能不顾情面的拒绝来自各方隐蔽的、恰如其分的帮衬。尽管如此一来,与那些没有背景的同龄人相比,她可能胜之不武,但她认为,那是亲人和长辈的爱护,是她的幸运,她不能拒绝。
沈醉的性格继承了父母的优缺点,既有沈教授的耿直执拗,也有岑检察长的坦诚直率。
岑检察长当初曾断言,她根本不适合走律师这条路,因为,她的骨子里是传承自她的疾恶如仇,而律师需要的,却是游走于正义与罪恶之间的自如。
只是岑检察长不知道,女儿不但继承了他们夫妻俩的性格特点,更受到外公和几位舅舅的影响,比起她和丈夫来,中庸许多。
岑检察长年轻的时候,是个很有主见的姑娘。
她按着自己的意思当了一名普通的检察官,还毫无商量余地的拒绝了家里安排的结婚对象,后来更是在工作中与沈教授,也就是当年的沈警官相识相知,最后坚持嫁给一个默默无闻的小警察,惹得父亲雷霆震怒。
岑检察长随母姓,从小跟在外婆身边长大,并没有太多人直到她的父亲是顾氏的当家人。
当年俩人的婚事闹腾得轰轰烈烈,顾老爷子一怒之下险些与不孝女断绝关系,倔强的岑检察长当然不会因此让步,即使有几位兄长拼命斡旋,父女俩的关系还是僵了。
直到小沈醉的出生,才算稍微缓和。
顾老爷子本就是老来得女,岑检察长又是晚育模范,所以沈醉跟其它表兄弟姐妹的年龄差了不少。加之沈醉小朋友模样生得招人疼,小嘴儿又甜,顾老爷子对这个岑家最小的外孙女,简直宠上了天。
岑检察长并不常回娘家,但沈醉在上小学之前,一年里倒是有大半的时间是跟在外公身边,深得岑家上下的耳濡目染,性格中融入了顾老爷子的大气沉稳,和几位舅舅的世故圆滑,当然,还有表兄弟姐妹们的精怪诡诈。
即使李进此刻故作轻松,刻意表明立场,见惯了阴谋诡计的沈醉又岂会轻信?只不过她不会直接出言反驳就是,只慢悠悠的品茶,等着李进主动切入主题。
李进终于还是开口,却再次转换了话题,“阿醉,你还记得那次的‘飓风行动’吗?”
一愣,“当然记得。”
所谓“飓风行动”,以打击黑恶势力和团伙犯罪为主,由李进主导,声势浩大,震惊全国。
那次行动不仅效果极佳,李进还首次尝试了新的办案模式。沈醉有幸以律师的角色介入整个办案过程,在提起公诉前,对案件的证人证言证据及侦办过程进行审视,从另一个角度寻找漏洞,务求将每个案子都办成“铁案”。
如此一来,进入诉讼阶段的案件定罪比例提高,也少有被驳回重审的情况。被告的律师再厉害,也找不到破绽。他们剩下的唯一的辩护空间,只有以认罪态度良好、争取成为检方证人来争取从轻判罚而已。
这种模式不仅能从严惩治犯罪分子,也提高了公诉机关的效率,避免重复举证导致的公共资源浪费。
事实上,正是从那此的行动开始,沈醉才真正体会到法律的严谨和公正。
小小的沈醉,曾一度怀疑法律的公正。家里一个老公安,一个检察官,都是最接近法律的职业,也是最接近罪恶的职业。
越是了解,越是怀疑。每次起诉被驳回,每次案件发回重审,都让威严赫赫的法律看起来脆弱不堪。
原来公正也会被律师的诡辩和口才打破,原来靠着煽情和诡辩也能为被告争取一个“人性化”的判决。铁面无私的法律条陈,最后却演变成了律师的诡辩和煽情的表演,不是不令人叹息的。
为了这个理由,她决意做律师,她要知己知彼,跟法律玩儿一次“无间道”。
忽然听李进提起这个,沈醉有些激动,豪气顿生,双眼亮晶晶的望着李进,莫不是又有类似的行动要开展?
参加这样的行动对她而言,具有绝对的吸引力。且不论对她的事业是多么难得的助益,但是那种小时候就熟悉的侦破气氛,就让她血液沸腾。从各种不起眼的蛛丝马迹里搜寻突破口,逐层抽丝剥茧,最后掌握住有力证据,把罪犯钉死在十字架上,着实快慰。
沈醉渴盼的样子落在李进眼里,不禁有些得意。嘿嘿,他就知道这丫头肯定会上钩儿,拿这个做引子一定所向披靡,哪怕她明知道他挖好了坑等着,也肯定会毫不犹豫的跳下来。
李进敛眉,欲擒故纵的轻咳一下,正要再卖个关子,门外,有客来访。
他闻声转头细看,脸上立时笑容大盛,笑呵呵的跟来人打招呼,“小褚,你来啦——”
沈醉跟着他转头,看见半开的门板旁,立着一个清俊挺拔的男子,正单手搭在门柄上,面孔微微含笑,无框眼镜恰恰挡住眼中光华流转,向他们静静望来。
李进熟稔的招呼着,走向门口,与那人握手之后,随即转向她的方向,手臂一抬,笑道,“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沈醉,本埠著名的美女律师,我的小师妹!”
只见那人,眼波淡淡一转,稳稳的望过来。目光在她两上略停了两秒钟,这才扬唇浅笑,淡淡颔首,“沈小姐。”
沙发与门口隔着繁茂的富贵竹和罗汉木,密密的枝干绿叶间,掩了一地光影斑驳。
许多年后,沈醉依然记得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褚未染穿花拂柳,踏过满地光影,笔直的向她走来。